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眼神犀利的像苍鹰一样,捕捉到了钱谦益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屑,他用手指着张采说道:“你不信是吧?这就是一位宁死也不肯侍奉福王的勇士,不猛士,崖山那种十万人投海的气节在他的身上就得到传承。陆秀夫身背幼帝那一跳,会永远定格在历史上,那一刻十万人永生。你别不愿意听,你没有的东西,并不代表别人没有,我们会把这种精神传扬万代的。”
钱谦益听得出关山月这是在讥讽他不学文天祥,嘲笑他没有气节,可为什么不活着呢?活着是多么的美好,即使是苟延残喘。
“嗯,大人说的太好了,人羞愧难当,万望放我一条生路,我也好反思一番。”
关山月微微一笑,“请便,不过我托你给周道登带一句话儿:他的府上有一婢女名唤柳如是,让他莫存非分之想,否则我灭他的家还有你的九族,听清楚了吗?”
钱谦益觉得自己简直是躺枪了,周道登的婢女干自己毛线事情,“大人放心,您吩咐的事情我一定办到办好,我去也。”
关山月也不留他,摆了摆手便放他走了。
放走钱谦益让张采大为不满,他嘟嘟囔囔的说道:“大人为何放这奸臣贼子走了,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说不定圣上还会因此奖赏于你呢。”
关山月麻溜地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笑道:“事情不能这么说,这钱谦益皮厚、假仁义,心却不够黑,关键他还是个官迷,否则是个人物。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在福王的队伍里祸祸,咱们以后南定中原会顺利许多的。杀死阿斗,上个诸葛亮,那才是咱们的损失呢!”
张采恍然大悟,指着关山月一脸贱笑,“哦,原来如此,大人你太阴险了,肚子里的弯弯绕真多,不过,我喜欢。”
关山月跟张采勾肩搭背犹如多年的老友,全然不出他们才刚认识,“这才哪到哪啊,走,此地不宜久留,等我安顿好队伍,咱们去吴江替你了了心愿再回大宁。哎呀,卧槽,农民军怎么全跑了,泥煤啊,都怪那个钱谦益,奶奶的。”
张献忠舔了舔嘴唇的上的鲜血,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你跟他们在这瞎白活,下次吧!”
收拢部队,清点损伤,打扫完战场后,又用战利品雇了城中和周边的数万乡民挖坑收集了战场的数万尸首,在战场的东西两端各挖了数十座巨大的无名墓,也不管是袁崇焕的部下还是农民军的部下,一把火全都火化了。
估计他们想破天,也想不到生前打的死去活来,死后却犹如夫妻一般同葬一穴。战争,真是莫大的讽刺。
人多力量大,翌日中午时分,便完成了所有该做的事情,周边的乡民三三两两的提拎着盔甲和刀尖各回各家了。打锄头,打镰刀,打一口好犁……最近铁匠铺的生意保准差不了。
关山月刚安排天狼营、虎贲营和神箭营去米脂县安营扎寨,自己则带领亲兵亲自跟张采去吴江走一趟,还没动身呢,洪承畴就率部赶来抢功劳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忠肝义胆”洪亨九
洪承畴的部队不多不少,刚刚是关山月所率部队的一倍有余,早不来玩不来,偏偏这个时刻出现,摆明的就是抢功劳,顺带着向关山月这个钦差大臣示威。
“延绥镇巡抚洪承畴见过钦差大人!”
必要的礼节还是要做的,关山月动也未动,因为他是钦差大臣,语气不冷不淡地说道:“请起!”
大明中期以后的官场讲究资格出身,根最正苗最红的甲榜进士,因为他们可以官至六部尚,要是成了翰林那是供揖不屈膝的,平时连腰都不弯,号称“养相体”。乙榜进士通常干到知府,基本也就到头了。举人就更别说了,即使是同朝为官,那是相当不受进士待见的。
说来可笑,老思想的洪承畴这个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是顶不上关山月这个钦差的,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个秀才放在眼里。打心眼里认定他只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爬到自己的头上的,至于真才实学嘛,那是没有一点的。
他对关山月的评价是“一弄臣而”。
杨嗣昌曾经当着洪承畴的面讥讽过关山月是大明官场中的一只蝙蝠,说他是鸟吧他做过武官,说他是兽吧他当过文臣,十足一四不像畜生矣。
洪承畴趾高气扬的抬头站了起来,上下打量起关山月来,这是他们第一个见面啊,以前是互有闻名却从未见面。
关山月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洪承畴左眼左边,右眼右边,他从来没过这吊样,忍不住赞叹道:“厉害了,我的洪大人!”
