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点下巴,麒麟露出带著邪气的可爱微笑,「蕙娘,我们只能靠你了呢……」
蕙娘愣愣的看著麒麟,突然心臟一阵紧缩。她修行八百年,第一次感到这样寒澈心扉的恐惧。
「……是、是吗?」
到底当初我撞了什麼邪,会想要服侍她呢……?
圣后,异常者的女王。她居住在城市的最中心。那是她充满残酷美学的华美宫殿、她的窝巢、她的產房。
这个狡獪、黑暗、残忍而嗜杀的异常者女王,和她的同类有相同扭曲且病态的心理,但有一点她和满脑子杀戮的同胞不同。
她清醒,并且充满闇黑的智慧。即使是疯狂的清醒,她也学会了「克制」。
在前任魔王的追杀下,她悄悄的在边境的山壁上的洞穴潜伏、藏匿。悄悄的生下了无数的卵,用恶意一批批的缓慢孵化,成為她的子女、军队、奴隶。
她像是隻黄蜂蜂后,生下无数没有繁殖力的疯狂工蜂。她看过太多失败,所以她克制自己嗜杀血腥的天性,建立起基本的秩序。
秩序,对。这就是為什麼圣魔存活,而能够生育的异常者几乎被毁灭的主因。无节制、盲目的杀戮,只是让她的族民减少、衰弱。她疯狂而狡诈的智慧让她產下整个都市的人口,制定了基础而残酷的特务机关维持秩序。
但是嗜杀的本性需要满足,她鼓励子女们去猎捕大河之南残存的妖族、巨兽,甚至是其他都市的异常者。其他都市的异常者憎恨她,却也畏惧崇拜她。她有种恐怖的迷人,许多城市都将她视為神祇般崇拜。
因為她是这团混乱中,秩序的化身,知道自己的方向。而绝大部分的异常者是不知道的。
她简明的律条可以阴奉阳违,只要不被特务抓到,子女可以彻底违反。比方说,在暗巷為了满足本性,残杀任何一个同胞。只要不被抓到。
这让自相残杀的情形大大降低,但是谋杀变得更精细、更有计画性,也更符合圣后想要的情形。
没有人是安全的。在这个险恶的都市,他们不能在安全裡沉溺,要随时紧绷著,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严格的控制著人口的数量,不过多也不过少。死去多少子女,她就生下多少卵替补。但她不会,不会让城市人口毫无节制的蔓延。因為比起疯狂的杀戮,真正可以毁灭一个城市的,是无法阻止的铮摹
她很聪明、很清醒,一种疯狂的清醒和机智。
这就是圣后。
这个被子女拥戴、敬畏的女王,却不相信任何子女。她让子女们守护她的城市,但她华贵的宫殿却不容他们踏进一步。
她只相信傀儡、死人。因為傀儡和死人没有自己的意志,只能机械性的依照她的咒缚,盲目的效忠。
应她的要求,她的子女猎杀了不少外观完美的尸体,成為她的僕人,為她运输食物,守卫宫殿,照顾不断產卵的女王。
当希维,这个吸血族的佼佼者、英勇的使节大胆的开啟通道,直抵女王王座时,圣后玻噶搜劬Γ悸枪灰盟蔀橐惶步嗜狻I旧砭褪俏O盏模械揭凰克啃朔堋3つ杲约汗卦诠钪冢行┦焙蛩峥释⒑芸释O盏淖涛丁
她停手,任由那个吸血族进入她的领域。希维通过通道之后,发现无数长枪抵著他,华美的宫殿充满尸臭。
女王比他想像中还要娇小,像个孩子似的,坐在雪白的王座上,一身简单的黑衣。皮肤泛著淡淡的樱花白,衬著著柔软的黑髮。
这样孩子似的女人,却有张让人看了停止呼吸的艳丽容顏。
她偏了头,微微笑。漆黑的瞳孔没有感情,却让希维有著剧烈疼痛的威势。他以為只有神或魔的贵族才有这种剧烈的神威或魔威。
用打量食物的神情,女王开口,稚嫩的童音,「所為何来?被放逐的贱民?」
希维跪下,却不是因為礼节。而是一种颤抖的、对死亡屈膝的恐惧。「陛下,我是吸血族的使节。」
竭尽所能的说明结盟将有的好处,这位尊贵的暗黑女王却不太感兴趣。
「你说的一切,我独力即可达成,无须与任何族群分享。」女王漾出一丝微笑,「除非,你将「未来之书」继世者的血液尽数带来给我,或许我会考虑将恩惠赐予贱民。」
以為自己必定会牺牲的希维,喜怒无常的暗黑女王却饶过他,毫无理由的将他安置在宫殿之中,让他自由进出。甚至允许他感染其他异常者,成為希维忠心的僕从。
他不懂,但女王绝丽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只是盯著他看,也没给他答案。
***
第九章…3
「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走在前面的蕙娘有几分绝望。
「安啦,」麒麟低下头,「谁敢打扰女王的僕人和食物?明蜂,你别光顾著发抖,露出茫然的神情啊!女王的食物都是迷惑来的,这样才可以保持肉质甜美新鲜……」
麒麟不得不对死去的吸血魔感激不已。这个骄傲自大又狂妄的吸血族受过谨慎细心的情报收集训练。他在这都市的仔细观察,成了她最有力的武器。
「……万一被发现怎麼办?」明蜂赶紧垂下眼瞼,欲哭无泪。「蕙娘太漂亮了,跟路上那些烂骨头差太多了!我们也一点都不像是魔族或妖族啊!万一被发现……」
麒麟应该有什麼好办法吧?他涌起微弱的希望。
她轻轻的移开视线,「被发现再说吧。」
明蜂瞪著她,表情呆滞的张大嘴。再说?被发现还有机会让你说?
