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位!
仍旧是白色箭衣,杏黄外袍,他武功非常,寒暑不侵,这种季节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但他眉宇间的忧郁表示他真的碰上问题了。月光寒一身戎装,陪在他的身边,识趣地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紧随着他上了城头。每一个轮值的士兵见到他们都立即行礼,在他们眼中,那个胖胖的家伙就是个无敌的神话,那种崇拜是打心眼里发出的。
心里揣了很多担心,脸上绝不能表露出来,是合格将帅的标准,剪爱纵横半生,深知带兵之道,每碰见一次行礼,他总是微笑点首,伸手拍拍士兵们的肩头,亲切地说句“辛苦了”。话不多,却极有分量,区区数字之内包含的坚定与自信感染了所有士兵,让他们立时精神百倍,重新振作起来。
他停在箭楼上,眼神飘向前方无垠的原野,出了好一会神。他心里很清楚即将到来的战争,这是事关两洲的战争,他一定要有制胜的手段,但如今心里多了一份沉重,让他不能全心全意地备战。炎龙皇室极不稳定,新皇白绿荷凭借国师日明的武力手段强行登基,以他的资历与能力根本不能服众,三位皇叔已经蠢蠢欲动,最糟就是曾经号称“红强蓝富”的两位王子殿下一死一逐,整个皇室一时之间竟没了像样的继承人,这让剪爱头疼不已。
“高乾有回报吗?”
月光寒跟了半天,突然被他这么一问,有点吃惊,“还没有,他已经出动了五批夜枭营的兄弟了,目前没有好消息回来。这天气,要找太子非常难。”
剪爱长长吐了口气,“希望太子没事吧。”
连高乾的夜枭营都找不到红杏的线索,他更是苦恼,摘了背后的酒葫芦猛灌下一口,这酒很烈,热辣辣冲过了心胸,勉强让他好受了些。
“大将军,那边有情况!”一个士兵急匆匆跑上前来,行礼过后手指着东北方向。
“哦?”剪爱侧头看去,入目的是一片白,但隐约看到那片白里有了别的颜色。
“声音很轻微,不是部队,应该是几个人。”月光寒极目观察,眼睛里于是有了斗志,他很希望来的是黑蛮人,这样他就可以出去发泄一下心头压着的愤懑了。
“不要轻举妄动,看看情况再说。”剪爱微微笑着,回复了大将军的本色,淡定而又平静,仿佛已能把一切掌握在手里。
雪粉缠绕着卷起,被风吹成丝麻一样的乱,两个人影仿佛从另一个空间里探了出来,渐渐显露了身形。白色是最容易被感染的,雪中的黑色更加醒目,另一种红色也更加迷离,前行的黑马上一人牵着红马的缰绳,慢慢引导着红马前进。红马上一人正伏在马鞍上,不见动静。两骑孤独地行走在白色苍茫之中,像是两个离家日久不见归途的游子。
第三卷 乱世奋武情 第208章 两片赤红之决
玄月关前,红黑之色鲜明,似乎点燃了那一片白,却只是两人两马而已。'‘超‘速‘首‘发'
“这两个傻孩子,终于舍得回来了。”剪爱的表情顿时松懈了下来,心头抑郁被一下子释放了出去,说不出的轻松。但他看到红杏趴在马上时,眉头还是皱了起来,“红杏似乎受了伤了,月光寒,去接他们吧。”
月光寒早看到两位哥哥,也看到红杏的情状,分明是受伤甚重的样子,却奇怪为什么大将军还能如此轻松地说话。他为人极是老实的,也不加细问,慌慌张张跑下城楼去开城门。
“想必是碰上黑蛮人了,嗯,年轻人么,多点历练总是好事。”剪爱看着城外的两个人,淡淡地说。
豪鬼看着月光寒一人冲出城来,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能活着回来还真是不容易呢。
“月光,来搭把手,这家伙真是累人不浅啊。”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今天才回来?昨天晕晕已经带人回来了。”月光寒满脸不解,上前去将红杏慢慢放了下来,背在身后。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啊。你知道昨天我们碰上谁了?”
“谁啊?”
“黑蛮主烈火。”
“难怪红杏哥哥会伤成这样了,还是挺重的内伤。”
“这家伙可是出尽了风头了。”豪鬼很是嫉妒的样子,可看到月光寒不住在他身上打量,又奇怪起来,“你干吗这么看我?”
