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尔牙暗自叹气,这丫头,我就知道她是来捣乱的。
红杏和豪鬼面红耳赤,一边一个把依露从小黑背上拽了下来。
“行啦,不觉得丢人啊?”
“真是怕了你了,你跑来干吗呀?”
依露得意地笑笑,“哎哟,我可是来谈生意的。”
“啥?”
依露也不言语,径自走到陷马坑前,含笑看着烈火,登时勾起烈火的旧恨,那一夜被她折腾得陷入噩梦的幻境犹在眼前,直把个烈火恨得牙根痒。
“贵族士气已泄,军中乏粮,请教烈火殿下,此仗如何?”依露挑起眉毛,神情肃穆起来,一句话说出直奔主题,身上女神般的威严激扬豪荡,看得人暗暗心惊。
烈火绝对是个有风度的君主,缓步行至坑边,仍是脸上带笑,“战场时机如风云变化,不可预测,胜负到时自有分晓。可小姐乃是西洲人,却为何来此?”
“我来与你一赌!”依露甩起长发,顿时晃出耀眼金芒,气势随即攀上顶峰。
烈火扯过大氅在身前一甩,缓解了她逼人的压力,“烈火请教!”
“疾风家世代守护黑蛮万里大山,乃是贵族的灵魂神话,如今,我与你一赌,就赌我领衔的‘乱世四公子’能击败贵族的神话!”
依露此番说话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炎龙与黑蛮两方都震惊莫名,骚动顿起,只有月尔牙和烈火深知她话中的含义。黑蛮败势已成,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炎龙要擒下烈火不无可能,而最后炎龙将士在黑蛮人的垂死反击下也可能所剩无几,依露这番话是给炎龙黑蛮同时罢兵修和的台阶。
却有三个人暗暗咒骂,领衔?啥时候成你领衔了……
月尔牙很感激依露,能将烈火挫折到这种程度,黑蛮恢复元气至少需要十年,而若是强行擒下烈火,只怕黑蛮全族会立即反扑,如今玄月关军力大损,国内又动荡不安,实在无法承受黑蛮的再次进攻了。月尔牙的反击只是要造出一个“炎龙不败”的局面,将黑蛮人的恐惧放大到最极致,然后与之定出“不得相侵”的盟约,而不是逼得黑蛮全力反攻。压下心事,他选择了沉默,静等烈火的答复。
烈火仍旧在笑,只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处境实在是尴尬之极。死对他来说不是不可以,他甚至想过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黑蛮族人的血气。他知道再战下去,黑蛮必败,若自己一死,绝对会激发黑蛮后方族人的疯狂反击,可玄月关呢?越过这千年古城,黑蛮全族还能剩余多少力量,那是绝对无法占领东洲之土的。黑蛮精锐如今只剩了不到十万,拼光这些精锐后黑蛮还有多少力量在东洲建立基业?别忘了,西洲大军已经出现在炎龙临海关内,没有了精锐力量的黑蛮能抵抗西洲的大军么?答案太过明显了。
烈火向来都是从容不迫的,每次出现在人前都给人一种自信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感觉,不管是国政治理还是领兵打仗,从来没有犹豫,真可当起“雷厉风行”四字,这也是黑蛮各族折服于他的原因,只是此刻他真的犹豫了。
眼神扫过自己的将士们,那一张张疲倦欲死的脸,那一双双渴望生命的眼睛,都像一片片钝口的刀子在细细割着自己的心灵,同时他觉得自己很欣慰,他看到了将士们身上残破的衣甲,看到他们手里失去锋芒的刀斧,即便如此痛苦,他的将士依然没有一人退却。
他很想哭,带了族里精锐出战玄月关,眼下却只得这不到十万的将士,再拼下去,黑蛮一族十年内再无可用之兵,再无可用之将,这后果是他无法承担的,即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必将成为黑蛮的罪人了。
疾风无痕此时动了,转到烈火身前,跪倒在地,“请殿下下令休战,无痕以疾风家世代的荣誉恳请殿下批准一战!”
她的声音似乎不大,可字字清晰,仍传到了周围不少人的耳里。这份修为让月尔牙惊叹,也让红杏和豪鬼皱了眉。
疾风炼狱跟着在她身边跪倒,压低了声音,“殿下,请为我族留下血脉!”
