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很高兴,崇庆嫁人的时候妙仪还是个小姑娘,现在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饭桌上气氛和和气气,乳母抱着婉婉回屋喂奶,崇庆问了些妙仪工作上的事,又问菜合不合口味,妙仪在杵窝子这方面还是很擅长的,热络着回答,又问崇庆奉天可有什么新鲜事,饭桌上崇慎一直沉默得吃着饭,崇兆祥看妙仪跟崇庆聊得忘乎所以,低头凑近崇慎小声说“最近跟妙仪处的怎么样?”
“还好。”
老王爷笑了“还好就是好的意思,我还不知道你,多处处,妙仪小姑娘不错,你也别老把她当妹妹看待,人家现在也是大姑娘了,有自己心思,我看着她长大,跟自己闺女一样——”
崇慎没听完话挑眼皮抬头看看父亲,嘴里还嚼着饭,漫不经心得说“那我就娶了她吧,放您跟前儿,让您天天看着高兴。”
这话突然说的声音大了半分,对面还聊着的俩人突然止了话,妙仪傻愣愣得回头看崇慎“你说什么……”
崇兆祥也吓了一跳,目的达到的这么快居然还有点让他感到措手不及,但是怎么着儿子也是吐了话了,忙接话茬“你有这份心就好,不要让妙仪等太久,你也老大不小了。”
崇庆看着自己弟弟,心里烧着火“你当真的?”
崇慎还伸着筷子夹菜,点点头“是啊,我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他抬头又看看妙仪“怎么?你不愿意?”
妙仪还僵着坐在那不知所措,这几日崇慎的表现本来自己就已经很高兴了,虽然她想要的更多,但是没想过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她有些痴傻,嘴角却不自觉的要微笑“我当然愿意。”
“那就好。”崇慎听着这话就不再看她,继续闷头吃饭“以后别叫我哥哥了,听着怪傻的。”
“诶!”
崇慎送妙仪回家后又回到公馆,今晚他准备宿在这,崇庆把他拉进自己屋里,婉婉已经睡了,崇庆小声问他“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不喜欢人家为什么要娶她!”
崇慎倒是乐了“谁说我不喜欢她,我喜欢呀。”
“你当我是傻子,我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也就是妙仪糊涂了,她真是百精百灵的到这时候却当局者迷。”
“姐,你真不适合说教,你还是适合骂人。”
崇庆推了他一把“你别是自暴自弃了,我跟你说,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牢笼,消耗的不仅仅是对方,还有你自己。”
“你跟方清卓还不是一样,现在连孩子都有了,还来说教我。”崇慎笑着说,伸手碰碰婉婉的小肉手,咧着嘴傻笑,崇庆一把拍开他的手“别把她弄醒了。”
崇慎看了姐姐一眼,竟发现她低着头脸红了,崇慎觉得有些好笑,凑过去逗她“怎么,回北平时间长了,也想他吧。”
崇庆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赌气得撅着嘴“谁说我不喜欢方清卓,我现在喜欢了!”
“哎呦呦~这哪吹的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崇庆稍微舒展了眉头,眼神里撒着温柔,她有些犹豫,还是开了口“我没跟你说,这孩子我都不知道是谁的,我跟孙壁早就没了联系,到那时我才发现男人要有担当才能指望一辈子,他还不是我要找的良人。”
“姐夫不知道吧。”
崇庆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我原本以为我瞒得很好,直到有了婉婉,孙壁居然劝我打掉,我伤心,回到方府想跟方清卓摊牌,让他休了我,因为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谁知他老早就知道我和孙壁的事,也能接受这个孩子,还给孙壁在北平找了份工作,我心里感激他,打算跟他好好过日子。”
崇慎还斜倚在床上,胳膊支着脑袋“你看,唯利是图的商人在感情上不一定的斤斤计较的,方清卓在这方面还是很有男人样的。”
崇庆乐了“你不也不待见他吗?”