洪承畴不知道关山月心里是怎么想的,还真当他是在夸奖自己,心中骄傲的冷哼一声,暗道:“这特么不全是废话嘛,这还用你说。”
关山月拉不下脸,张献忠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根本就没打算搂住火,扒拉开那群生,指着洪承畴的鼻尖骂道:“真他娘的不要脸,民贼围困米脂县城的时候就在你们延绥镇家门口,你们不来,现在我们把民贼打跑了,把逆贼也打跑了,你们来摘果子了,你们算是个什么xx东西!”
洪承畴面不红心不跳,为了彰显大将风范假装毫不在乎,转身向关山月投诉道:“关大人,此人粗鄙不堪,嘴就跟粪池一样臭,要不我替你清理下门户!?”
张献忠以为洪承畴要跟他单挑,抽出刀后却发现是他单挑洪承畴那一百多名亲兵,他舔了舔嘴唇,用死人的眼光把眼前那一百个亲兵的头皮发麻。
关山月一生怕张献忠进入暴走状态,眉头一皱,大声喝道:“放肆,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听我的,都退下。”
张献忠一脸狞笑的冲着洪承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退到了人群后一言不发。
洪承畴心头一寒,他觉得张献忠简直是一头来自地狱的魔兽,那一笑让他心惊肉颤。
关山月的心中把洪承畴的位置摆的比较高,他认为此人是汉奸中的战斗机,简直比钱谦益还要坏,至少钱谦益的老娘没用棍子抡他。
他心中忍不住的嘀咕道:“先是钱谦益,又是洪承畴,怎么都来我的眼前刷存在感,今天难道是汉奸大碰头的日子?”
“不知洪亨九前来灵宝所谓何事啊?”
洪承畴冷笑一声,“回大人,剿匪。”这是摆明了不要脸了。
关山月一时语塞,在他眼中顾面子的人坏不到哪里去,他最怕的就是什么也不要的人,这种人无论着如何和善,内里简直坏掉渣了。
天火燎b毛,不死也该着。洪承畴大概出门没有黄历,他遇到了藐视权贵的张采。
张采实乃的一狂士也,他一关山月的脸拉得老长,当即便践行士为知己者死的诺言,张口骂道:“洪亨九,你太不要脸了,孩子死了你来奶了,早特么干嘛去了,这尼玛都打完了你来剿个毛的匪啊。”
洪承畴那曾遭受过这般辱骂,气的嘴唇发紫,“歹仔,气煞我也,我要弄死你们这群逆臣贼子!”
张采愣是不往后退半步,昂首挺胸的指着自己的脑袋猖狂的骂道:“别特么什么屎盆子都往劳资的头上扣,劳资以后是上大宁前线的,是要用笔杆子真刀真枪的跟敌人干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才是爷们,这才是爷们该干的事情。不像你,在其位不谋其政,只会拉帮结派窝里斗。”
张采所言非虚,俱有所指,他的话句句都是照着洪承畴的心窝子狠狠直扎,扎的他毫无反击之力。
洪承畴恼羞成怒,抽刀竟要真砍张采,“哇呀呀,我要剁碎了你这牙尖嘴利的畜生!”
关山月一事情要闹大,连忙跟亲兵上前把张采拉到了身后护了起来,撇开话题说道:“哎呀,洪大人咱们这当官的怎么能跟布衣一般见识呢,消消气,消消气。就我身后这帮秀才,着人模狗样的,都是些素质低下的玩意儿,刚才都把钱谦益给骂哭了。对你,他们已经手下留情了。关某听说,洪大人府上有一副对联,上边可是写的:‘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
他的言语中透漏着不屑,眼前之人明明是个大汉奸,还偏偏以忠肝义胆自居,滑天下之大稽。
洪承畴面色铁青,没好气的说道:“正是,此对联延绥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哦!”关山月冲着洪承畴意味深长一笑,放出上位者的气势,不容置疑的说道:“回去告诉杨鹤,竹林中也不都是有节的,得扒开眼睛仔细瞧,有的是腹中空的竹笋。这剿匪的功劳你是抢不走的,我也不可能让你们抢走,因为大明现在讲究实事求是。假大空那一套,过时了。还有,贺文龙已经被调配到大宁了,他现在就在镇守米脂县城,通知你一声。”
洪承畴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没想到关山月说翻脸就翻脸,竟然连一个反击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留,功劳是别想了。
那个贺文龙也是个刺头,他想办他很久了,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可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地便宜了关山月,强词夺理地说道:“大人,您这不是上饭店吃饭,吃完饭不给钱不说,还把厨子拐跑了,这算是哪门子事啊?”
