阿比扎乌和自己的女儿久居汉蛮交界之地,和汉人交往很多,两人都能说一口还算不错的汉语。
军营四周戒备森严,很快就有人来招呼阿比扎乌:“扎乌头人,请往这边来。”
阿比扎乌和他的女儿阿依跟着引路的到了这军营中最大的一个帐篷。
卫兵让两人在帐篷外等待,一群穿着神气军装的青年军官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看到身穿蛮族服饰的父女俩,个个都投以友善的微笑。
军官们的态度让阿比扎乌安了心,活了几十年。从眼神和动作上大概判断出一个人对自己怀有善意还是恶意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阿比扎乌也是微笑着向这些军官点头致意。
阿依的眼神越来越明亮,这个临时军营,真的好漂亮。这些军官,个个都好精神。平时里那些看上去很有活力的部落里的小伙子,和这些汉人的军官一比,好像都比不上了呢。
“扎乌头人请。”
阿比扎乌和阿依就往帐篷里走去,几个护卫被卫兵拦在了门外。
帐篷里站了一些人。坐着的只有两个人。
看到阿比扎乌和阿依,那两个人也是上来迎接。
阿布扎乌明白,现在很多汉人见面后流行握手礼。看到对面那个身材挺拔的青年人向自己伸出手,阿比扎乌微微低头,伸出双手。
“扎乌头人,你好。我是四川革命军总司令谢念诚。”
“谢念诚?”
阿比扎乌感受着和自己握手的人那手里的力度。心底翻起滔天巨浪。
旁边的阿依和身着戎装的晴子握手之后,听到了旁边谢念诚的自我介绍,马上接口道:“谢念诚?你就是天杀星转世的谢念诚?”
在山野间长大的美丽的阿依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她好奇地走到谢念诚的面前:“我看你这个汉人,斯斯文文的,和大家传说里的你,完全不一样呢。”
阿比扎乌道:“阿依,别瞎说。”
又对谢念诚道:“谢总司令。我这个女儿从小骄纵惯了,多有唐突、请多包涵。”
谢念诚笑嘻嘻地对这个山间精灵道:“阿依姑娘。那你说说,你见到我之前,听说过的谢念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阿依毫不怯场:“我听说啊,谢念诚是天杀星转世……有三丈那么高,手里提到刀,有门板那么大!抓到我们蛮人,要取头挖心……还有,抓到我们蛮人女子的话……”
阿依到底是个女子,寨子里那些大妈大姐的话,终归太露骨了一些,阿依没有说出口。
谢念诚道:“那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和传说中完全不一样,你觉得怎么样呢?”
阿依笑道:“你现在的样子,比起传说中的和善多了。”
有了天真烂漫的阿依,阿比扎乌紧张的情绪也得到了缓解,看来,自己带来号称“冰山之花”的女儿这步棋,是走对了。
汉蛮在这一片是“大杂居、小聚居”,千年以来虽说也有不少冲突,但大多数的时间,双方的相处还算是和平。
在这一代,汉人和蛮人如果是想要结盟的话,“和亲”是双方互相取信的一个重要方式。阿比扎乌这次来,想要做的事情很重要,所以,他带上了他和整个部落的骄傲——阿依。
冰山上,随便问一个青年,“在冰山,谁的歌声最美?谁跳的舞最好看?”
答案只有一个,“罗洪家支的阿依。”
阿依,就是阿比扎乌此行最大的本钱。
看到革命军的谢总司令年轻英俊、气度非凡,阿比扎乌再没了半分的犹豫。
“谢总司令,敢问革命军南下,是何目的?”阿比扎乌打算直奔主题。
“扎乌头人,我们这次南下,一是要赶走西。昌那边的刘武光余部,二是要改造这大小冰山。”
谢念诚话,前一句阿比扎乌懂,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后面一句他就不太明白了。
“总司令,什么叫改造大小冰山?”
谢念诚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扎乌头人,请问你有没有去过汉人的城市?”
阿比扎乌曾经和汉人商人合作过,他去过成都,对他来说,这是段值得骄傲的经历。
“我阿比扎乌去过不少汉人的城市,不瞒总司令,省城成都,我也是去过的。”
“那好,扎乌头人,你觉得大小冰山的蛮人过的日子,和川西坝子那边的汉人过的日子,比起来怎么样?”
