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尔泰喘着粗气柱刀重新坐下,看看下午的天光,眼中戾芒乱射,嗯,就让你多活几个时辰。
南城北城内马道下一明军军将在一片万胜中望天不语,在天空中仿佛又看到抚顺驸马李永芳的狰狞面目。
他耳边仿佛响起李永芳有些尖利的嗓音:“方松,你方家大小十三口都在主子手中,命你前往旅顺归降,取得张盘信任,待大军到达后第一夜丑时初,拿下城门,举四把火为号,接应大军攻城,事成则大功一件,回来后给你抬旗,赏田三百亩,若告之张盘,你全家男子凌迟,女子嘛,嗯……”
方松眼神空洞,想起自己刚三岁的儿子,二十出头的媳妇,白发高堂,一咬牙,回身看看自己的九十余名部下,其中全部和自己一样家眷扣为人质。娘的,拼了。
第014章里应外合?
丑时初,月光昏暗,海风大作,呼啸之声不绝于耳,旅顺南城中军民劳累一天,大都已混混睡去。只有稀疏的一些警戒哨还在城上巡视防止建奴趁夜偷城。
伊泰阿身着两层棉甲,与两个牛录的旗丁一起慢慢的无声的靠近了护城壕。身着棉甲就是为了不发出大的声响,不过不发出一丝响动是不可能的。
好在今夜海风呼啸,掩盖了许多的声响,加上昏暗的月光当真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旅顺的护城壕深一丈有余,阔两丈有余,不过,两个牛录的旗丁一人身扛一袋沙土,到时只要依次扔下,垫出数人并行的通道就可,临海的地方到处都是沙土,挖土甚是方便,早在午后旗丁们就将沙袋备好。
莽古尔泰为了攻入旅顺,以血前耻,命两个牛录的旗丁身着棉甲潜伏于前,一旦内应打开城门,他相信两个牛录的旗丁足以攻进旅顺,大队跟进。
一旦入城接阵,尼堪战力羸弱,哼哼,到时我一定尽屠全城,以报此仇。莽古尔泰紧盯着不大的旅顺南城,想到损失的近三百旗丁,心中怒火万丈,这都是自己的家底啊,他短粗的手指紧握着刀把。
方松前半夜眯了一个时辰,子时起就睡不着了,命几名亲信暗自准备,丑时初,方松带领八十余人向北门开进,由于是备队,也就离北门几十步的距离。
靠近北门,只见人影稀疏,只有三个兵丁在门洞外那昏昏欲睡,门洞暗影里看不清晰,门洞两侧有两个巨大的砖石堆,这是一旦城门被撞车撞破或被火烧破,就立马封门,旅顺南城还真没备上千斤闸,毕竟精铁金贵。
方松打了个手势,众人向城门扑去,就在还有十余步就到门洞之时,只见从土石堆后闪出几十名披甲兵丁拦住去路,城上坡道上亮起十几个火把,昏暗的城门登时敞亮起来。
张盘全身披甲在护卫的簇拥下站在城头俯看着城下,当他看到方松时,略一诧异,“方松,深夜到此,所为何来。”
方松浑身一哆嗦,忙躬身答道:“大人,我等到此协助守城。”
张盘带着一道伤疤的长脸略一抽搐:“建奴破城了还是本将派人调你等过来的?”
方松哑口无言,按军令,只有张盘的调令才可调动兵伍,自己确是无令而动,此时无暇多想,方松带人急冲城门,只有打开城门这一条路了,他可是知道张盘对建奴之狠,绝不会轻饶自己。
张盘一声冷笑,一挥手,从坡道上下来百余兵丁,方松身后的官署里冲出百余兵丁,立时混战开来。
张盘恨恨的看着一众叛徒,方松此人来时,带了近百人,又带了三颗建奴人头,又言家中本乃铁岭大户,建奴杀尽其家人,夺其家族田产,自己领兵在外,听逃脱家奴通报,才南逃归明。
张盘当时大悦,收录帐下,当时朱国昌还提醒自己,方松目光游离,家眷皆无,恐有内情。张盘当时也未在意,此时辽东一家尽丧独自逃归的并不鲜见。
没想到这方松竟是条毒蛇,险些因此坏了全城人的性命,张盘可是知晓莽古尔泰的狠辣手段,何况今日让他损失了数百真夷,莽古尔泰一旦夺城,肯定是尽屠全城,所有明人都会不得好死。
城外虽离百余步远,但城内的喊杀声早已传了过来,前队牛录章京额鲁大急,估计是内应正在夺门,不过,他不可能无令而进,毕竟没看到内应夺门后的信号,此时莽古尔泰的一个戈什哈传令进击,莽古尔泰选择了冒险,而不是等待。