烈火感动了,疾风家的请求无疑是在给他找个休战的台阶,让他在全体将士面前保全了颜面,即使输却这一仗,他的威信也不会损伤分毫。伸手拉起疾风家两位首领,他低声询问:“两位是黑蛮的光荣,你们的话烈火不敢不从,恕烈火冒昧,两位对此战有多大把握?”
“殿下,我们不是战士,但我们仍是黑蛮的武士,拼上疾风家的荣誉,必不叫炎龙人得了便宜。”这是一种坚定如磐石的信念,收容于疾风无痕淡淡的一笑之中。
烈火长笑出声,“请月尔牙将军和白红杏殿下过来一见。”
“殿下果非常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月尔牙拍马冲上,猛一提缰,骏马长嘶声中,跃过大坑。
红杏耸耸肩膀,跟着跃过坑去。
烈火上前恭敬施礼,“烈火与将军曾会面数次,就不做客套了。如今你我两军俱伤,就请将军与太子殿下定下赌约。”
月尔牙探手抓着他的手腕,苦叹一声,“殿下人中之龙,奈何如此。”
烈火黯然一笑,“将军可知贵国那三位皇叔已与烈火定了盟约,共抢玄月关?如果他们不是急于去取天京城,而是分出一军与我黑蛮联手,此战胜负可以预料了。”
月尔牙奇怪地看着他,“以殿下的心智为何会轻信他们?那三个没眼光的家伙都是利欲熏心之辈,不足成事。”
烈火缓缓摇头,“烈火当然知道他们不可信,我族之败全在于我,是我太自信了。眼前不是你我说闲话的时候,就请两位定下赌约。”
月尔牙哈哈一笑,松手后退,拉过红杏,“我只是一介军人,这种事当然得我家陛下来定。听好了,是我家陛下!”
第三卷 乱世奋武情 第250章 炎龙黑蛮之赌(二)
“我家陛下!”
这四个字让当代黑蛮之主的脸色变了,也让依露和豪鬼的脸色变了。所不同的是,烈火的表情坚硬如铁,那两个年轻人却是笑脸如花。
月尔牙这寥寥几字,即是承认了红杏的地位,也是他宣誓效忠的言辞。
红杏好一阵发呆,随后感动之泉沸腾在血脉里,心里热了起来,他知道月尔牙这番话的含义,那就相当于以月尔牙为代表的军方势力承认了自己,这是一种莫大的认同感。想想这几年呆在玄月关,身为守备将军的月尔牙向来不苟言笑,对他的要求严厉得近乎苛刻,甚至比大将军剪爱还要严厉,红杏有时候觉得月尔牙是在有意刁难他,为此颇是郁闷了一段时间。这时月尔牙的信任对他来说不啻是个意外,倒让他一时他哽咽了声音,翕动了嘴唇好一会,才喃喃似的吐出两字,“大叔……”
月尔牙冷脸相向,沉声喝道:“请陛下注意言辞!”
红杏吓了一跳,立刻整衣正冠,诚诚恳恳施已军礼。月尔牙微微颔首,悄悄笑了一笑。红杏信心大增,转而疾走两步,盯着烈火,“如此红杏不再客气。烈火殿下,我的赌约就是:若贵族胜出,我让出玄月关!若我等胜出,请殿下退兵,二十年不侵炎龙地界!”
月尔牙闻言亦是暗自惊心,这个赌约相当残酷,若输此一仗,即是等同于放黑蛮进炎龙了,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不想也可知道。同时他又暗赞此子有炎龙开国之帝的胆气,传说里炎龙开国帝王也曾阵前与敌相赌,只是没有这么大的赌注罢了,月尔牙没有再想,以他的作风,他更欣赏年轻一代有如此的豪气。
烈火却泛起难言的古怪,这个赌约对他来说简直太过奢侈了,无论输赢,黑蛮所得到的都是最小的损失,甚至是最大的利益。这不能不让他心思复杂,忽然之间发现面前这个男子有些看不透了,于是他很小心地问了一句,“太子殿下,此话当真?”
