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小调,从回忆里倏地涌出来,解甲关擂台之上,便是如此一个声音。那日之后,这小调没有再被唱出,可又怎会忘记?红杏忽地精神大振,体内涌起无穷斗志,舌绽春雷,猛然一声咆哮,火尖枪光华大盛,伸缩吞吐之际,连续挑落三员将领于马下,声威壮起。
城头之上的士兵登时爆起又一阵喝彩声来。
这一战,这一曲,成就千古的神话传说,后世评为“岑岑歌扬天京城,红杏威震崇华门”,让无数深闺少女、待春男儿艳羡疯狂。
歌声不绝,反复吟哦的声音如春风过水,就是这种轻柔之声,引起红杏豪情的共鸣。飞扬的一段豪迈,让场下剩余的四将顿感压力大增,眼见着支持不住,败像已成。鸾铃声响,又有四骑怒吼着飞出叛军阵营,加入战团,形成八对一的局面,可即便如此,这八人仍挡不住红杏越来越很的杀招。
谁想得到那平平一首情歌能激起红杏如此的威势?
“不能再等了,这丫头非杀不可!”白乐言猛咬牙关,眼神更冷。
白旅者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白衣女子与红杏的亲密关系,当下再不犹豫,弓开满月,认弦搭箭,瞄准了城上目标。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外,一箭破空,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金光。谁能想象这高贵的金色如今竟与死神签下了黑暗的契约?
歌声凝止。
悲呼还未出喉。
无数人都看到那一箭,以那速度与力量,这毫无防备的白衣女子绝不可能幸免。
白月月花容惨淡,到底隔了几尺的距离,便是想救援也来不及了,只得下意识地甩了手,将手中鼓锤掷了出去。眼睛闭合,她甚至不敢想那结果,兀自凄惶惨伤。
也许是运气好,一只鼓锤正撞在那箭尾上,然后人们看到那箭从白衣女子颈边擦过,割去青丝半截。
耳边有了众兵士轻松的喘气声,莫不是没有射中么?白月月急睁了眼,登时心头一松,果然是没有射中的。然而他放心的喘息声才呼出一半,瞬间又哽在喉中,眼泪瞬时宣泄而出。
却见那城头俏立的白衣女子惊慌中侧身一步,竟然失足栽下城去。
全场静默无声,连那正在战斗的八员将领也莫名地住了手。
红杏悲凄满怀,眼泪似泉涌出,脸孔痛苦地扭曲,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倒转。不眠不休,三天奔驰,相逢的幸福却这般短暂么?惊雷炸入心湖,沸腾起巨浪滔天,冲击着体内所有经脉,原来痛苦来的是这么快。
“岑岑……”
“不要哭!”
眼神里的讯息如往日般默契,红甲的骑士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疯了一样催开战马,撞开两员挡路的将领,朝城墙冲去,身上的伤口撕裂开来,溅血满身。
白衣飘摆,青丝红颜,便是旧时模样。舒展了双臂,如鸿雁优雅从容,至此仍是娇俏风情,白衣女子希望留下最美好的瞬间,因为她看到那红甲的骑士满面的凄凉,所以她还在笑。
岁月只短短数载,情意却绵长如水,解甲关内初会,那一刻的娇俏与豪雄纠结成葛藤缠绕不休。走过的几年光阴,东洲里的游荡、冰原上的足迹,至乎玄月关的淘气,那一段嬉闹、放歌、战斗的日子早已填满生活的空间,充实而热烈,即便分隔两地,这一份丝缕不绝的情意从来不曾剪断,柔韧如竹,风雪中弯了躯体也在风雪后挺拔如初。
只因为他们都在相信。
这种“相信”,成就此刻白衣女子的美丽笑容。
长风冷冽,托不起生命之重,却扬起衣袂习习。与死神的交会,竟也能如此淡定恬美?人们泛起古怪的感受。
如叶儿般自然零落而下,阳光在那笑容里汇聚,竟有了种香销玉陨时焕发而出的绝美。那一身白衣风袍,已是化作最完美的花,怒放。
所有人都叹息这瞬间的绝美,所有人也叹息那红甲的骑士挽救不了那快要消逝的绝美,但那红甲骑士仍旧冲了过去,这时的他,没有了思想,只想冲过去,冲过去,就可以达到爱人的身边了。
这是一次飞翔之舞。
第四卷 乱世之玄月 第265章 绿与黑
那一段的飞翔之舞,华美得如同绽放于天空中的花朵,却总有了让人凄凉的心境,谁的鼻尖触碰到的气息都是血腥的。七百年王都的天京城,城墙高大,任谁从上面掉落在地,都是粉身碎骨的结局,没有例外。
红甲的骑士恍惚了心思,茫然冲了过去,所有的心思只在半空飞舞的人影身上,期盼了能有一个“例外”的出现,他不要那般残酷的结局。
“红杏!”
