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民在相距吕润性还有七八步距离时停下脚步,躬身行礼,朗声道:“末将前营骑都尉李益民拜见总管!”
吕润性的目光扫过浑身征痕的李益民,双目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旋即沉声道:“李都尉请起,方才听前部督说你今日冲阵斩将,所获甚多。我大吴之军,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是以无敌于天下。说!你到底想要些什么?”
李益民抬起头来,双目直视吕润性,目光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功名心,沉声道:“末将平生所愿便是立万世之功,显名于凌烟阁上。总管若是要赏末将,敢请下一战还让末将为先锋。”
“好,好一个李顽石!不若你便改作李万世!”吕润性赞道,他伸手扶起***赐名的李益民,大声道:“来人,取我的铁甲来!”转眼间,侍从便从后厢取来一副铁甲来,只见那甲与寻常所见的锁帷子、明光铠、山文甲不同,其甲并非是由钢丝、甲片连缀而成,整套铠甲便好似一个整体一般,光滑的金属表面在灯光下散发出银白色的光。吕润性指了指那甲,对李益民笑道:“此甲乃是内廷军作坊刚刚打制出来的,听说全部也不过七八套,某从寿州回来后,母后特地下赐了一套。我看李都尉甲破了几处,又与某身材相仿,便赠与都尉,下次临阵时也好有个遮拦!”
李益民听说是吴国王后所赐,正要推辞,却被吕润性一口截断,笑道:“李都尉莫要推辞,我现在已是一军之帅,用不着持刀相斗,这套甲跟了我也未曾穿上一次,倒是白费了母后的一番苦心,不如给了你也有些用处,母后知道了定然欢喜的很!”说到这里,吕润性便不待对方推诿,让侍从替李益民换甲,半盏茶功夫之后,李益民已经换了那副新甲,果然合适的很,众人正赞叹间,吕润性突然反手拔刀,一刀便斩在李益民的左肩上,只听了一声响,李益民还是站在那里安然无事,只是新甲护肩上多了一道数寸长的刀痕。
“好甲!”
“果然好甲!”
帐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叹声,众人投向李益民的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艳羡,这厮得到殿下的宠信倒也罢了,有了这般一副甲在沙场上无异于是多了一条性命,这可是比什么都实用的。李益民又在吕润性的催促下作了几个动作,果然举手抬足轻松的很,全然不似众人想象中的笨拙,帐中诸将都是内行人,看到这里,无人不是欣喜若狂,投向吕润性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求恳之意。
吕润性看在眼里,苦笑道:“你们莫要看我,这也是内廷军作坊中刚刚试制出来的,工艺繁琐无比,十套中未必有一套可以用的,听消息说大规模制造少说也还要个几年!”
众将听到这里,虽然有点沮丧,但转念一想,只要几年后,这等精甲大规模制造出来,军中战力无异于翻了一番,不要说进取荆襄,便是混一宇内,也不过是反掌事,那时自己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想到这里,众将不由得个个喜上眉梢。
那边李益民刚刚解下甲来,便赶忙跪倒谢恩,连连叩首道:“总管如此厚赐,末将当真是粉身难报!”