“汉人和蛮人的日子,一个天、一个地,没法比。”
“那扎乌头人,你想过没有,怎么样才能让蛮人也过上汉人的日子?”
听到这里,阿比扎乌对这次革命军的来意算是明白了。
“让蛮人过上汉人的日子?”阿比扎乌喃喃道。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
身为头人,阿比扎乌比普通的蛮人清楚得多,不说成都城里的那些有钱的汉人了,就算是安宁河谷一带的汉人大户,过的比他这个家支的头人都好出不少。
山上的蛮人里面,越是上层,越是知道汉地的好。
“谢总司令,我们蛮人在山上过了几千年,我自己清楚,蛮人的光景不好,我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山上的土地,没法和汉地的土地相比,山上的牲畜,怎么养也养不到平地的牲畜那么大。我们蛮人想要过好日子,只有下山一条路。可是,山下有我们蛮人的容身之处吗?”
阿比扎乌的这一番话,让谢念诚有些没有想到。
汉人是有些歧视蛮人的,谢念诚潜意识里也受到了影响。
“蛮子好吃懒做。”
“蛮人不知廉耻。”
“蛮人不爱干净。”
“蛮人没脑子。”
……
诸如此类的说法在汉地流传已久,蛮人到了汉地,迎接他的,必然是歧视的目光。
不过,谢念诚最喜欢的,就是和聪明人说话。
“扎乌头人,你想的没有错,蛮人之所以贫困,的确是因为自然环境的影响。我认为,蛮人如果想过上好日子,那就要出山才行。”
“出山么?出山又能干些什么?”
谢念诚对大小冰山、西。昌一带的发展问题早打好了腹稿,如今能有一位当地的蛮人头领来讨论,自然是求之不得,谢念诚把他的想法完完整整说了出来:
“蛮人要融入中华联邦,最重要的是语言。我们打算,在每个寨子派汉语老师,十六岁以下的孩子都要学习汉语。青壮年蛮人,都下山和我们汉人一起做事。我们要修从雅。安到云南的公路、铁路,几十万蛮人都可以出山帮我们干活儿。我们将发给蛮人足够的粮食和衣物,不会让蛮人吃亏。”
“青壮年蛮人干活的这几年,我们会组织他们学习汉语,等路修完之后,蛮人的青壮年和孩子都会了汉语,我们再找土地,让蛮人从山里搬出来,从此,也就不会有什么汉蛮之分,大家都是中华人。”
阿比扎乌想了一会儿道:“总司令的想法很好,我罗洪家支愿意听总司令号令。不过,像‘果洛家支’那样的大家支,他们的头人是不会愿意的……留在山上,他们就是部落的天,要是跟着下山做工,他们不会同意。”
谢念诚眯了眯眼睛:“扎乌头人,你走过了我们的军营,你觉得我们革命军的军容如何?”
“简直是天兵天将!”
“那就对了,扎乌头人,请你和你的族人向整个大小冰山的蛮人兄弟们传达我的意思,不愿意接受我安排的家支,将永远从世间除名。”
心怀敬畏,阿比扎乌告别回山。
阿依不会和他一起离开,她将作为罗洪家支与革命军联络的中间人留在革命军营地。
送阿爹到了革命军军营门口,阿依道:“父亲,谢司令真的可以做到他说出的事情吗?”
阿比扎乌看看这几百亩军营:“阿依,谢司令一定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以后世间不会有蛮人了,我们‘罗洪家支’,将来会过什么日子,就要看我们自己的表现了。”
第一七六章自寻死路
“果洛家支”的核心村寨在群山之中,寨子里自古以来的传说中都没有核心村寨被汉人攻打的经历。
这一次,头人黑吉吉后撤的命令,让很多小头人和族里的长老不满。
黑吉吉头人,是老了吗?我们“果洛家支”有冰山地区最勇猛的武士,需要退到群山深处来吗?
这次是够折腾的,所以,被视为招来此次横祸的罪魁的“筑路先锋队”的成员们,遭到了最为非人的折磨。
短短几天,只剩下了三十几个最为强健的汉人,其他的,都被蛮人们用各种酷刑给弄死了。
蛮人们不知道,他们这样的行为,将为他们的部族招致灭亡。
“黑吉吉头人,不好了,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什么?被包围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看着满脸惶恐的手下,黑吉吉放下散发着寒光的短刀。
“头人,没错,我们三山十八寨,上百条路,全都被人堵住了!”