红杏极雄壮地挺直腰背,自有一种王者之气散出……
这气势沉稳凝练,豪鬼都在暗暗点头称善,可事实上,压垮骆驼的最后那根羽毛总是变化着方位,当人们以为它压垮了一只骆驼后,它又开始去压垮另一只骆驼,叫人扼腕长叹世事无常。
红杏的气势刚刚散出,就被一只拳头给打散了。只听得一声“且慢”,一只拳头狠狠砸中红杏的脑袋,立时将他打得垂头丧气,连同豪鬼也蔫了下去。
烈火微微一楞,那个骑老虎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溜到了红杏背后。
神气十足的依露拉开红杏,站在烈火跟前,虽然矮了他一头,那气势却更加逼人,“若你们赢了,让出玄月关,对贵族当然是天大的好处,即便短期内无法继续扩张,也可以凭了玄月关的地利占据不败之地。可如果我们赢了,我希望,不,我要求贵族答应我一个条件!”
红杏在她身后猛扯她的风袍,一个劲摇头。依露回头瞪他一眼,一个眼神杀过去,“傻小子,你这么搞我哪来的好处啊?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一大笔巨款呢。”
红杏顿时浑身冒汗,猛眨几下眼睛,还是泄了气,可怜地用眼神告诉她,“您老人家看着办吧……”
烈火看不懂他们的表达方式,怀疑地问:“可是小姐以什么身份提出要求?”
“呵呵,哼哼哼,哈哈哈哈”依露傲然大笑,冷眼睥睨着这位当今天下为数不多、最有权势的人物,“身份?堂堂黑蛮之主,对天下形势了如指掌,竟不知道‘乱世四公子’里面是以我为尊的么?说简单点,这个红杏,就是我的奴隶!”
抛开一众人马听得全都张口结舌,红杏更加汗如雨下,垂了头提不起一点劲来,刚才的王者气概荡然无存,同是高贵身份的豪鬼也是低头不语,他又一次庆幸有面具遮了脸。
当烈火狐疑的目光落在红杏身上时,这已经彻底颓废的炎龙皇室子弟勉强吐了几个字出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一出,连豪鬼都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个眼神瞪过去,“你就不能给我撑着点?”
红杏回了一个苦恼到要死的眼神,“要不,你来撑会?”
豪鬼想挺起腰杆,却发现依露的眼神正盯着自己,急忙抬了头去望天。
烈火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关系,既然红杏这么说了,他也不再怀疑什么,盯紧了依露的眼睛冷冷瞧着,“然则小姐意欲何为?”说话间,那双红眉拧了起来,在对面那笑颜如花的脸上,他看不透那眼睛里到底蕴涵了什么,如果说自己的目光是深潭般不可见底,那对方的眼睛则是一片大海,随时都像是有诡异的状况发生,不可预测。
当红杏和豪鬼看到依露眯了眼睛笑着将手探入怀里,他们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了,果然,依露掏出了两张纸和一只笔,神情纯洁如未经事的少女一般,姿态优雅如天使相似。
烈火接了那纸笔,略略一看,抬头看着依露,“小姐果然心思精密,竟想要我黑蛮的矿藏么?”
这次轮到依露瞪圆了眼睛,她的契约向来都是用西洲文字写的,每每能骗人上勾,偏是她不知道烈火曾经在西洲学习祭祀技能,对西洲文字早已熟悉。
红杏和豪鬼顿时心花怒放,两个人不约而同用力挥拳,兴奋地直跺脚。他们在心里高声欢呼,总算有人看穿了她的鬼伎俩啊,苍天啊,大地啊,你们终于睁开眼了。
到底是依露,从来都是处变不惊的动人模样,稍一吃惊后立时换了姿态,以一种无所谓的笑容掩去了自己的尴尬。
“殿下是怕输么?”
烈火淡淡笑了笑,“小姐不必用激将法,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小姐需要我黑蛮的矿藏?”
依露忽的换了一副猥琐的表情出来,低笑道:“我么,其实是个商人!我的兴趣是收集天下的财富。殿下不必担心什么,那矿藏我是不会要黑蛮一次性拿出来的,契约上写得明白,每年我会指定材料的名称,只需要贵族准备好我需要的数量即可,放心吧,我不会狮子大开口的,顶多拿个百八十吨而已。我说老板,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可这二十年之期……”
“这就表示我很明理了,二十年两洲互不相侵,时限一过,我也就不需要什么了,那时候你们要打要和与我无关。”
依露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让烈火恨不得想立时拔刀砍人,偏是这种情况下容不得他有本钱去和她周旋,花费二十年的矿藏财富去保存黑蛮的未来,这二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小姐的确打得好算盘,我若不应承倒显得我烈火小家子气了。”
这实际上是一份战败的条约,烈火无奈之下做出的选择,要么入主玄月关,要么赔上巨额的战后赔款,他签下这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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