一声大喝劈到了红甲骑士的耳朵里,震醒了茫然恍惚的人儿。
叛军中迅速流泻出一道紫色的烟,瞬间冲过战阵。没人看得清这人的面目,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只是满场静默中这一声大吼着实惊了所有人。
那紫烟飘忽犹如鬼魅,越过了红甲骑士的马头,直卷上天空。这红甲的骑士几乎是下意识地横枪前推。
一脚突出,踏在枪杆上,紫色人影瞬即加速,如炮弹般激射出去。
然后红甲骑士才发觉不对,低声咕哝一句,“坏了。”
这人,却是离别不久的无语。
拦腰一把抱个正着,触手处柔软,呼吸间馥香,无语忽然觉得心头猛跳,眼睛眨动的频率快了许多。
青丝紫发在空中飘散,二人的身体旋转如盛放之花,翩然若相依之鸿,看上去竟是璧人一对……至少除了红杏,别人都这么感觉。而城头白月月,正细细打量着那紫发的男子,眼睛里多了许多玩味之意。
“你跑出来算怎么回事?搞错剧情了!”白衣女子颇是郁闷,眼睛里的光芒竟然狠了起来。她很是抑郁地想着,这么浪漫的场景啊,怎么会中途跑出个闹场子的?
“哎……你得问作者啊!”
“作者还不是跟你一伙的!死无语,想抱到什么时候啊?”白衣女子怒火高涨。
“咦?”一股杀气冲背而来,冰冷之气顺着脖子直透脊椎,无语费劲地扭头回望,一片火红闯进眼去,似乎比白衣女子的怒火还要红。
“婆婆的,我大老远跑过来帮忙,怎么每次都没人领情的啊?我就抱了,爱咋咋地!”说着狠话,无语还没松开怀抱。
“……”
几乎就在无语接下岑岑的同时,在人们还沉浸在那最华美的飞翔之时,叛军阵营中陡然掀起一阵大波,惨叫声忽然冲上云霄。众人愕然回顾,一片黑潮中,一道更加黑色的光芒似怒龙入大海,所过处狼藉不堪。
一骑黑甲骑士纵一杆黑沉沉的蛇矛枪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近了才发现,这黑甲骑士连头盔都没戴,露出一张黑如锅底的脸来,一身镔铁铠甲乌光闪闪,整个人看上去如半截铁塔相似,八面威风。
更让人惊愕的是,雄健黑马上,黑甲骑士身后站着一位绿衣的女子,平凡普通的相貌上一层英气遍布,手中执一把幽幽碧绿的带翅强弓,纵然在战马颠簸不定的情况下,此女每一次发箭皆是准确命中目标,中箭叛军或是肩膀、或是大腿受创,偏偏又无一人身死,感觉怪异之极。
这两人一骑,直冲向崇华门所在,如暴风卷过原野,叛军四散溃逃。
众目睽睽之下,黑甲骑士忽然一个俯身,从一名叛军身上摘下箭袋,转手交给身后女子,动作流畅干净利落。女子也不答话,接了箭袋挎在身后,抽箭、上弦、射击,更不间断,从容得一塌糊涂。这情形看得人头皮发麻,呼吸不畅,这一番动作就像是配合修炼了数十年一般,默契非常。
转眼之间,黑马冲出叛军营盘,朝红杏追去。
健马长嘶,人立而起,黑甲骑士**矛在地,跳下马来,单膝跪地,扬声大喝:“玄月关重甲骑兵军团长月光寒,参见红杏殿下!”言罢起身,走到红杏马前,牵住了红马的缰绳。
他这一声大喝,声若洪钟,整个战场上竟隐隐有了回声,气势惊人,有如神将临世。
城上守军看得清清楚楚,这黑甲骑士年纪不大,威风排场却不小,登时爆起一片喝彩。叛军内则是人人变色,天下四洲,谁不知道重甲骑兵是军神剪爱的直属部队,更是号称“炎龙第一强兵”,既然此人是重甲骑兵团的军团长,那么自然就是大将军指定的继承者!这想法狠狠撞击着叛军的脑海,连三王都为之目瞪口呆,半晌不能言语。
红杏倒没去看月光寒,他的脸上都要笑出花了,因为他看到了仍站在马上的绿衣女子,不禁脱口而出,“好了好了。”
绿衣女子静静站在马上,仿佛一块碧玉垫在黑毯上,温和柔美,只是她的眼睛却看向了旁边,那里,有一个紫发的男子还在抱着一个白衣的女子,于是她的眼神变了,似乎是在笑……
