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即是秦军全力猛攻之刻。
因为高度的关系,赵军的弓箭射程要较之秦军的远上十几步,威力也会增上三分。但赵军的最大劣势在于城头狭小,无法摆放太多的弓箭手,输出的火力自然远不及秦军。这十几步的距离,秦军几息就能越过,赵军可以在这几息内可以扩大的战果少之又少。不能说没有,只能说聊胜于无。
所以赵军在一开始给自己的定位就是白刃战,只有混战,才能让秦军的弓箭手有所忌惮,无法施展,才能让赵军可以凭借城墙的高度,压制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秦军。
因此在秦军箭阵前移,整个阵型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的时候,赵军搬出了最厉害的撒手锏——守城弩。长达九尺的守城弩绝对是所有军中的噩梦,哪怕是重步兵或者重骑兵,也难以抵挡守城弩的锋芒。即使威力最弱的,长达八尺的守城弩也可以把一名重骑兵连人带马钉死在地面,更遑论赵军所使用的长达九尺的守城弩。只要角度合适。将四五名名重步兵或者**名轻步兵串成人肉叉烧乃是小菜一碟。
赵军在一开始就示弱,虽然实际上他们本来就弱。在秦军箭阵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的时候,没提防赵军突然拿出了守城弩,登时就吃了一个大亏。即使是铁石心肠的秦军,在发现自己身边的袍泽成串成串地被钉死的时候,也难免出现一丝慌乱。
赵军在一开始就把目标放在了秦军的弓箭手身上。一如现代的战争,狙击手的最大敌人永远是狙击手。在这个年代,对己方弓箭手威胁最大的就是敌军的弓箭手了。如果可以,任何一方都会最先削弱对方的远程兵种。为的,就是保持己方保证在远程伤害上的威慑力。
赵军的下马威超乎了秦军的意料,如果不是严苛的军纪早已经深入人心,秦军弓箭手就会有崩溃的可能。好在守城弩的威力虽大,但发射频率实在太慢了,而且。赵军只有区区的五架守城弩,除了一开始占了些便宜,让秦军胆寒外,就失去了作用。
指挥秦军箭阵的军侯在箭阵遇袭后,指挥箭阵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想要减少这种单方面的损失,最好的办法不是后退,而是迫近。只要再向前前进四十步,对方的守城弩就在己方的攻击范围内了。秦军不指望可以摧毁这些守城利器。需要的只是压制对方的弓箭手而已。再厉害的器械也是需要人去操控,如果对方人都死光了或者被压制的不敢抬头。那秦军的目的就达到了。
秦军箭阵一进入到赵军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内,数百支利箭就从城头呼啸而来,黑压压的的一片,满怀着死亡的恶意。秦军完全不管不顾,只是一边前进,一边向空中放箭。提前进行压制,也是自保。
在狭窄的战场上,身手再好的弓箭手也不能违背军令,做那些高难度的闪挪动作。所以,弓箭手一向是伤亡较大的兵种。因为总不能奢望每个弓箭手都配备一个盾牌手。秦军弓箭手的武器只有长箭,能用来保护自己的,自然也只能是长箭。想要活命,除了需要一点点运气,更多的是要用弓箭压制住对方。若是敌军的弓箭手全都战死或者被压制地抬不起头,战场上就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弓箭手的存在。弓箭手们也就可以幸存下来。
两拨箭雨数量相差无几,但不同的是,因为秦军弓箭手庞大的数量,采取的是一排一排轮流放箭。每一行的弓箭手几乎是瞬间射出手中的箭。随即默契的撤退到方阵后方,一方面补充箭支,另一方面也是补充体力。这时后一排的士卒跟上,重复上一排的动作。赵军则不同,为了造成最大的杀伤,也是平息心中的恐惧,所有的人都是没有章法地乱射一气,似乎这样才能让心里面稍微安稳一些。
因此,从空中俯瞰的话,从东方(秦军方向)射来的箭雨一波接着一波,整整齐齐、密密麻麻,从西方射来的箭雨则是零零散散,不成章法。
这也造成了不同的结果,秦军弓箭手的伤亡微乎其微,只有百十个倒霉鬼受伤,战死当场的不过是三十多人而已。赵军则是接二连三的中箭倒在城头上,隐藏在垛口后的赵军成了最繁忙的人。
也就是这个功夫,鼓声愈急,起初只是小心翼翼地向前前进,尽量不露出一片缝隙的十多个锥形方阵,在中军传来急促的鼓声后,撒开脚丫子开始猛冲。因为这是己方已经成功压制住赵军弓箭手的信号。负责攻城的秦军需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城头下,架起云梯,登上城头。
望着城头的赵军被秦军弓箭手压制地全都匍匐在垛口下,秦军校尉露出了些许赞许的笑容,对一旁的副手说道:“赵军还是很聪明的嘛,知道扬长避短,想要和我们贴身厮杀,不让我们发挥弓箭手的优势。”
副手连连点头,道:“可这样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赵军放任我们登上城头,混战之下,我军的弓箭手是没得用了。可我们大秦最不怕就是肉搏战,赵军想要把我们赶下去,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本事啊!”