额鲁一声令下,数百建奴一跃而起,先后把所背负的沙袋投入护城壕,转瞬间将护城壕垫高成一个宽一丈的小道,最后的三十名壮汉抬着巨大的撞木沿道而进,莽古尔泰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如内应在内相持不下,外面就趁守军无暇相顾之时撞门而入,不过,前提是内应支撑相当的时间。
可惜,张盘不会让莽古尔泰如意。
几百旗丁刚过护城壕,城上一声号角,城头涌上大批明军,随之如雨的箭矢而至,为了不出声音,前队都披棉甲,离的太近,一时死伤者众,惨叫连连,额鲁咬牙带兵急进,三十名壮汉中近十名伤亡,后续补人才勉强到达城门。
刚开始冲撞城门,城头石块,火油俱下,死伤殆尽,幸亏后军旗丁重箭支援,让城头的明军一乱,攻势一顿。
不过,额鲁没有多余的壮汉撞门了,又没带云梯无法登城,棉甲的薄弱防护也顶不住明军的箭矢,无奈,额鲁下令撤,只见众旗丁向后狂奔,后军步弓激射掩护。
明军则是居高临下的还击,一众建奴兵丁是抱头鼠窜,总算是大部撤下。一点人数,少了百余名旗丁。
城内的喊杀声渐歇,内应完了,莽古尔泰无奈回军北城。一回城,即命人将李永芳派来联络内应的汉军牛录曹凯鞭杀,可怜几个汉军好不容易从明军的箭矢中逃得性命,却葬身于三贝勒的怒火下。
莽古尔泰柱刀充耳不闻门外接连不断的惨嚎,告饶和皮鞭划破空气抽到人身上的闷响,自顾自的想着办法,待千阿巴泰手下的包衣到来,再填壕攻城,不过没有汉军炮灰,全部都是正蓝旗丁攻城,这是不可能的,在父王老迈,各大贝勒蓄势的关键时刻这么干,那是自杀。
调大炮,汉军,大批包衣,以及运送粮械的队伍,非两三万人不可,这也是不可能的,今岁汉奴大批脱逃,本已是田亩荒芜,粮食减产,不会有大量粮草从辽中运来,辽南人口稀少,无粮可供。
此次前来就是希望里应外合,用最小代价夺城。
想到这,莽古尔泰又腾起对李永芳的怒火,这个狗尼堪无能却带给本贝勒爷这般奇耻大辱,什么狗屁内应,不是这些所谓无能的尼堪,正蓝旗怎能折损如此多人马。
“来人,将几个狗奴才用马踏烂。”莽古尔泰恶狠狠的下令道。
李永芳深得父汗信任,莽古尔泰无法对他动手,不过几个汉军奴才就成了李永芳的替罪羊,成为烂肉。
城中,门洞前一地狼藉,尸首遍地,倒下的大都是归降的汉军,张盘坐于一块大石上,面前几名亲兵驾着左腿、右臂中枪的方松跪伏于地,这是张盘特意交代留下的活口,张盘可不想让这个内奸痛快的死了。
方松被几名亲兵压俯于地,口中嚷着。
“大人饶命,我等家人被建奴扣押,我等如不从,就杀尽家人,女人还要受辱啊,大人饶命啊。”一时涕泪横流,外面的声响已经停息,他明白金军今日是没法破城了,那么他就完了,于是告饶求生。
张盘厌恶的看着方松,就这样一个杂碎差一点葬送军旅顺城,自己瞎了眼,轻信此人。若他是个汉子,就应说出家眷被扣,以求速死,自己也能给他个痛快,现在这个鼻涕虫的样子,张盘更是痛恨自己当初瞎了眼。
“来人,将其鞭杀后,砍下脑袋示众,以儆效尤。”张盘也是恶狠狠的下令,对于这种投靠建奴的败类张盘绝不会手软。
两边的统帅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一方式杀人,悲哀的是他们孽杀的都是汉人。
第015章相持不下
城内外大乱的时候,赵烈被杜立叫醒,赵烈来到甲板上倾听,须臾,各船兵丁都起来备战,今天是建奴来的第一天,众人皆和衣而卧,如建奴连夜攻城,也好在南关助战,众人整理兵甲,凝神备战,一时各船骚动起来。
过了顿饭时间,旅顺北城杂乱的声音降了下来,只有零星的喊杀声传来。须臾,南关城头兵丁喊话称:建奴攻城被击退,杀伤众多云云。水师军兵这才放下心来。
水师将士又和衣而卧,好好休息,毕竟白天忙了整整一天,颇为疲乏。
赵烈却睡不着了,心中明白内应失败了,只要内应被铲除,莽古尔泰面对坚城只会一筹莫展。自己的报信挽救了数千大明子民,挽救了张盘这个杀奴名将,让建奴吃了大亏。