“我是因为你,你不喜欢谁我就不喜欢谁,谁让你是我姐呢。”
“行了,不早了,去睡吧,今天我跟你说的事,你跟妙仪的事,你自己想清楚了,别快三十的人还天天犯浑,信口开河的许下承诺,到时候收不了场就完了。”
“行了行了,啰嗦死了,我去睡了。”
崇庆拧了他胳膊一下,嗔怪道“做梦我也叨叨你!“
钟离听到走廊里有些悉索的声音,似乎还有刻意掩盖的关门声,他听着声响慢慢经过自己房门,到了楼下。
他也悄悄开了门,在二楼旋梯的空隙往下看,颜晏穿着睡衣蹑手蹑脚来到橱柜前,打开拿出一瓶红酒,拔了木塞倒在水晶杯里,她一身素白的长袍,光着脚,胳膊支着窗台,面前的落地窗是欧式的拱形设计,她端着红酒杯站在窗前,月光洒下一片,她披散的头发扫着她的腰际,整个人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影子被拉长折叠到桌子上,她一个人慢慢得喝着,看不清表情,看不出情绪。
三天前宝妈说红酒不知被谁偷喝了,今晚算是找到了这个罪归祸首。
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一定是遇到了烦心事,她对于自己就像平地里冒出的仙女,模糊的过往,不敢细问的身份,还有自己对她的感情,渐渐塞满生活,不知不觉的霸占他的心,他潜意识得介绍她认识自己的弟弟和母亲,大家相处这半年就跟一家人一样,她与自己也越来越熟络,不再似从前的生分,一切都步入正轨,她也比从前快乐,是什么又让她跌回未知的旧梦里,让她白日依旧我行我素微笑迎人,夜晚却要独赏月光,自斟自饮。
连个吐露的人都不愿有,酒管什么用,酒又不是钥匙,酒又不是药,能做的只是让人更糊涂一些,麻痹一些。
颜晏喝了口红酒,呛得小声咳嗽起来,她捂着嘴生怕被人听见,她这几日一直想起前几天的事情,尤其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脑子里是空白的,有些东西慢慢塞进来,又顺着血液溜到心房,扯着她的心脉,她感到痛,是骨子里的痛,无法言说。
几天前钟鑫送了她一张京剧票,说桌位靠前,让她闲得无聊周末就去听听,颜晏觉着也是闷得慌,就去捧了个场。
桌位是第一排,开在以前的一家无声电影院里,电影院经营不善转兑了出去,桌位还没拆,大屏幕卸了之后舞台够大,大家像坐着看电影一样一排排坐着,后面的椅子拆了几排供大家打赏的放些花篮,颜晏进场后就无聊的坐着,戏开唱了她也有些心不在焉,台上的戏子唱得好坏她分辨不出来,油彩凃的看不出原本的长相,配角只唱前半场,讲得是一出悲情爱情故事,最后她为负了心的丈夫殉了情,台下还真有拿着手绢抹抹眼泪的妇人们,颜晏回头望,自己觉得好笑。
等到谢幕的时候角儿们都上台谢幕,那个配角已经卸了妆,但还穿着宽大的戏服,她刚一上台颜晏就愣了,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小君?”
这话音刚落,左后方又一个声音响起“颜晏?真的是你!”
颜晏猛得回头,这种被人在异乡认出的感觉很微妙,她带着警觉,皱着眉,叫她名字那人坐在自己左后排,隔了两个座位,她挽着个漂亮的发髻,穿着乳白色的洋装,隔着人就向她这边串过来“刚才你回头我就觉得你是颜晏!可是你又不回头了,听你叫小君我才确认你就是颜晏!”
那人猫着腰从过道挤出来,又猫着腰走到第一排来拉她的手“走!我太高兴了!咱俩喝咖啡去!一会儿咱再回来找小君。”
☆、确立关系
咖啡馆里人很少,虽然是周末,花花挑的是上海比较高档的一间咖啡厅,服务生上了咖啡和点心后就退了下去,花花一直好奇得看着颜晏,嘴乐的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颜晏,你比以前漂亮了,气质变了呢。”
颜晏微笑着抿了口咖啡“你变化才大呢,这一身珠光宝气的,我都不敢认。”
“你怎么在上海?是小玖她们跟你一起过来了吗?”
颜晏抬眼看了花花一样,看来她什么事情都不知道,颜晏没回答,倒是反问她“你怎么在这?当年我们找了你好久,珍姨以为你让巡佐那帮人糟浸了,我们打听的是你抢了枪跑了,还都盼着你回来,后来识香纪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你一直音信全无,珍姨以为你死了,伤心的不得了。”
花花显出悲伤的表情,脸上写着歉意和无奈“不瞒你说,这些年我都想回去,但是我一直在南京,有人看着,平时烦了闷了只能去苏州去上海逛逛,上个月偶然听戏遇到了小君,没想到她也从识香纪走了,我也想珍姨,想打听她的事,但是身边总没有个人,今天遇到你,我高兴的不得了。”
“珍姨他们很好,后来开了个布匹店,现在还在北平。”
“真好……”花花眼里现出落寞“我当时迷了心窍,真不该选择现在的生活,跟着你们多好。”
“你——”颜晏看着她欲言又止,花花倒是乐了“我现在给人当情/妇,只能掖着藏着。”
“跟谁?”