蛮水旁这一场血战,不但使得吴军得以击破了梁军的阻截,渡过蛮水,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那就是统一了梁军内部的思想。易戎此战虽然惨败与吴军,在吴军骑兵的追击下,辎重尽丧,几乎仅以身免,但从指挥上来看,无论是战机、战场的选择,战术的运用,都没有犯什么大的错误,唯一能够解释失败的原因就是吴军,尤其是新军的战力已经远远超过荆襄一带梁军的战力了,那么面对这样一支强大的敌军,在正面进行野战就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了。
于是吴军在渡过蛮水之后,很快就感觉到了梁军策略的应变:吴军前锋的前哨遇到梁军哨骑发生的前哨战的次数急剧的减少了,在大部分情况下,梁军哨骑遇到吴军哨探的反应都是迅速回避,对于横亘在吴军进攻路线上的河流和城市,梁军并没有坐坚决的防守,他们只是尽可能的焚烧掉吴军行军路线两侧的村庄和田地里来不及收割的粮食和草场,迫使吴军不得不派出更多的分队,走更远的路线征集粮食,或者更多的从江陵的陆路运送粮食过来,而且袭击征粮分队和后勤队伍的事情也极具增多了,显然梁军已经将战略改变为打击对方补给线的间接路线。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能减缓多少吴军前进的步伐,在蛮水之战的第二天,吴军前锋已经越过长渠,到了晚上,宜城县治也已经落入了吴军的手中,相距襄城已经只有不过一百二十里了,两地间已经无甚地理障碍,轻骑一日便可至,而且两者之间还有汉水相连,可用舟船运粮,在军事上已经可以说是呼吸可至了,可是这个时候,吴军前进的脚步突然停下来了。
宜城县衙,和当时大部分县衙一样,大体上不过是一个夯土外墙,土木结构的简陋房屋,只有最后面的几间用作库房和县令住所的房屋才有外砖墙,坚固整洁了些。而吴军西北招讨行营总管吕润性的幕府便设立在此地,吕润性本人便住在那间叫做“三省轩”的瓦房中,那里曾经是县令的住所。
“我军连战连胜,大军已经进逼襄州,便如同以钢刀破朽竹,只余一节,总管却驻足于此地,岂不是消弭士气,徒耗粮饷呀!”三省轩中传出一阵男子的话语声,听语气颇为急躁,院子中戒备森严的守兵听在耳里,却连脸也不敢转动一下。
屋中吕润性身着一件紫色的锦袍,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对吕宏凯道:“二十三郎,我军虽然已至宜城,但一日钟祥未下,汉水未通,吾便不得全力向北,且粱贼据襄、樊二城,跨汉水而建舟桥,隔河而应,我无有水军,是攻不下襄城的。如今我据宜城而收四境之谷,待周都督统领的水师到了,水陆并举,襄州不过是我囊中之物罢了!”原来吕润性此次分兵两路,一路由自己统领,从江陵出发,沿着陆路出荆门县,过乐乡,渡过蛮水、长渠,攻占宜城,进逼襄州;而另外一路则由水师都督周安国统领,从夏口出发,逆汉水而上,经过沔阳、安陆、钟祥等地抵达宜城与吕润性会师,合力进攻襄州,但陆路上这一路吴军进展十分。由于吴军为了节约时间,并没有攻取位于蛮水上游的房州、襄州东南隋州等州郡,一路直扑襄州,这样一来,在汉水没有打通之前,其实吴军的陆上补给线随时有被留在侧后州郡的梁军的威胁,是十分脆弱的,现在刚刚秋收完毕,乡里有足够的粮食可供征用,倒还不太用担心粮秣。而且梁军已经在汉水上架设了舟桥,将分别在汉水两岸的襄州城和樊城连接起来,可以互相支援呼应,吴军没有水师,是不可能短时间内攻下襄州的。若是战事拖延,到了冬天,顿师于坚城之下,如果补给线不通畅,那便是兵法上的死敌。吕润性宁可花费宝贵的时间,也要坚持等待周安国打通汉水水路与大军会师就是因为这个顾虑。
吕宏凯闻言稍一犹豫,还是坚持道:“既然总管顾虑汉水未通,可在这边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让我领偏师,扫平房州,去我后顾之忧!”
“不可!”吕润性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一旁悬挂在墙上的地图,伸出手指在标志着襄州的那个小点上按了一下道:“襄州比邻汉水,扼守方城之口,乃荆州之腹心根本所在,粱之援兵若要从中原入荆州,必先至襄州,如今比较双方军势,我强而彼弱,当直取其腹心,迫敌决战,只需取下此地,形势便大大不同,周都督所领舟师上有刚刚铸造好的震天大炮,定然能够拿下钟祥,且放宽心等候便是!”
两人正说话间,外间便有侍卫通报,说水师有急使赶至。吕润性闻言大喜,猛拍了一下大腿笑道:“快传进来,定然是拿下钟祥了,只要水路通了,我大军便无忧矣。”
吕润性正欣喜间,一名满脸尘土的信使已经进得屋来,敛衽下拜道:“小人这里有周都督的急信呈上!”说到这里,那信使便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筒双手呈上,吕宏凯赶忙接过转呈给主上。吕润性接过竹筒,熟练的检查过印记完好后,打开筒口,从中取出一份帛书来,打开一看便大声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钟祥已于两日前被我军拿下,水师正沿河而上,后天便可抵达宜城。”吕润性看到这里,随手将书信递给身旁的吕宏凯笑道:“来,你也肯看,周都督信里还说震天大炮威力极大,钟祥一役中效用极大,此番攻襄州中定然能立下大功!”
