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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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人-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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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迹,然而此刻在月色下竟熠熠生辉,美的不似凡间。
  我起身想去扶秦延之,手却不知何时被任墨予紧紧攥住,他就那样牢牢抓住我,紧的毫无缝隙,固执的不肯松手,即便痛的浑身颤抖。
  老侯爷稳稳坐在太师椅中,他微笑着望向秦延之,淡淡道:“此刻你已是阶下囚,凭什么跟我谈条件?私闯侯府之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即便你此刻死了,也没人护得了你。”他随手接过一条湿毛巾擦着手,如同刚刚用完膳。
  “一块玉佩,你找那块玉佩找了好久吧。”秦延之的语气依旧从容,只是声音有丝犹疑,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赌这锦绣山河,我赌那崇高帝位,我赌你的蓬勃野心。”
  此话一出,昭文侯爷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一抹冷冽的寒光,他抬手将毛巾缓缓递给身侧的小丫头,仿佛并不欲与秦延之深谈。
  秦延之长身立在院中,青丝披散,嘴角含笑,一如他平时一般从容淡然,雪白的袍角随风飘洒,漾出一波又一波的细纹。
  好半天,好半天,昭文侯爷忽而朗声笑起来,他边笑边拍手,“你倒是个知晓变通的,比你那死鬼老爹强很多。”他的语气平和,分不清是赞赏还是揶揄,只是那一瞬间,我看到秦延之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自此他的眸光再未落向我半分。
  我的手被任家二公子紧紧攥住,即便他吼着让我滚,却也并不曾松开半分。
  我因为误伤了他便也顺着他的意思,大夫前来给他清理伤口时我就陪着,后来那老大夫说了句“无甚大碍”便下去熬药。
  我侧身坐在床头,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向院内,朦胧的月色下一切已经恢复宁静,掩盖了方才的战争和血腥。我并不清楚昭文侯爷会如何处置秦延之,我甚至不晓得真正的月倾颜究竟是何时被掉了包,此刻又在哪里。
  屋内静悄悄的,旁侧是任墨予平稳的呼吸,仿佛已经睡着了。
  可是我晓得他并未睡,因为他手掌的力气未曾减少半分,捏的我有些疼。
  “二公子……”我望着他俊美的面容,轻轻说道:“方才你明明早就可以杀死秦延之的,缘何非要等那名死士先动手?”
  任墨予依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也凝重了几分。
  我知道他不想回答,便又问道:“方才……我没有要杀你……”缘何你要自己冲上我的刀子?只是这句话我没有问出口,因为答案我依稀已经晓得。
  于是我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二公子,你安心睡吧,我会留下来,待你的伤完全好了再走。”
  那一夜任墨予睡得不甚安稳,可无论睡着还是清醒,攥着我的手一刻未松。
  很多年后,我偶尔翻看一本书籍,上面有几句话,大概是说:“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若你想打败他,千万别让他死,他若是死了,你便永远没有机会胜过他。”
  之后很多年很多年,我一直在想,那一夜,任墨予除了欲擒故纵、苦肉计之外,到底还设置了多少个圈套让我钻。
  只是,秦延之……那一夜后,你我之间的缘分已尽,你未说出口的话,我此生怕是永无法知晓。

  28第二七章:再赐婚

  几日后,昭文侯府逐渐恢复热闹奢华,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任墨予依旧躺在床上重伤不治,偶有老大夫前来诊治,则任家二公子更是萎靡不振、半死不活,吓得老大夫的胡须一颤一颤,憋红了老脸,抓秃了脑袋却不得要领。
  又过了几日,我观这情形可以直接准备楠木棺材了,可转念想了想,楠木的容易招虫子蛀,还是红木的好,经久耐用抗腐烂,还美观大方……
  “哼……”任墨予闷哼一声,眼睛睁了睁便很快又闭上。
  于是我晓得,他渴了要喝水,忙起身为他倒了杯热茶水吹凉,一面唠叨道:“哼一声是渴了,哼两声是饿了,哼三声是想上茅房,哼四声是疼了,哼五声是……”这些是我近日来总结的规律,任墨予随了他爹,是个小心眼的,此时大概还未消气,拒绝跟我说话,只用“哼哼哼……”来向我传递信息,我在家时养过小猪,听着这声音特别耳熟,便也欣然接受这种交流方式。
  “还烫不烫?”我将他扶起,用茶盅在他唇边试了试,遂谆谆善诱道:“烫的话哼一声,不烫的话哼两声。”
  任墨予睁开眼睛,狠狠瞪了我一眼,“哼!”