“豪鬼哥哥,你是不是也受了蛮重的内伤,随时要挂掉?”
“……”
豪鬼啼笑皆非,下意识回首看了看,那一片雪白大地,看不到边界,却依稀看到了那一场傲视天下的画卷。
同样是红衣烈马,同样是气宇轩昂,不同处在于烈火气势内敛,红杏张狂于外,年龄上的差距让黑蛮之主看上去比红杏更加成熟稳重。所有人都看傻了眼,两个人相距只有五尺,静默肃立,而这距离正是一个容易攻击的范围。两朵极艳极红的花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大地上,衬着雪光,刺眼得让人觉得空气都浮躁了。
所有的黑蛮人都把心提了起来,黑蛮主烈火的武功向来不强,刚才红杏的手段又是有目共睹,若是真的打起来,谁都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奈何烈火已经发下军令,再无一人敢上前支援,战士的天职是服从,烈火治军又是极严的,众家酋首除了心里惴惴,一时也想不别的办法来。
战场上出现了这奇怪的一幕。没有人大声说话,剩下的是黑蛮人紧张粗重的喘息,马儿低低的嘶鸣,风儿轻轻的旋转声,以及天空里几只苍鹰的振翅。这气氛很是压抑,很是沉闷,暴躁的黑蛮人忍不住就想大声呐喊,以舒缓内心的郁郁,但是军令之下无人敢出声,也因此让气氛更加压抑,更加沉闷。
雄伟的血饮族毁天,阴冷的中山族北狼,严肃的青鸟族漪梦以及娇美的护花族大乔同时控马出阵,缓缓地在烈火身后十丈处停着,各自取了弓箭在手,预备着最坏的情况的发生。这四人不属于四大部族,却是十六家小部族里最出色的,烈火一直都倚之为臂助,在一众酋首里也就只有他们敢稍微放肆一下。
压力扑面而来,四股激烈的气息火一般的热,四家酋首同时放出了身上的气势,力图在场面上占得上风,这样一来,更增添了烈火的信心,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随之升高了。
豪鬼瞧在眼里,面具后的嘴角微微一翘,静静冷笑,这样就想压制我们?太小看我了吧?心随意转,他的眼中爆起精光,肩头一抖,释放出全身气势。一股比风雪更冷的冰寒突然飙起,贴地形成一道旋风,卷了过去。
四家酋首大惊失色,万没想到这个看似单薄的黑甲骑士竟有着如此惊人的气势,那是一种霸者无双的气势,凝重而无情,滔滔不绝似愤怒的海潮一般要冲垮堤岸,己方火热的气势竟是一点也压不过对方冰冷的气势,空气中刚凝起的热度瞬间又复变回冰凉。他们互相看了看,都在伙伴的眼中看到了惊惧,想来自己的脸色也是一般的难看,不由得对这黑甲骑士有了更高的评价。
红杏很相信自己伙伴的能力,虽然很担心这样下去朋友会受内伤,但他也知道豪鬼的脾气,是绝不轻易输给任何人的。他强压了担心,一对虎目熠熠生光,只是牢牢盯着身前的红衣火氅的男子,像是即将扑食猎物的猛虎。
不愧是当代黑蛮之主,这沉稳如山的气势比之大将军剪爱也未必逊色几分,只是这一身红……非常讨厌哪……想着想着,他的眼神就更加凌厉了,心里突然就有了一枪刺过去的冲动。
烈火很感激自己的手下能出来支援他,尽管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这时手下能出来毕竟是一件让他感动的事了。可他已经无暇去顾及手下人和那黑衣怪人的对峙,他的心思全在对面的红甲骑士身上。
很纯粹的王者之气,到底是皇室中人,东洲流传的“红强蓝富”果然是有点根据的,假以时日,待此子长成,怕是我黑蛮无人能抗了。只是这一身红……非常讨厌哪……想着想着,他的眼神就更加凌厉了,心里突然就有了一枪刺过去的冲动……如果我勤练武功就好了……
“先请教一个问题。”烈火收慑了心神,眼中凌厉的光骤然间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温暖笑意,就像一个长者对自己的孩子说话。
红杏冷冷地笑着,“请。”
烈火微笑道:“‘乱世四公子’是否都在大将军剪爱的军中呢?”
红杏微微皱了眉,“没有。”
烈火暗自舒了口气,“真是可惜了,烈火没有福分见到其他人,遗憾得很。可殿下是否知道,咱们之间的交手不是第一次了?”
