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肮脏的房间，妖精少女和黑暗皇子端坐在一起，轻轻地诉说着令人悲伤的绝望的话语。
皇子如同黑色的淤泥，少女如同光明无垢的玉石，少女捧着毛毯半靠在皇子身上。
麻生静静地站在门口，第一次感觉死亡如此接近，却没有慌张，却没有恐惧，只有着令人恐惧的平静。
还有令人窒息的悲伤。
轻轻吐了一口气，麻生踏着步子走进了房间。
跪坐在少女和首皇子的面前。
“师兄。”
“要喝茶吗？”
“师兄知道我不喜欢喝茶的。”
“以后得改正。”
“是。”
普通的寒暄，像叨扰家常，淡然而平和的不带一丝波澜。
“你好哦！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千叶水奈子，王！”
“在下麻生意生。”
然后是短暂如死寂的沉默。
“千叶小姐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长华姐姐啊。”
“……”
“其实啊，这一切的一切背后所操作的那个人都是长华姐姐，你们的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
“老师……”
“对，那个妹红最信赖最爱的师傅，你最仰慕最崇敬的老师。”
麻生的身体有些颤抖，怎么可能是老师啊？怎么可能是老师啊？
“一定是你们诬陷老师的对不对？为什么要诬陷她？”麻生颤抖地握着拳头，嘶哑地吼道。
回答他的是首皇子那冰冷如死亡的声音：“跟在妹红身边的骑士就没有让你想起些什么吗？”
空气宛如凝固了一般严肃。
压抑地让人绝望。
深陷的无法逃离。
“为什么？为什么？”麻生双手按在桌子上低头无力地问道，明明之前那么关心，对妹红那么好的老师！
“是啊？为什么呢？真相往往非常残酷的，但你是无法知道真相的哦。”
“所以这一切都是故意告诉我的吗？故意让我去告诉妹红！”
“是的哦，将由你去告诉妹红这种实情，然后你将死去，真相只有在长华姐姐那里才能知道。”
“……”
“我不会去的，杀了我吧，起码我知道妹红绝对不会死。”
“这样啊？”少女仿佛被困扰了一样，手指着下巴转头问首皇子：“首啊，如果我失去了贞洁你还会爱我吗？”
“不爱。”
“真是可恶。”
“……”
“混蛋！”麻生咬紧了牙关，如受伤的野兽嘶鸣。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最安全最爱得老师会突然变成这样，明明最温柔的师兄为什么会要杀了自己？
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不过没有给麻生思考的时间。
“所以，逃吧，在无尽的骑士无尽的追杀下逃出去，告诉妹红事实，然后死去。”
少女好听的声音，像死神的歌谣一般在麻生耳里婉转。
麻生静静地站起身子，没有再说一句话。
安静的恐怖。
麻生放下了不甘和愤怒。
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他没有办法再去追寻最后的真相了。
他只想再去见一见妹红，那个阳光一样温暖的女孩，那个温暖的不会悲伤一样的女孩。
他见到妹红的第一面开始，当他第一次在长华手下做学生开始，当他第一次跟着首皇子进入朝堂开始。
肮脏就如腐骨之俎，他深陷在这无尽的漩涡之中。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藤原不比等，那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选择走这条路的时候，已经放弃了所有吧。
就跟五年前的首皇子一样。
“师兄，不要再放弃了。”
现在他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他永远无法放弃的人。
一个他所深爱的女孩。
樟子轻轻拉上，房间又恢复了阴暗。
少女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萤光，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明。
“隐藏在温暖之下，是最深的悲伤。”少女很努力蜷缩紧了身子。
“那隐藏在悲伤之下，是温暖。”
“不是，是绝望。”
“……”
我们深陷在无尽的漩涡之中无力挣扎，至少请让我握紧的手。
＇（第六十章 我爱的女孩）＇
第六十章我爱的女孩
妹红很想知道真正的神明是什么样的？
不是像大和国所说的八百万神明，因为师傅他们连这些神明都为之害怕，可他们依旧会悲伤，依旧会困扰，依旧会无可奈何。
如果是真正的神明，全知全能的神明，它一定不会有有任何悲伤吧？
不，或许它时时刻刻都很悲伤吧？什么都知道了，还没出现就已经知道了结果，还没诞生就看见了死亡，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了吧。
神明也在悲伤地看着妹红吧。
就像月光之下，妹红如此悲伤地看着藤原不比等。
他带着微笑死去的，仿佛看着儿女呈欢膝下，妻子白头偕老，再无遗憾地死去。
藤原不比等是一个人，所以他也会爱，也会恨，也拥有所有人都拥有的一切感情。
所以他是悲伤的，他走上这条路，为了家族他不能去爱，他也不能去恨，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放弃家族，他的一生都是为了家族而活。
“父亲大人。”
妹红轻轻抚摸不比等那冰冷的满是沧桑的脸庞，眼泪还是掉了出来，为了这个从未爱过的父亲。
“父亲大人，来世一定要做一个普通人，很普通很普通的普通人。”
“那个时候，你就不需要为了谁而放弃什么？那个时候你一定去爱所有你值得爱的人，去表达你的爱你的恨。”
“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你自己。”
“你要娶一个你最爱的妻子，生一个孩子，幸幸福福的过日子。也许生活会有挫折和悲伤。”
“但那也是你的悲伤，你的挫折，所以请一定要为了自己而活着。”
眼泪停不住，那是血脉相连无法隔绝的亲情。
从今以后，妹红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了。