永远看不尽的温柔,那两潭清亮之水,映出无法言喻的光芒,无语暖了心头,每一个眼神都让他安心,每一个微笑让他平和,那临风翩然而立的身姿刹那间如女神从云天飘落,然而,那股温暖刚刚开始之际,极度冰寒凝成两道锋利刀刃直杀到眼前。这笑容好毒啊……刚反应过来的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抱着个人来,顿时慌了手脚。等他松开手时,却发觉自己被人反抱住了,然后他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岑岑抱住无语,偏头大叫:“幽岚好啊!好久没见啦!”边叫边笑,十足就是个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样子。
这就叫“火上浇油”了……无语暗骂不已,又看到红杏和月光寒强忍了笑袖手旁观的样子心火更盛,就在想发作的当口,却瞧见绿发的女子举了弓,搭了箭,箭头闪起阳光,那目标……咦?正对了自己……
“大人!冤枉啊!”
这一声可谓撕心裂肺了,无语高举了双手,无辜得像棵冰雪后的小白菜。红杏和月光寒再忍不住,轰然大笑,岑岑更是笑得差点栽倒在地,松开手跑到红杏身边,被红杏拉上马去。绿发的女子撇撇嘴,终是笑了。
无语恼火得用眼神将那三人杀了无数遍,疾走几步,跳上月光寒的战马,“大人英明!”
绿发女子就那么站在马上,俯下头去,几乎是脸贴脸地朝他吹了口冷风。无语颇是享受地晃起了脑袋。
“又受伤了,你就不知道爱惜自己么?”岑岑软在红杏怀抱中,脸儿红红。
软玉在怀,伙伴相随,红杏精神更旺,洒脱地笑笑不答这问题,驱马上前,停在那两面战旗前。
“还是一句老话,想进天京城的,请来一战!”
阵中八员战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且不论红杏本身武技强横,那迅如鬼魅般的紫发男子和后来有着惊人出场表现的黑甲骑士、绿发女子,哪个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八人尚且战不下一个红杏,加上这三个生力军,没打就已经输了气势。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三位领导人,只看到三张大皱眉头的脸。
仿佛在回应红杏这一声长啸,叛军刚整合完毕的军阵中又是一阵大乱,惨叫声比之刚才更加猛烈。三王怒火中烧,同时暗骂手下“没用”,居然被人家一次又一次的突破。
一彪绿甲骑兵以风火之势切过战阵,慌张的叛军没了斗志,几乎没做抵抗就放了这彪人马冲出大营。五百轻甲骑士突破叛军大营,在红杏身后集结成阵,一个个挺**直背,刀枪在手,杀气腾腾如刚放出牢笼的囚犯……这是无语的感受……
红杏微笑着点头。有两人扑下战马,也不下跪,昂然高呼:“死神之翼、死神之雾,参见主上!”说完跳上战马,左右侍卫在红杏身旁。
这个时候,拿着马缰绳的月光寒倒和马童有点相似了,好在他未脱孩子心性,也不在意。
较之军神闻名天下的“重甲骑兵”不同,“死神兵团”在炎龙是首屈一指的强寇,当年**攻破阳平关,引得临海关守备将军崔家瑞带兵过万亲自缉拿,这两人的名号在东洲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军方之内,也有不少名将对其“来去如风”的战术颇感头痛,偏是谁都拿他们不住,可以说是军方内部排行榜上第一名的“坏蛋”了。出于这个心思,城上守军见到他们赶过来,一时间倒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地都楞在了城头。
然后兴奋的喊声又一次响彻云头,管他们呢,横竖是太子爷的人啊,该鼓掌就得鼓掌不是?守军门的思维其实也是很简单的。
三王几乎都恨得要咬碎了牙,先是红杏威风八面,后是月光寒的闯阵,再到这“死神兵团”的出现,造成的威压一次比一次大,若再不挽救这局面,只怕今日数十万大军就要在此地彻底溃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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