在场的众人一眼就出洪承畴这摆明的耍混撒泼要好处,心中一阵鄙夷,脸上都挂相了。
要是换做一个好人,关山月早就麻溜的给好处了,可洪承畴在他的心里那是盖棺定论的,野猪皮自己都把他弄到贰臣传上去,还对他客气什么。
突然之间风云骤变,关山月开启了黑化模式,冷冰冰地说道:“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麻溜的消失在我的眼前,要是不各找各妈各回各家,再在这跟我胡搅蛮缠,我立马就给你的部队来个灵宝改编!”
第一百四十八章 闷声作大死
洪承畴一人扛起陕甘境内的剿匪大旗,他又靠上了杨鹤杨嗣昌父子,关山月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当着他部将的面威胁他,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属下,告退。”
关山月汗毛倒竖,他的眼睛的眯成了一条细线,尽管洪承畴心翼翼的隐藏,敏锐的他还是感觉到了他心中那滔天的杀机。
烈日下,洪承畴的身影愈行愈远。
张献忠嚼着草根,双手抱在胸前,风轻云淡地说道:“我有一击必杀的把握,杀了他,永绝后患,现在还来得及。”
一瞬间,关山月动了杀机,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随后他的心重归平静,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都他了,现在陕甘需要他,咱们也没有撕破脸,暂时不要动他。”
李定国神情凝重,战场上养成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了危险,“这事情没有完,他们要是对我们不利,我们该怎么办?”
关山月沉默不语,片刻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他要是作死就成全他,下死手,往死里弄。”
起风了,黄土高原的风,陡然间飞沙走石,天地如泣如诉,他们在以自己的方式祭祀着那些死去的亡灵。
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气温骤降,湿滑地路面上渐渐结了冰。
李定国骑在马上,低声地咒骂道:“这该死的天气,这该死的世道。”前边是杀机四溢的洪承畴,后边是数目不明的福王追兵,他确实需要早些离开这险境。
大宁军团对恶劣的天气早就习以为常,他们在棉甲外面套上了抗风的鹿皮大衣,带上防风镜,那群秀才夹杂在神箭营的队伍里,顶着狂风继续向着米脂县城前进。
关山月和亲兵们乔装打扮成了一群游商,在张采的指引下冲着苏州吴江的方向狂奔而去,疾驰而过的数百匹骏马杨起一片积雪。
乔装打扮的除了关山月一行人,还有洪承畴的三万部队,他终究是咽不下去那口恶气。寒风里,走出五十里后地后,他命令部队脱掉军服,乔装打扮成民贼,他要给关山月一记绝杀。
让洪承畴下定决心的是天气,他敏锐地意识到,湿滑的地面势必会抵消大宁军团的机动性。他手下的士兵是大宁军的一倍,延绥军的战斗力他还是很自信的,剿匪不败的战绩可不是盖的。
还有一点,把关山月消灭在河南境内,不但可以把屎盆子扣在福王的头上,还能暗中向杨大人邀功。
杨嗣昌在朝中一家独大,此举势必对他有利,简直是大吉大利。
洪承畴下定了决心,仰天狂笑,高声喜道:“传令下去,所有战利品归个人所有,斩首一人,赏银一两,杀关山月者五十两。”
不成功便成仁,他是在用自己的大好前程和性命在赌,故此一出手就祭出了杀手锏,这战势必比死不休。
冰天雪地里,延绥军陷入狂热之中,这是他们力量的源泉。有许多人在清剿农民军的时候,就是靠着所谓的“战利品”完成了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