红杏冷笑道:“阁下是指林草族的内乱么?”
烈火点头赞叹,“果然聪明,当初四位在冰原时,搅了我的计划,让我联盟北洲的计划一夕成空。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乱世四公子’不可不除!”
红杏勾了嘴角,毫不掩饰自己的蔑视,“只怕这一次阁下的计划依然是一夕成空。”
烈火摇头失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烈火既然举族前来,必然会竭尽心力,为我黑蛮争得应有的荣誉,而且,这一次,我的胜算有八成。”
“只得八成而已,我还以为阁下已经胸有成竹了。”
烈火不在意他的讽刺,却是无限向往未来的一刻,“面对着全天下最闪耀的将星,谁敢说有绝对的把握?大将军是我最敬重的人,却也是我必杀之后快的人。”
红杏怒哼一声,“阁下大兵压境,为的是什么?如果说是荣誉,以一个武士的身份来说,我不觉得这种侵略的荣誉是光荣的。”
“呵呵,难怪殿下如此说,殿下年纪太轻,有些事情并不了解。我要争的,是光复我黑蛮前辈无数鲜血的荣誉!殿下并不知道,黑蛮原本并不是住在这万里大山之中的,黑蛮人,原本就是生活在东洲之土!”
烈火的声音激动了,两道红眉挑起老高,红发随了风轻扬着,刚才温和的表情一扫而空,眼中隐隐有了愤怒,似在压抑心情。红杏沉默了,这段历史他知道,虽然这段历史在东洲典籍之中只字未提,但他的老师云漫步先生已经确切地告诉了他,如今这些话再次从黑蛮主烈火嘴里说出,尽管心里极不愿意,也只得默认下来。
炎龙第一代圣主白圣龙,自解甲关起兵夺取天下,风头之盛,数百年来一直为人津津乐道,可普通人并不知道,那段经历伴随着卑鄙、阴险、压迫、欺诈、阴谋与肮脏,甚至是种族灭绝。东洲地理的南部,曾经是现今黑蛮人的地域,因为开化得晚,虽然物产丰富,资源颇盛,却一直被称为蛮荒之地,但黑蛮战士出色的战斗能力被白圣龙看中。终于,在名士飘零蕊的倡导下,白圣龙与黑蛮人定下了盟约,相约共谋大陆,划分疆界。最后以黑蛮损失六十万战士的代价,成功地帮助白圣龙登上了炎龙的帝位,黑蛮却因此元气大伤。
然而风云就在这时起了变化,成为东洲之主的白圣龙于次年发起了对黑蛮人的征讨战争,无力再战的黑蛮人抵抗不了东洲部队的侵犯,忍痛离开了故土,深入更加荒僻的南方,退到南疆的万里群山之内,苟延残喘至今。玄月关就是在那时被建立起来,作为防范黑蛮反扑的坚强堡垒。这一段丑陋的历史没有记录在东洲的典籍之中,随着时间默默地流逝渐渐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东洲的后人只记住了先辈的英勇,只记住了黑蛮人无数次的侵略,再也没有人知道黑蛮人那全族百万人在呼天喊地之中历经千辛万苦的迁徙的壮烈与悲惨。
云漫步继承的是飘零蕊的衣钵,对那段历史也曾深恶痛绝,他告诉红杏的目的就是要红杏不要像先祖一样残忍,对此红杏本是听听就算了,如今烈火再度提起,登时在心里掀起了波澜。他不擅言辞,沉默就是他最好的掩饰。
豪鬼冷冷地看着伙伴,没有说话,此刻的他也无暇再去说话,能抵抗住对方四家酋首的气劲攻击已是非常难过了。
“太子殿下,可有什么要说的么?”烈火冷冷地笑着,看到对方难看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已经占据了上风。他半生过来,每每喜欢在心理战中获得满足,一直都是乐此不疲的,寥寥数语就成功地挫折敌人的心理,比之伤害其肉体更加有效,这是他的攻心之术。
红杏惨然一笑,勉强牵出的笑容看上去忧伤了许多,“烈火殿下,这段历史我不会厚颜无耻地否认……”稍微琢磨了一下言语,他发现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这是一种很屈辱的感觉,逼得他再不想面对这个人。对方冷冷的眼神比冰雪更冷,直透到他的内心深处,把一股子鄙视钉在了他的血液里,说不出的难受。对方的气势没有做作的成分,完全是自然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