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儿才听珍姨说你们今晚不在这过节。”花花嫌洋芋烫,撅着嘴唇子小口咬着,那洋芋也呼呼的冒着白气。
“是啊,今晚不在这。”小玖答
“听说是那晚那位大户邀请你们?”
“对,前面不远,不是什么大户,小商贩。”
“唉,还是你们命好,小玖,等你发达了,不用惦记我们,给我寄点不穿的衣服什么的就行了。”花花说着还哈哈哈大笑起来“内衣就免了。”
小玖呲牙瞪她一眼,也跟着乐。
颜晏被吵醒,从二楼下来,见大家吃得正开心,也迷瞪瞪的坐下,拿起个洋芋就往嘴里塞,这下烫着了,洋芋块在舌头里翻着个儿,把大伙乐的。
“刚还说呢,你们攀高枝别忘了旧时恩啊。”
“你旧时对我有什么恩?”
花花被问得哑口无言,半天才嗔怪道“你做的饺子,我第一个夸好吃!”
这一下全桌都跟着乐,大家起哄着问颜晏将来想攀一个什么样的“高枝儿”。
“喜欢有钱的吗?”
“我太喜欢啦”颜晏拿过辣椒蝶沾着“我最爱钱了,钱多好啊,什么都能买,我可没吃过钱的苦,就爱钱。”
“喜欢长得帅的吗?”
“要是第一点能满足,长得看着不恶心就行。”
花花作势推了她一把,没一句老实话。
“要有文化吗?我老家围场盛产土豆,家里都土财主,但是没文化,你要是看得上,我让我表哥带几个过来你相相。”
“得了吧,种土豆的天天一身土腥味,你有能耐给我介绍个种菠萝的,我就爱菠萝味。”
“我哪认识南方的人啊,咱就看看眼前儿的,那位邀请你们去的主子,你觉得他成吗?”
这下颜晏没话了,洋芋噎着了,使劲的捶着胸口。
“慢点慢点”小玖赶紧抵过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里有鬼呢!”
这下在座的都不言语了,姑娘们都似笑非笑的看着颜晏。
颜晏抬眼看她们都斜睨着自己,擦擦嘴站起来
“别瞎琢磨啊!”自己忍不住笑,到后面去做栗子糕了。
下午的时候颜晏基本把今晚给珍姨她们做的点心和吃食做完了,怕凉的焖在锅里,凉菜码好放在庇荫处,准备拿到宗廊的点心和吃食放在匣子里,一切准备就绪
小玖先换好衣服等她,见来人下楼的时候,穿着那天选的旗袍,小玖走过去邪邪地一笑,手指搓着她的心口“鬼心眼子!”
她俩去找石五两,准备出发,结果找了半天也找不见,正急着听见珍姨屋里有动静,趴门缝听,石五两正在那扭捏呢。
“珍姐,过节了,我给你买了份礼物。”
“哦”
石五两掏出那枚镯子,珍姨看这东西不值几个钱,关键在于心意,而且放在手心,还带着这个人的体温,也有些许的感动。
“谢谢。”
“珍姐喜欢就好。”说着石五两扭捏得不好意思,转身出门,结果一拉门,两个趴门缝的差点摔进去。
“还不快走,第一次去人家做客,让人等着多不好!”珍姨起身轰人,之后又掂量着镯子,想了想,套在了手上。
小玖颜晏和石五两被轰出来,往巷子口走,石五两脸上还挂着笑,傻傻的,用小玖的话说一直觉得石五两的智商是不健全的,天生痴呆。
正走着,擦身而过一个人,那人路过立刻折了回来,一直手拦着,仨人停下都一起望向他,来人正是索子。
“唉,巧了,正要去接你们呢!”索子见到玖姑娘很是高兴,小玖见他气色不错,不见当日满脸晦暗。
“就这么近的路,不用接的,我们走着二十分钟也到了。”
索子笑呵呵的没接茬,伸手接过颜晏手中的匣子,颠颠儿的带他们往外走。
巷子口停着一台黑漆漆的小轿车,车新的很,锃亮的,颜晏远远的见了就想着,要是能坐一坐就好了。
到了跟前,索子拉开车门,颜晏还是愣愣的,站在那兀自兴奋“你的车?”
“主子的车,怕你们走得累,叫我来接你们。”
颜晏这个虚荣心啊,膨胀的反着蜜,她跟石五两直接坐在后面,小玖坐到前面,一路上都是听小玖夸索子的话。
“想不到你会开车,我听说这玩意顶难开呢。”
“嘿嘿,也没那么难,我也刚上路。”
“你真厉害,不仅会做生意还会开大怪物,还有你不会的吗?”