激动、兴奋之情在全身行走,困乏皆去。睡不着了,赵烈就起身拿起长枪在甲板上练了一番枪法,才意犹未尽的进舱安歇。
夜半不睡的还有莽古尔泰,三大贝勒大睁着双眼看着官署的屋顶,说什么也睡不着,理智告诉他,不可莽撞,要保存实力,可失败的耻辱令他血流上涌,面目生疼,至天聪元年以来从没有过的最大羞辱发生在他身上,这让他无法接受。
一想到其他几大贝勒一定借此耻笑生事,尤其是父汗近来的喜怒无常,莽古尔泰就烦乱不已。一直到接近天明才在攻与不攻的矛盾中迷糊过去。
伊泰阿看着阿玛带血的左臂,痛的出汗的额头,心里也替阿玛难过,刚刚看到近卫托尔脱为阿玛拔出箭矢,阿玛牙咬的嘴唇出血的情景,伊泰阿扭头不敢看。
伊泰阿不是初哥,几次征战蒙古见过死人,伤患无数,不过此番是他的阿玛受创,心中着实惦念。
额鲁看出自家儿子的牵挂,安慰道:“伊泰阿,没事,只是贯穿,过几日就好了。”
伊泰阿不忍再看,转身出门,又看到门厅里发小吉鲁的尸首,面目被一块粗布盖住,回撤的途中,一枝重箭从后面刺入吉鲁的肺部,吉鲁当场趔趄跪下,伊泰阿不顾危险扶着他回到北城,刚过城门,吉鲁就不支吐血倒下。
鲜血从肺部,从吉鲁口中大股涌出,吉鲁想要对伊泰阿说什么,吐出的却是鲜血,大声咳嗽几声后,吉鲁就目光呆滞的咽了气。
伊泰阿背着他的尸首回到驻地,没想到阿玛也伤了,忙完阿玛,又看到吉鲁的尸首,伊泰阿涕泪直流,再没有人和自己一起打猎,一起放牧,一起打架了。自己的兄弟没了。在伊泰阿心中,自小一起长大的吉鲁比自己的亲兄弟都亲。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拍了拍伊泰阿的肩头,伊泰阿扭头一看,自己的阿玛在身边看着他,“伊泰阿,记住,吉鲁是尼堪杀死的,我们定会为他报仇。”
是啊,伊泰阿恶狠狠的看向南边,尼堪全都该死。他要为吉鲁之死杀十个,不,百个尼堪报复。
张盘也没有睡,听完方松半个时辰的哀嚎,看着城门外隐隐约约的建奴尸首,张盘只觉得亢奋,建奴的人头、鲜血一向带给他兴奋,这一天杀的真奴以及挫败莽古尔泰的快意让他立在城头久久没有睡意。
心中默念了整整一遍被杀的亲族的名字,最后是自己三岁大的双胞胎儿女的名字。就这样一会儿快意,一会儿悲伤,可怜的张盘度过了这个漫长的夜晚。
海沧船上的吴群也闻声而起,听到喊杀声,心中忧虑,从甲板上翘首旅顺,许久喊声停息,不是初哥的吴群明白建奴退了,否则建奴入城喊杀更甚,吴群放下心来。
看看甲板方家大大小小的族人大多惊醒来到甲板,吴群呼出一口气,总算家人都上了船,虽说损失了一些银两,费尽周折,不过,总算没有辜负父亲嘱托,把族人都带上了去山东的船,至于到山东后如何过活,只能到时再说了,再怎么说也比烽火遍地的辽东安生吧。
刘福贵白天在码头与建奴搏斗,左臂被建奴砍了一刀,伤员都上了一艘海沧船,刘福贵只能歪在甲板上,邹怀恩一旁伺候他,刘福贵痛的半宿睡不着,周围断断续续的呼痛声也让他无法入睡,旅顺的激战声惊醒了迷迷糊糊的众人,声音平息后,水手告之建奴被击退了。刘福贵睡不着,想着白天杀死建奴,救了他和邹怀恩的年轻军将,呲牙咧嘴中下了决心一定找到他,随他一起杀奴报仇。
也许是双方的恨意相织,天明时,不再是阳光普照,而是乌云密布,带着蒙蒙的细雨,将旅顺内外裹入其中。
这日上午,建奴没有攻城,双方偃旗息鼓,仿佛昨日都是累了,今日不约而同的一起休息。
卯时末,建奴升起白旗,一个戈什哈骑着一匹黑马来到城前喊话,希望收回死亡的建奴旗丁尸体。张盘干净利落的吩咐左右亲卫射死他,两箭射向信使,信使回马就跑,在途中中了一箭,好在不在要害。他大骂着里倒歪斜的伏在马上奔回本阵。
张盘不认为有互相交换尸首的必要,死在城下的都是建奴,让他们曝尸荒野才是正道。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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