因為他陷入严重沮丧和震惊,当头颅滚到他脚边时,他没跳起来露出马脚。
「把头还给我!还给我!」没有头的孩子追著、骂著,他的玩伴嘻笑著把他的头当球踢,那个没头的孩子气了,抽出小刀刺入玩伴的心臟。
整个圣后之城,就像是个庞大的疯人院。到处都是尖叫、哀鸣,蹲在角落谈笑风生的青少年正在啃食活生生、尚在抽搐的魔族。这类的残酷在大街小巷每分每秒的发生。
再继续待在这个巨大的疯人院,连我都要疯了。明峰感到一阵阵的剧烈头疼。
蕙娘不敢回头,手裡还握著鍊著麒麟和明峰的铁鍊。这是她认识麒麟以来,最糟糕的餿主意。她不该答应麒麟冒这种险……她虽然是殭尸,但和那些不死族——女王的僕人相差甚远。再怎麼偽装也不太相似。
更不要说这两个绝顶美味的人类……
从进城以来,她已经快被贪婪铮龅难酃飧淌闪恕K淙凰溃庑┨袄肥钦攵憎梓牒兔鞣宓模庵蝗盟粽拧⒂切摹
我不该听麒麟的。
当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紧绷起来。果然……还是被拆穿了。她悄悄的运劲,準备杀开一条生路,好让麒麟和明峰可以顺利逃走……
「你是哪家的僕人啊,嘖嘖,真漂亮的紧。」一个嘻皮笑脸的青年说著,「打个商量,那两个好吃的食物给我,我拿一车奴隶跟你换好不好?别不理人嘛,不然也告诉我你主人是谁,我好去跟他商量……」那个青年住了口,张大嘴看著蕙娘。
这个外观极其美丽的不死族,额头绘著奇特繁复的花纹,还带著强烈警告的气息。
那、那那……那是圣后印记。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打圣后食物的意思!」他吓得跌倒在地,四肢并用的往后爬开,「我没有要骗你的食物!我我我……圣后原谅我!我不该触碰高贵的女官!原谅我原谅我~」那青年似乎发了歇斯底里。
蕙娘深深看了他几眼,僵硬的将头转回来,牵著麒麟和明峰继续前行。
「我就说吧,」麒麟洋洋得意的一挺,「我人体彩绘的工夫可是一等一的好,硃砂本可驱邪,拿来代替圣后的气息真是再好也不过了,看我的计画是多麼完美啊……」
蕙娘和明峰都在心裡默默的说著,「闭嘴。」
靠著这个简直是瞎搞的计谋,他们居然平安的抵达圣后宫殿。
他们居然平安的进入圣后宫殿。
这完全没有道理。蕙娘发起愣来。守卫宫殿的不死族只略略看了看蕙娘的额头,就转头让他们进去,让蕙娘摸不著头绪。
该说是误打误撞,还是机缘巧合……麒麟胆大妄為的用了硃砂偽造蕙娘额头的印记,的确混淆了感官明显有问题的不死族。这些不死族拥有不自然的强壮和死亡气息,是毫无畏惧不知怜悯的怪物、最勇猛的军队,只会盲目的效忠圣后。
或说,盲目的畏惧圣后。
但他们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笨。
他们会分辨异常者,会分辨魔族和妖族的入侵者,但他们从来没遇过人类。在他们少得可怜的感知和记忆中,这两个鲜嫩可口的食物,应该是两脚直立的「野兽」。
而蕙娘天生带著的殭尸气息虽然令人困惑,但她额头那令人刺痛、不舒服的感觉,解释了不死族的困惑,她应该是圣后亲手描绘,在身边服侍的女官,和他们这些用烙印大量製造的不死族不同。
等他们抵达希维生前的房间,不约而同的鬆口气,麒麟将下巴一抬,「我的计画是完美无缺的。」