妹红不知道该不该憎恨自己这个父亲，他杀了自己的母亲，也从未奢望得到过原谅。
藤原不比等，出生于齐明天皇五年，卒于灵龟元年。
一生不敢爱，一生不敢恨。
唯死才是其解脱。
妹红轻轻地让不比等躺了下来，像女儿侍候年迈的父亲休息。轻轻地用黑布盖住了不比等的头。
这个名为藤原不比等，叫做父亲的男人再也无法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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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红！”
虚弱的呼喊，带着一丝喜悦。
浓厚的血腥，甜腻的像烂泥的沼泽无法逃脱。
白色衣裳被血泡的发涨，被撕裂的伤口，像红色花瓣翻开的碎肉触目惊心。
少年安静地依靠在实木的柱子上，头轻轻歪着，眼睛定定地望着妹红，悲伤的爱慕让人觉得心疼。
望着突然出现的麻生，妹红挣扎地想开口，全身仿佛被拖拽在至冰冷的深海。
“意生？”
“碰！”麻生终究坚持不住虚弱的身体，跪倒在了地面。血液顺着身体，印刻在木质的地面。
妹红挣扎着立起身子，她跑到麻生身前，她不敢抱他，她害怕她会一不小心伤害到他。
“妹红，很冷啊！”麻生抬起脑袋，努力睁开将要垂下的眼帘，他想把她的模样记住。
“可以抱紧我吗？”
她抱紧了他，滚烫的血液仿佛将她灼伤：“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妹红啊，我快要死了啊。”嘴边吐出无力而绝望的声音。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妹红睁大着双眼，恐惧地不知从何开口。
怀里是妹红柔弱的身躯，真的很不想死去啊，真的很想守护她到老啊，怎么能让她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啊？
“妹红，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大脑似乎停止了思考，妹红仿佛感觉到了永远无法回头的寒意。
“你一定要听。”鲜血染红的右手怜惜地抚摸妹红白皙的脸颊，血擦上了妹红的脸庞，白与红的对比，妖娆迷离。
“不要，不要，意生，我们去找医师，我们去找师傅。”
“听我说！”
“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师设计的，从你母亲的死，师兄的帮助，藤原家的衰落，你进驻藤原家，师兄成为天皇，一切都是老师设计好的。”
妹红推开麻生，双手不受控制地抓着头：“不可能，那是师傅，师傅怎么可能害妹红？”
“从老师的离开，你母亲的死去，守在你身后的骑士，一切一切都太过巧合，而且骑士怎么可能背叛他们的王？”
“意生你不要再骗妹红了，不要再玩了，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回义塾，我带你去我家，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无神的双眼透不出光芒。
对不起啊，让你独自一人承受这些，不能再守护你了啊。
“妹红，我死了以后，你就一个人离开吧，找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意生，你不要再玩了，我带你去见师傅，然后，然后妹红就嫁给意生。所以，不要再玩了好不好？”
真的很幸福，幸福的连悲伤都忘记了。
麻生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笑的如太阳一般的温暖，不带一丝悲伤。
那个最爱的女孩子，说要嫁给他了。
黑暗中浮现的是你的脸，呆呆地要望穿自己的脸，不肯合上的嘴，欲言又止的你，是想要对这肮脏的漩涡，从没有过希望的世界诉说什么呢？
“妹红真的愿意嫁给意生吗？”
“愿意。”妹红双手紧紧抓住麻生的肩膀，无神的双眼是带着期盼吗。
“所以，我们回家吧？”
“好。”
她无神的双眼露出开心的表情，果然只是闹着玩的，游戏结束了，所以游戏结束了。
麻生轻柔地擦拭着妹红的眼泪。
“妹红。”
“嗯。”
“我有一个愿望。”
“什么？”
“闭上眼睛。”
“不闭。”
“拜托了。”
妹红的双眼慢慢闭上，不知道想着什么？就那么闭上，不再看一切。
月光照在妹红的脸上。
妹红的脸很干净，即使沾满了鲜血也非常干净，不是那种不染尘埃的干净，而是那种接纳一切的干净。
“我爱你。”
那是利刃透过身体的声音，那是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
那声音好刺耳，刺耳地仿佛如针一样扎进妹红的耳膜里。
——啊！
胸口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妹红的衣裳，染红了妹红睁开的双眼。
——啊啊！
麻生的身体倒在了地上，幸福的微笑，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她那娇小的模样，她穿着红色的衣裳，红的像——他滴落了满地的血。
——啊啊啊啊！！
那鲜血汩汩的流出，那深深地印刻在地面那是染红江山的画布。
他贪婪地看着她，想深深地将她的模样印在眼里，他多想再多看一眼这个他倾尽一生爱的女孩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嘴里腥甜的血液弥漫每一个味蕾，他倾尽全力地睁开眼睛，不眨一下。可是阻挡不了黑暗渐渐笼罩了一切，麻生一时只觉得天地都安静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留下妹红无助地哭喊，仿佛深海中冰冷触须蔓延到妹红全身。
他仿佛听见了声音，是那时妹红熟悉的歌声。
“掌心相贴的温暖，
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我们都没有欺骗，
心颤抖地勾勒微笑
天空写满了春天的谎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