花花看她一眼,隔着桌子拉拉她的手“你别跟别人说,我这些年在外都称自己是经商,不愿说是让人金屋藏娇养着,我那个恩主也不喜欢我出去瞎说,你要给我保密。”
“我知道,我认识的人也不多,跟谁说去啊。”
“我当年被押到局子里,他们不依不饶,那个警察局长说要单独审问我,之后竟开出条件是要包养我,他经常出差去南京,我当时觉得能过上衣食无忧富太太的生活也好,我本来就不求个名分,就答应他住在南京的私宅里,这一晃快两年多了。”
颜晏晃了晃神,觉得因缘这种事情真是难以言说“他待你好吗?”
“后来我才知道,我只是个替身,只不过长得像他的初恋,他偶尔也会唤错我的名字,玥珊玥珊……他连在梦里都唤错,我在窑子里也是天天看人脸色演戏,现在就对着一个人演,本来不难,可是我见他真情难忘,竟生出许多好感,年年岁岁的,竟然离不开……”
“相守的方式不同,他日久也就习惯你了,未必是把你当成替身。”
“我一直就觉得对不起珍姨,这几年都没回去,我有时也想着回去看看,但是他怕我回北平是去闹事,他的妻儿都在北平,所以处处叫人盯着我,我真是有苦说不出,这几年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没有参与,很遗憾,今天真是高兴,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相见。”
“杜局长有点小题大做了,你回北平还能吃了他妻儿不成。”
“你认识杜松?”花花诧异的看着颜晏,然后又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继续搅着咖啡“是啊,你怎么会不认识杜松呢,你从前的爱人要娶他的女儿,你怎么会不认识呢……”
颜晏往咖啡里倒淡奶昔的手僵住,奶昔在咖啡里一圈圈划着漩涡,好像要吞噬她,她也真是感到被这一句话击的眩晕,眼前一黑,汤匙掉到了地上。
花花赶忙拍拍颜晏的手背,像是安慰的抚摸“你瞧我,说这个干什么,不提这些旧事了,你怎么跑到上海来了?”
“我,我来上海看亲戚,过几日就走。”
花花觉得有点可惜“你再多呆几日,我有好些话要跟你说呢。”
“你住哪?有时间的话我去找你。”
“我在宾格饭店,你到前台问一下就行,我每次来都住那。”
“好,没问题。”
她们聊着,一直没注意到斜前方一道紧紧跟随的目光,艾伯特出差到上海,今天约了几个外交官来谈事情,没想到能见到她,公务缠身,他没法撇下众人过去拉住颜晏,眼见着两个人就要走了,艾伯特咬咬牙,笑着跟大家说要去趟洗手间。
匆忙得追下楼,街上人很多,他四处张望也没找到那两个人,艾伯特有些懊恼,明明死了的人现在好端端的在上海,自从颜晏没从奉天回来上班,艾伯特去了几次宗廊,后来从林嫂的口中得知颜姑娘死了,他悲痛异常,现在仿佛看到了曙光,但是这好端端的机会又没有抓住,他不耐烦得拽了拽领带,不能放弃,人在上海就一定会找到。
睡了一夜,颜晏清醒了不少,临近中午,她起床下楼喝了杯甜牛奶,她晓得自己的心思,崇慎要娶妙仪自己心里怎能不痛,但是这也是最好的结局,自己得不到的人,还惦记着有什么用,妙仪是真心爱着崇慎,一定会对他好,自己走的时候也把崇慎托付给了她,要她好好待他,这也许是一桩心愿达成,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
琳琳正在院子里搭着梯子修剪葡萄藤,最近面馆的生意不错,钟离又给她雇了两个伙计,她倒是犯了懒,让钟离宠的不愿意日日去面馆照顾生意了,这会儿走到院子里晒晒太阳,抬头看着琳琳笑了笑“这葡萄藤也需要修剪啊。”
琳琳低头看她,手里拿着长长的修枝剪“咱家这葡萄藤啊,就是个摆设,不结果子不说,还得为了美观定期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