就像蕙娘习惯随身携带著调味料,身為禁咒师的麒麟随身带著硃砂也不是什麼不寻常的事情。但她没想到这习惯成就了这桩魔界最伟大的偽造文书。她不是不自豪的。
满身大汗的明峰和蕙娘趴在床上或桌上,完全不想理她。
「……这只是该死的运气!你懂不懂?运气!这才不是你的狗屁计画有个鬼完美……我们可能透支了未来十年的运气!」
恢復过来的明峰怒吼,「妈啊,我们居然活著,还活著?天哪~」
「你懂什麼啊,」麒麟轻蔑的撇撇嘴,「「运气」也是才能之一欸!再周详的计画缺乏了「运气」,只有通向失败一途!」她自我激赏的摩挲下巴,「我真是天才,可以把「运气」纳入计画中成就完美的一环……」
「你……」明峰气得噎住,明知道她强词夺理胡说八道,但却找不出话来反驳。过度激动的结果,是他脆弱的鼻黏膜又崩溃了。
「你干嘛又流鼻血?」麒麟好奇的戳戳他,「你青春期这麼慢才发作?」
「蕙娘!」明峰摀著鼻子,「你看她啦!呜……」
蕙娘只能帮他止血,却想不出什麼话好安慰他。「……主子,然后呢?」
对,他们潜入宫殿,也找到安全的地方潜伏(目前看起来),并且骗过大部分的守卫。
然后呢?她光走进宫殿就后颈刺痛。殭尸的本能告诉她,这裡危险,非常非常危险。这个宫殿的主人拥有不逊於魔王的魔威。
要怎样走到她面前,不惊动她的遁入通道?
「执行A计画,开始等。」麒麟舒服的往床上一躺,掏出酒瓶,「鸟魔王应该知道我们要来这裡了,他会派军队来「处理」这个都市。」
「……你怎麼知道?」蕙娘讶异了。她跟从麒麟已久,知道卜算不是她的专长。
「猜的。」
「……」蕙娘和明峰一起瞪著她,大脑一片空白「……如果魔王没有派军队来呢?如果魔王派军队来我们被抓起来呢?如果……」明峰有点语无伦次。
「如果A计画失败,就执行B计画啊。」麒麟胸有成竹的说。
「我可不可以问B计画是什麼?」
「B计画……」麒麟灌了几口酒,「对啊,B计画是什麼呢?我现在开始想吧。」
一阵长长的沉默。
「蕙娘,你有没有笔?」明峰的声音绝望而冷静,「我想现在开始写遗书应该还来得及。」
「……」
该死的麒麟,天杀的麒麟种!
当魔王用最快的速度集结大军,使用準备已久的军舰渡河,在高耸山壁找到并且切断蛛丝暗桥时,他们同时也找到麒麟留下来的记号。
这隻天杀的、不知道畏惧為何物,把他耍得团团转的麒麟种!
他试著冷静下来,不禁有些困惑。跟她说话向来小心,没有透露过半点讯息。应该说,全魔界没有人知道他暗暗计画著突袭圣后之城。
整个计画都是分段而零碎的切割,交给属下去执行。甚至他还製造出一些假象,表达他对北方握有较庞大军队的异常者领主有较為强烈的敌意。
他还率军亲自平定边陲不是吗?虽然魔界贵族的勾结让他有些意外,但也在掌控之中。
只是巧合?只是极端的巧合?他强烈的怀疑这种想法。他严重怀疑麒麟根本就知道(不管她是怎麼知道)他暗地裡的计画,所以才大胆的投身到圣后之城。
是的,他对这个比起其他嚣张跋扈、满心杀戮的异常王者来说,显得特别小心谨慎,特立独行的圣后,有著非斩除不可的决心。
异常者没有秩序,没有社会规范,只有混乱和疯狂。这让他们危险却不足為患。惧怕大河的咒力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