“姑娘惯会逗闷子。”
老北平人有一个特点,人家要是夸两句吧,态度一下就客客气气的,言语也美个滋儿的,话匣子也打开了,这一路上不用听别人的,都是索子自己在那自顾自的说。
“我跟你们说,你们可是贵客,我家少爷中午在老爷那吃饭,都没让我和城叔去,留我俩在家布置,你是没看见,从来没这么谨慎操办过,没过年呢,灯笼就先挂满了。”
“你没瞧见那金鱼,大脖露头,肥的呀~”
“就为着你们来受邀,少爷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馅的月饼,这给林嫂忙得,什么馅的都得备着。”
“我家管家叫李城,一会儿你们见了就管他叫城叔,人好着呢,他没见过你们,特别好奇。”
路途近,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索子笑呵呵的下车,还没等跑到另一半帮拉车门,这三位已经鱼贯下来了。
颜晏抬头见牌匾,宗廊,不叫宗府叫宗廊,体现主人的谦卑。
走进院子,红灯笼已经点上,虽然天色还没暗下来,厨房里已经传来阵阵香气
那位少爷此刻正在鱼缸前,三彩瓷的敞口大缸,他逗弄着,回头见了来人,还卑着躬就愣神了
等缓过来直起腰板,笑容坦然,映着日落的光晕和院子里灯笼的光,把他照的神秘又天然,就像一块上好的琥珀,透彻的,深邃的。
崇慎忙迎过来,看着表情兴奋的很,邀请大家在前院落座。
原本的石桌石椅太小,这会是抬了一方大大的圆桌出来,椅子已经摆好,桌子中间放着几样点心,颜晏看着忙让索子把食盒里的栗子糕拿出来,也放在桌上。
“姑娘客气了,来了不用麻烦的。”崇慎恭敬地请他们落座。
食盒被送到后厨,打开了是颜晏带的卤肥鸡和蒸羊脸,再往下一层是爆肚仁,林嫂感激着,赶紧泻了一大份麻将,拆了鸡,切了脸肉,让索子帮忙端上去。
城叔打里面也走出来,客客气气的同来人握手,石五两自是认识的,见着他城叔还有些纳闷,看是陪两个姑娘来的,更是好奇,瞅着有些面熟,但是没言语。
多妹端菜出来,今天也是穿了件桃红色的袄子,喜气洋洋,两条大/麻花辫,这姑娘一副大骨架,额头也大,脚也大,手也大,两只手擎着能端三个大盘子,颜晏三人还有崇慎、索子、城叔已经落座,天色渐渐暗了,院子里的灯笼光愈发明显,照的人橘色的,暖暖的。
今儿过节,城叔招呼林嫂和多妹也一同上座,俩人有点拘束,颜晏她们也有点拘束,坐下了都是客客气气的点头,但是一时找不到什么能聊起来的话题
大家喝着热茉莉花茶,初秋夜晚不是很凉,白天的燥热烤着大地,到晚上一点点散发,秋风袭人,院子里的绿植有自然的清新味道,氛围刚刚好。
☆、中秋夜3
城叔跟各位客套着,招呼大家先吃月饼
林嫂做的咸蛋黄馅的月饼和颜晏的栗子糕都比较受欢迎,大家吃着吃着也就索性聊起来,聊得都不是自身事,有的没的的都讲一讲,说说政治,说说民风,说说水土
聊天中崇慎才知道颜晏是从奉天来的,他对那个地方有情愫,他姐姐崇庆就是嫁到了奉天,但是自己并没有去过,所以多问了几句颜晏家乡的事
颜晏一想到故乡,话题也就多了,脸上洋溢着微笑和幸福,索子赶紧就着势问她家里可有兄弟姐妹,小玖抬眼看了下颜晏,她倒是大大方方。
“家里就一个哥哥了,父母都过世了。”
“还有个哥哥啊,那真好,哥哥也在北平做事?”