秦军校尉笑而不语。心里面却是暗暗道:“如果换做是自己,能做的也只能是这样了。可惜,兵力制约了赵军可以使用的战术。看来,不用两个时辰,自己就可以完成武安君交代的任务。”
望着不断往城下抛洒石块、滚木的赵军,校尉嘱咐道:“要严防赵军冒死突围或者出城冲撞。武安君的任务是不放跑一名赵军,若是没有做到,本将可是要提头去见武安君的。不过,在此之前,所有的人都脱不了干系。让所有的人都给我机灵点。”
“喏!”副手满脸严肃地回道,然后作揖告辞,前去晓谕全军。
一个时辰后,东门幸存的赵军数量越来越少,秦军已经隐隐占据了半个城头。东门频频告急。原本打定主意不增援的临晋守将也不得不从其他三门抽调了一千戍卒,才堪堪挡住了秦军在东门的攻势。
因为秦军防备的实在太过严密,临晋守将原本计划的开门冲击攻城的秦军的计划也只能搁置。明知道秦军采取的是添油战术,明知道秦军就是想要自己把全部兵力调集到东门然后突袭其他三门,但临晋守将就是毫无办法。自己的副将在东门那边已经做得够好了,但秦军就是不上当,就是认准了东门打,直到战死前。副将还不忘派人来通知自己,表达歉意。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恐怕。战死在城头,与临晋共存亡,才是对赵王最后的报答了。
“来人啊!”临晋守将一脸悲凉地说道。
“属下在!”一名亲卫走了过来,行礼道。
“带人去把府衙给我烧了,粮库也全都烧了,这临晋城秦国大可拿去。想要粮草,没门!”
“喏!”亲卫沉声回道,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果不是怕激起民愤,导致倒戈,临晋守将都想把整个城池都烧了。不给秦人一砖一瓦。可惜,现在也只能把粮草付之一炬,给秦军后勤制造压力了。
很快,临晋城升腾起了一股浓烟,火光冲天。城里的人大叫着“走水了!走水了!”,下意识地想出门去救火,可都被在街上巡视的赵军所阻。赵军自然不会承认是己方放的火,相反污蔑是有秦军细作潜进临晋,放了这把大火,意图制造混乱。县令有令,为了防止细作搬弄是非,所有的人全都待在家里,违背者以通国论罪!所有想要救火的百姓就这样被恐吓回了家。
秦军自然也发现了临晋的变故,但白起发现守城的赵军没有一丝骚乱,也就猜到了这件事恐怕不是一个意外。在做这件事以前,对方一定提前通知了所有的士卒。
想了片刻,白起就猜到了对方的想法。这么大的烟火,多半是粮库烧起来了。看来,对方摆明了眼见守不住临晋了,想要尽可能地破坏物资,这最重要的,自然就是粮草了。白起虽然没指望拿临晋的粮草来养活大军,但眼睁睁地看着粮草被如此糟蹋,白起还是有些许惋惜的。这也就是心态的变化,换做以前,赵军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白起才不管;但现在眼看临晋就要收复了,赵军缺在烧自己的粮草,是可忍孰不可忍!
“去告诉王校尉,如果一个时辰他拿不下临晋,本将军将亲自前往指挥。”白起对一旁正在观摩战局的王翦漫不经心地说道。
王翦心中一凛,心道:“看样子赵军确实惹怒了将军!否则,将军万不会把原本说好的三个时辰的时间缩短了一个时辰。不过,现在己方的攻势极其顺利,一个时辰有些压力,但还是可以做到的。”
“喏!末将这就派人前去!”王翦躬身回道。
白起却是摇了摇头,道:“还是你亲自去!”