  “还烫啊,那我再吹吹。”我埋头认真吹起来,望着水面上一圈一圈皱起来的波纹,我一时玩心大气,吸气,收腹,提气……吹……
  “噗……”一盅茶水全部飞溅而起,扑到奄奄一息的二公子面上。
  瞬间,萎靡数日的二公子咬碎银牙,青筋暴起:“云子宁,你好不容易温柔一回,能不能装得像一点儿,久一点儿。”淅淅沥沥的茶水沾湿了他的发丝和面颊,额头上还挂着一片茶叶,墨绿色的,煞是好看。
  “呃……”我愣了愣,很认真的告诉他:“你好些日子没跟我说话,忽然一下子说这么多我有些不习惯,要不……你还是先哼哼着,我慢慢适应。”
  “笨蛋!”任墨予低咒一声,干净利索起身,一手抬起我的下颌,一手拦腰,轻轻一旋身便将我压在身下。
  四目相对,近得能听见对方的喘息。
  “你不会又要吻我吧?”我觉得气氛开始向诡异的方向发展。
  “你可以假装不知道。”任墨予嘴角一勾笑的邪魅。
  “……”
  二公子的眉眼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的鼻尖触碰到我的鼻尖,酥酥麻麻的痒。
  我本能抬手要拦,他又身手极快的摁下,我想拿脚踹他,腿却已经牢牢被定住,我指尖轻轻一弹,手中的茶盅攻向他的穴道,却只见他右手微抬衣袖一扫,茶盅骨碌碌滚到地下欢快的转起了圈圈。
  自始至终他的鼻尖未离开我的鼻尖。
  原来……他练武练得这么勤奋就是为了要欺负女孩子!
  我瞪大眼睛,准备咬他。
  然而,他却只是轻轻的蹭了一下我的鼻尖,低声笑道:“欺负你真有成就感。”
  我抚额,无语问苍天。
  同任墨予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如此跌宕起伏,你永远都不晓得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有一次,我正坐在回廊中为他削苹果,他立在院中舞剑,春日的阳光明媚,映衬他的整个周身亮堂堂的,暖暖的午后,我偶尔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仿佛我与他步入一个世外桃源,男耕女织,夫唱妇随。
  圣旨下入昭文侯府时,我的果皮刚削了一半,蜿蜒而下的一段恰好断掉,任墨予收了剑,嘱托道:“你在这里呆着别动,我去去便回。”
  于是我坐在后院继续削剩下的半个苹果,只一会儿的功夫,丫头们便将前院的消息传开来,不外乎是小皇帝要嫁妹妹,细数起来小皇帝这是第三次嫁妹了,第一次要嫁给秦延之,拉拢人心;第二次要嫁给任景垣,被逼无奈;但不知这第三次是要嫁给哪个?
  微微说,这圣旨上也没说清,只说要将长公主嫁入昭文侯府,老侯爷跟两位公子镇压学生暴动有功,本就是皇亲国戚,这会儿再亲上加亲,真真是喜事一桩。
  可我算是琢磨透了,顶坏顶坏的便是高高在上的小皇帝,那绝对是个心思缜密的主儿,每次大事发生后,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内思考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案。
  而此时此刻,我也知晓,秦延之大势已去,若非如此,小皇帝断不会毁了以前的婚约将长公主嫁入昭文侯府。
  “傻丫头,你在想什么呢?”任墨予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他将外袍脱下,干净清爽的一身装扮。
  “二公子,我要走了。”我将已经削好的苹果搁到盘中,拍了拍手,笑着说:“另外恭喜你如愿以偿娶得长公主。”
  任家二公子抿了抿唇,没有跟以往那样抚肩嚷痛,只是默默坐在我的身侧,拿起刀子一点一点去切盘中的苹果。
  切了好半天,大小均匀晶莹剔透的一盘苹果粒散落满盘。
  他忽而抬头笑:“我又不爱她,缘何要娶她?”