索子继续问,小玖抬眼看了他一下,他忽然觉得自己问错了,哥哥在的话怎么会让亲妹妹在窑子里做饭,传出去也不体面,但是又一想,可能是生活所迫,哥哥也无能为力。
“没有,哥哥在海外做事。”
颜晏回答的很坦然,崇慎一直没抬眼,心里想的是,海外做事生计应该是还不错的,这姑娘怎会从奉天千里迢迢来北平,又在烟柳巷子里做工,一定是兄妹关系不好,但是这姑娘的选择也是挺有个性的。
“怎么?这位姑娘不是你亲姐姐?”城叔边吃边听着,这会先看看小玖又瞧瞧颜晏。
这下倒是把颜晏难住了,一时哽住,是啊,这姐姐是哪冒出来的,其实明明是嫂子,但是不能说啊。
石五两这会左右看着,觉得他们太无趣,赶紧三口两口的把手中的烧饼塞嘴里,抢着回答。
“她们两个都是我的妹妹,自然她俩就是姐妹。”
在座的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那你呢,你怎么成他们的哥哥了?”城叔笑着问石五两。
“颜晏救了我,我自己封的自己是她俩大哥,以后都向着她们,对她们好。”
崇慎想,这姑娘还有这能耐,能救你这莽汉,那当日怎么就自救不了自己。
那边林嫂夸着卤鸡好吃,颜晏知是客套话,自己的手艺跟父亲那时候比差多了,只是学得皮毛,跟林嫂寒暄了两句,林嫂问是跟谁学得手艺,颜晏客气的回答。
“我家在奉天以前是开饭馆的,我跟我哥都偷学了父亲点手艺。”
“你哥也是厨子?”
“不是,他是酿酒的。”
林嫂佩服的,这一家子都有手艺,尤其酿酒最难,每个人的手艺不同,工艺不同,最后的味道都不一样
说着城叔就提议,今天过节,大家都喝一点,让多妹去后面拿一坛子二锅头来。
酒桌上没人推辞,这些人里除了崇慎不太好喝酒,其他人都是喜欢喝一点的,尤其颜晏平时没什么喝酒的机会,今天又过节,有酒助兴最好不过。
喝酒礼仪看性格,像一般人喜欢拿玻璃杯喝,颜晏偏好一钱大的小口杯,石五两喜欢用碗喝,大家自己斟满,借着皎洁的月光,借着今日的吉时,借着用心准备的饭菜,大家开怀畅饮
空气中渐渐弥漫酒香,从鼻子呼出的气体也有淡淡的酒味,饭菜吃的差不多,话聊的差不多,酒也都喝得差不多,这样的夜,觉得全北平的热闹就聚集在了这个院子,觉得这里就像家,像一处归宿。
小玖平时是经常喝酒的,喝这么多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倒是看不出石五两是酒漏一枚,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竟一丝丝醉意都找不到
颜晏以前在家总是喜欢小酌一杯,但是好久没喝,现在也是微醺着,吃得差不多了,林嫂和多妹起身撤碗碟
多妹的两个大/麻花辫太长了,耽误干活,把碗都捡下去后,跟林嫂说回屋把头发扎起来再过来洗碗。
石五两跟索子帮忙撤桌子,小玖和城叔在廊下的横椅上坐着聊天
颜晏站起来,走到金鱼缸边,看着水里面鲜红的“狮子头”金鱼,摇曳着扇尾,在水草间慢悠悠的游荡,颜晏手扶着厚厚的瓷缸边,笑嘻嘻的看着,崇慎走过来,站在她斜后方,默默的注视着,注视着她。
今天她一进来他就注意到这件衣服,现在十五的月亮又大有圆,仿佛能照亮这世间的一切美好,要不然那蕾丝下的肌肤怎么会泛着珠光,白的诱人
松松挽在后面的发髻没有任何装饰,走近了看到她的小耳垂,仔细看上面连个耳洞都没有,素净的脖子现在朝前探着,看她逗着金鱼,崇慎走到她身边,金鱼有什么好看的,他只想看着她
见她笑着,又瞧见那颗久违的小虎牙,尖尖的,嘴角一颗小的几乎要忽略掉的痣,她那么可爱,她美得那么自然那么生动。
颜晏还挂着笑,她侧过脸看见崇慎盯着她,好奇的,甚至带着敬畏似的神色望着她,颜晏心里滴答滴答的响,隐隐约约的一丝丝甜酸味感觉在全身的血液里流窜,像夏天吃到井拔凉水刚刚浸泡的小樱桃,抓在手里一把全塞在嘴里,牙齿间咬破,那种感觉和味道跟现在那么的相似。
颜晏喝了酒,被盯着也没有不好意思,也看着他,这人皮肤蜜色的健康,浓浓的眉毛有一个小小的眉峰,眼睛深邃,鼻子高高的,厚厚的嘴唇
父亲说厚嘴唇的人不会撒谎,眉毛浓的人脾气都坏,鼻子高挺一辈子不愁吃穿,颜晏看傻了,她觉得她父亲好像知道她今后有朝一日会跟一个长这样的人见面似的,提前都讲解过了。
打破这种气氛的是石五两的一声高呼。
“你哪来的簪子?!”
帮忙撤桌子的石五两从后院出来后正好撞见刷完碗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