王翦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神色愈发恭敬,回道:“喏!”
正在指挥大军攻城的秦军校尉完全没有想到,贵为秦王心腹的卫尉,也是这次伐赵大军的副将王翦居然会纡尊降贵地亲临前线。校尉一个激灵,顿时意识到对方多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莫非是武安君对自己不满?不对啊!这三个时辰的时间才堪堪过了一个时辰,武安君没必要派王翦来敦促自己。
算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知道王翦来意的校尉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很低,讨好道:“末将拜见卫尉大人!”
王翦摆了摆手。客气道:“军中没有卫尉,(王)翦添居大军副将,王校尉以副将称呼就好。”
见王翦说的不容置疑,校尉也不好坚持,只能道:“末将知晓了!不知王副将前来是为了?末将愚钝,还请副将明示。”
王翦听后笑了。知道对方多半又紧张又糊涂,自己这次过来就是当和事佬的,当下好言宽慰道:“王校尉可曾注意到临晋城内的那股冲天火焰?”
校尉点了点头,这么大的火,自己自然看到了。原本自己以为,赵军会出现一丝慌乱,自己正好可以利用。可没想到,赵军却是毫不紧张,自己只能继续和赵军鏖战下去。
“我和武安君猜测。这多半是赵军在焚烧城内的粮草。赵军肯定意识到他们守不住城了,又不甘心失败,只能把所有的粮草集中在一起,烧了泄愤。这临晋城其实已经算是我们大秦的了,王校尉若是可以早点攻克临晋,我们大秦的损失就会更少一点。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校尉若有所悟地眼睛一亮,王翦趁势说道:“赵军丧心病狂,若是在焚烧粮草以后。又屠戮百姓,那给临晋的损失就更大了。你说是不是。王校尉?所以,这临晋城早一点打下来,王校尉不仅立功还有了美名!”
校尉终于确定了王翦的来意,王翦这是拐着弯要自己加紧攻势啊!若是自己完不成王翦暗示的或者说是武安君白起暗示的,自己的校尉就当到头了。军中可是有不少人盯着自己的位子呢!校尉可不愿意在快要打下临晋的时候,给别人做了嫁妆。
“王副将。您觉得多久拿下临晋比较妥?”校尉试探性地说道。
见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暗示,王翦心中大喜,表面却是不动声色,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不过嘛,最晚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否则。我怕将军会按捺不住出手或者让人出手。王校尉可要知道,不少人可是都盯着这个首胜之功呢!谁也不会嫌这两百金烫人不是?”
校尉连连点头,大为感激道:“末将明白了!副将你权且放心,一个时辰内,末将一定攻克临晋,在城门迎接您和将军入城!”
送走了王翦,校尉连连擦着冷汗,心道好悬。平缓心情后,校尉命人将副手和南、北、西门的二五百主们马不停蹄的叫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所有的人都来到了校尉的身前。
“诸位一定很疑惑,本将为什么在战局这么紧张的时刻把诸位召集过来。本将想说的是,因为本将这里有一件事关诸位身家性命的大事。”校尉危言耸听道。
二五百主们面面相觑,皆是不明白校尉的意思,但恪于军纪,没有人敢妄言。既然自己的主将说是事关自家的性命,那就是了,但凡怀疑就是质疑主将的权威。
校尉很满意大家的反应,一脸严肃地说道:“刚才卫尉大人来本将这里了,传达了武安君的最新军令。眼下赵军知道临晋不能坚守,正在焚烧粮草,之后甚至会屠戮百姓,这临晋乃是我们大秦的临晋,由不得赵军恣意妄为。武安君有令,限定我们在半个时辰内攻克临晋,否则,不单本将的性命难保,我们这一营人马,五百主以上的人都要用拿性命来谢罪!所以,本将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宣布这件事。回去以后,诸位组织手下的士卒发起冲锋,不要计较伤亡代价,不要担心赵军的阴谋。本将在稍后也会带领亲卫从东门进攻临晋。在这里,本将多嘴,嘱咐一下,谁要是出工不出力,想靠其他人拿下临晋,到时别怪本将手里的长剑不认人。还有,本将不要伤亡数字,本将只要临晋!都散了吧!”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