黑吉吉一下站了起来。
五十岁的黑吉吉,身材魁梧,脸上有好些几十年来争斗所留下的伤疤:“再去看看,上百条路,汉人有多少人,才能都堵得住?”
黑吉吉来到山峰最高的地方向四周看去,视力再好,也不可能看见几千米之外的东西,但四处零星传来的枪声,让黑吉吉心里开始有了些不安。
快到晚上的时候,寨子里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陆续回来了。
这几个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头人,他们几个下山打探消息被汉人抓住了,说汉人的将军让他们带话回来。”
黑吉吉道:“你们几个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终一个黑吉吉的远亲鼓足勇气道:
“头人,今天我们下山后都没有走路,都是从杂草堆里前进,结果还是被山下的汉人给抓住了。我们也不知道山下一共有多少汉人,不过我们能看到,汉人的队伍里有蛮人。汉人让我们带话回来。说如果我们把抓住的汉人都放了,然后放下武器投降,他们会给我们一条活路。否则的话。后果自负。”
这几个人回话的地方,是在寨子的空地上,此时这个地方除了黑吉吉头人,还有整个部落的其他十多个头人和长老。
听了这几个被放回来的人的话。大家脸色都很不好看。
“黑吉吉。现在该怎么办?”
山下的汉人说得很清楚,如果此事想要善了,那就要放回之前的汉人。可是,抓回来的汉人大多数都已经没了性命,拿什么去还?
这些头人和长老也都派了人下山打探消息,他们派出去的人,要么看情况不妙就自己逃了回来,要么就是被山下的人抓了之后放回。带回了同样的话。
黑吉吉的心里知道情况不会太好,不过这种时候如果慌乱的话。只会让情况变的更糟。
体内蛮人的血液让黑吉吉野性大发:“传令下去,把各村各寨所有的汉人娃子和女奴全部斩杀,杀了后把尸体挂到各处路口,把人头送到汉人的军营。今夜就让各村各寨的男人都武装起来。”
“我们拥有地利,如果山下的汉人敢来攻山,就让我们杀他个片甲不留。”
黑吉吉拔出腰间短刀向天祈祷:“蛮人的祖先啊,无论如何保佑我们这一次能够杀死来犯的汉人,保住我们的家园。”
已经喝了不少酒的头人和长老们也跟着黑吉吉举起自己的刀向天发誓,唱起了流传千年的蛮人战歌。
有头人心想,我们“果洛家支”和跟着我们退到这山上的蛮人,能够拿起刀枪杀敌的勇士足足有五千余人。这儿有这么多的勇士,就算山下的汉人有上万,又能拿我们怎样?说不定,明天一早,那些懦弱的汉人看到我们送下山的首级,就吓的脚软了也不一定呢!
还有的头人有些可惜,那些汉人女奴面容柔美、皮肤白皙细腻,用起来可比蛮人的女子强多了,就这么杀了,真是可惜啊。不过,这次只要能把山下的那些汉人杀光,抢了他们的武器,要汉人女子,去山外的汉人村镇抢来便是。
让蛮人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送下山的首级非但没有吓软山下汉人的脚,反倒是为他们自己的命运敲响了丧钟。
十月五日的早上,部队收到了山上送下来的几十个麻袋,送人头来的蛮人们个个趾高气扬,等革命军的战士们把麻袋搬进军营后,还一起用临时学到的生硬汉语集体喊话:“你们再不滚,也就是这个下场!”
不等革命军的战士们反应过来,蛮人们得意地唱着蛮人小调儿回了山。
第三军主力、志愿军和“罗洪家支”的蛮人联军来包围“果洛家支”这三山十八寨的,一共有一万七千人,谢念诚的司令部这边,差不多有五千人。
战士们把这些麻袋运到军营中间的空地打开后,都惊呆了。
不少没见过血的新战士止不住开始呕吐。
几百个人头还带着血,散落在地上。
这些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过,大家都能看得出,这些都是汉人的人头。
晴子强忍不适,到营房里向谢念诚报告。
谢念诚到了空地,看到这些人头,许久没有的强烈的愤怒感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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