  “咦……皇上不是已经指婚了吗?”我偏头诧异。
  “可圣旨上并未说要指给我,只说指入昭文侯府。”他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我无奈抚额,这就是小皇帝的算计,一个妹妹指两家,挑拨离间外带煽风点火,若放在以前,昭文侯家的两个公子定会为此争得鸡飞狗跳,头破血流。
  可如今……
  任二公子携同我搬进府内尽东侧的院子,昭文世子携同月倾颜搬入尽西侧的院子,俩人达成共识,绝不准我同月倾颜再见一面。
  而至于谁娶长公主,老侯爷为这件事情三番两次召集两个儿子面谈,可据在场的丫头们透露,美大叔初时煞有介事的饮茶,悠哉悠哉的笑曰:“翎儿是个好孩子,你们无论谁娶了她都是福气。”
  两位公子同时抬头,直勾勾得盯着自家老爹。
  老侯爷气得胡子一翘:“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任墨予复又垂眸埋首,昭文世子甩了甩肥大的两腮,眼神亮亮的说:“爹爹其实还很年轻。”
  “噗……”美大叔刚刚喝进口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咬牙道:“你个忤逆子,翎儿是你表妹,是我亲侄女!”
  “大丈夫不拘小节。”昭文世子语重心长的劝说自家老爹。
  “你……你……”老侯爷险些背过气。
  “表哥既然可以娶表妹,舅舅娶了也一样。”任景垣的眼睛闪亮如初升的小太阳。
  老侯爷的嘴角一抽。
  许久不语的任家二公子缓缓抬头,沉沉总结一句:“大哥说的……也未尝不可。”
  于是美大叔吐血阵亡。
  当天夜里,我正例行为任墨予肩头上药,院中忽而哗然,丫头们奔走相告:“老夫人在祠堂里剃头做姑子啦……”
  我窘了窘。
  任家二公子气定神游,眼梢都未抬,低声嘟囔道:“大惊小怪,又不是剃第一次了。”
  我的脑门上一滴汗。
  第二日在院中偶遇老侯爷,果见他两眼乌青,不复往昔的丰神俊朗,隐隐虎目含泪,而老夫人依旧发鬓如云、风韵犹存、倾国倾城。
  我顷刻间明白过来,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昭文侯爷缘何连个偏房都没有,我原想着许是老侯爷对任墨予的娘亲念念不忘,无心纳妾,可观这情形,他大抵早就放下,真心对待老夫人,故而凡事屡屡吃瘪,比我家爹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实,最具英雄气概的男人往往都是妻管严,无论山上山下,这倒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29第二八章:驸马爷

  一日,两日,三日……昭文世子闷在西苑照看重病体虚的月倾颜,任家二公子偶尔带我到街上走走,或带我到西郊别院为他娘亲扫墓,始终寸步不离。
  老侯爷不断对两个儿子施加压力,一面负隅顽抗老夫人对他施加的压力。
  一个公主引发的血案屡屡在侯府发生。
  终于有一天,小皇帝先沉不住气了,他又一道圣旨下到昭文侯府,责令两位公子明日参加赐婚宴会,届时长公主将会亲自选夫。
  那会儿我已偷偷收拾完小包袱,瞅准任墨予跟昭文世子去前院接旨,我匆匆跟南叶和微微她们道了别,翻墙而去。
  走过几条街口,总隐约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四下打量却并未发现旁人。
  我故意到闹市转了一圈,买了柄小铜镜捏在手心,再绕到一个偏僻的胡同口,透过小铜镜,我望见身后几个黑影鬼鬼祟祟跟着,面蒙黑布,眼睛清一水的小,有眯眯眼的,有斗鸡眼的……
  又是他们!
  我很生气!
  我把铜镜一扔,叉腰大嚷:“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我招你们惹你们碍着你们了吗?”
  空荡荡的胡同口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
  我叉腰气鼓鼓的站了半晌,依旧没有动静,忍不住探头往大街上瞅了瞅,远远望见一行车队徐徐前行,车侧有一名男子牵着马,藏青色的儒衫,峨冠博带,行走之间宽袍广袖款摆飘动……
  马车的帘子轻轻掀起,蝶衣表妹探出半张芙蓉面甜甜一笑,雪白的藕臂伸出车窗,为旁侧的男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道路两侧有人议论起那名昔日的花魁姑娘,说是宁死随了自己的情郎,流放去塞外边关。
  而那名青衣儒衫的男子身影酷似秦延之,我不止一次的想,在我为下山之前,秦延之是否一直都穿青衫,而今,他又换回青衫。
  一切好似回到一年前,我未曾识他,他未曾识我。
  我驻足没有追过去,只是走进附近的酒肆,要了几坛上好的花雕,喝到酒酣处,一名长的美美的小哥儿走了过来,顺势坐到我身侧,我借着酒劲儿去勾他的下颌,一面咂嘴赞叹:“确实顶美,老子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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