天意 第715章 襄州1
第715章 襄州1
汉水上,无数的船只首尾相连,绵延十余里,这些各种各样的船只在汉水中缓慢的移动着,仿佛一座移动的水上城市,在无数的各种风帆的遮掩下,几乎连天上的太阳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芒。两岸的田间正忙着收割谷物的农人们何时见过,纷纷直起腰来,停下手中的活计,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汉水中的船影。
“娘的,怎生有这么多船,怕不是天底下的船全来这汉水上了吧?”一个穿着褡裢的农夫咋舌道。一旁的同伴闻言嗤笑道:“呸!好个没见识的,若是天底下的船都在咱们这儿,只怕都堵得动弹不得了!”
“怎的,莫以为某不知道你的底细,你这厮最远也就去过二十里外的墟市,莫非还能多出什么见识不成?”
那汉子被同伴嗤笑,颇不服气。于是两人便争吵起来,两人正争吵间,江堤上传来一阵号子声,原来竟是一群纤夫,赤裸的身体上青筋暴露,整个身子已经弯成了一张弓形,在土兵的催逼下,拉着江中一条大船,正缓缓上行。原来这段江面收窄,水势有些湍急,若是小船也就罢了,若是装载重物的大船,没有纤夫拉扯,便无法逆流上行。这群农人见那些纤夫十分劳苦,害怕被土兵也拘了去,赶忙丢下家什四散躲藏起来。
周安国站在船首,他这条座船吃水极深,水线离船舷不过尺许,不时有江水溅在他的身上,可周安国却仿佛全然没有感觉到一般。突然一阵江风猛吹过来,将周安国身上那件罗纹紫袍吹得紧贴在身上,越发衬出他那圆滚身材,在吕方麾下的这二十年光阴已经全方位的改变了他,如今的周安国已经是伏波将军,武昌军观察使,吴国水军的第一大将,如果说和二十年前那个钱缪手下的那个小水军头目还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那就是这个圆滚滚的身材了,只是如今在部属们的口中,这也是威武和福气的表现。
“太慢了!”周安国判断了一下船速,微微皱了皱眉头。作为此次西征吴军中的高级将领,他对于吕润性的方略很明白,而且他更明白的是,此次吴王让自己的世子担任西征荆襄的深远政治用意,自己若想将来保住现在功名富贵,乃至在权位上更进一步,就千万不可以逆了世子的性子,自己现在这条座船上装的可是那门震天大炮,没有这门大炮,想要短时间内攻下襄州那等坚城是不可能的,是以周安国以一军大将之尊,却蹲在这样一条慢船上。
身旁的虞候立刻就明白了周安国的意思,他应喏了一声,便快步跑到船边,对着不远处的江岸大声呐喊了起来,立即江岸上便传来一阵怒骂和哀求声,随之很快,周安国座船的前进速度便加快了。
周安国看了看船速,满意的点了点头,便低声吩咐了两军,转身回到舱中。他略微的估算了一下,以现在的速度,应该次日晚上前就能赶到宜城与吕润性会师,想到这里,他黝黑的脸上不禁闪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襄州,由于位于襄水以北,故名襄阳,其地位于荆、豫二州之域,是从南阳盆地进入荆州的重要交通枢纽。三国时,曹操在赤壁败后,既失江陵,便在襄阳置戍,屹为藩捍,其后关羽围攻襄阳,水淹七军,威震中原,逼得曹操几乎要由许昌迁都至河北邺城,吴惧蜀过强。便与魏合兵击破关羽,是以魏得以保全襄阳。其后诸葛瑾、陆逊之师屡向襄阳,而终无尺寸之利。晋以大将羊祜镇襄阳,积谷练兵,杜预终凭此灭吴,是以可见襄阳此地在北国手中,则南朝无法自保,若是南朝手中,北朝亦无法安居河南,实乃兵家必争之地。是以朱温虽然强敌尽在陕西河北,但依然乘破秦宗权之势,进兵山南,兼有荆、郢,就是为了后来进军南方,一统天下留下伏笔,只是后来河东坐大,兵火直至河上,无暇南下罢了。
汉水上,有数百条船只并排下锚相连,横跨江面,梁军再用木板搭在上面,形成了一条浮桥。梁军还在浮桥的前面用竹排木筏相连,用大铁链定于江中,其间用铁链相连,在其上还建有望楼沙垒,可以用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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