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强度的战斗中,别说那些没有超凡之力的战士,即使是卢戈这种强者,身体都快垮了。
他今年四十不到,正值壮年,又有魔药之力,本应是年富力强之时,壮硕的身躯能令最强壮的勇士为之赞叹。
可连续三天不眠不休的死战,他一滴水都没喝,一口饭都没吃,就这么跟敌人拼杀了整整三天,体内所有养分都被耗光,耗到后面身体开始分解肌肉,脂肪……威猛壮硕的汉子硬是打得脱水,打得皮肉萎缩,远远看去就像一具骷髅。
此时的卢戈面颊内陷,眼眶深凹,全身上下只剩皮包骨,他实在是渴得受不了了,现在终于有喘息的时间摸向腰间的水壶,却发现水壶早就在激战中被打落,自己竟毫无察觉。
最后,他只能去喝地上的血,充满腥味的液体涌入口中,他只感觉肚子一阵翻江倒海,痉挛的胃部让整个人弓了起来,趴在地上哇哇大吐。
因为三天没有吃喝,胃里全是空的,他只能吐出点血水和胆汁,吐完又开始喝,喝了又吐,反反复复不知几次,直到喉咙不那么干了才停下。
卢戈擦掉嘴角的血渍,从高处遥遥望去,悲风城城墙第二天就失守了,后面一直是绞肉机般的巷战,城外月桂花旗帜涌动,看上去有些混乱,且并没有向悲风城继续涌来,而是不断开赴西侧。
显然,奇诺突袭王城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王国军开始回援了。
以翼兽骑兵的速度,从王城到悲风城需要24小时。
也就是说,王国军现在接到的军情发自昨天。
这一天一夜,王城战况如何?奇诺赢了还是安德烈赢了?亦或是还在缠斗?
王国军不知道,卢戈也不知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把自己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做了——弄脏自己的手,替奇诺换来了三天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逃离悲风城躲起来,等候最后的消息。
卢戈撑起筋疲力竭的身体,刚准备离开这里,旁边的尸堆中兀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那是一名只剩半截身躯的奴隶战士,那双眼睛恐惧、空洞、不停流淌着泪水,却仍旧充斥着希望:“炙热天火……已经第三天了……炙热天火要来了吗?”
卢戈不知该怎么回答,也来不及回答,这名战士就失去了气息,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帮对方合上没有瞑目的眼睛。
……
王国军收到王城遇袭的情报后,虽然主力已经开始回师,但不代表放弃了对悲风城的进攻,他们必定会将这里的起义军斩尽杀绝,只是不像原来那样全军齐压罢了。
事实上,全歼悲风城起义军也要不了多少兵力了,两万多起义军打到现在,还活着的可能也就百余人,他们三五成群分布在城中各处,正在进行最后的垂死抵抗,为了一个从最开始就不存在的希望。
卢戈撤往秘密地道时途径城中指挥部,一支小队从巷子中撤了出来,总共有六名战士,带头的人让他非常意外,居然是三天前和他在破晓时分谈心的露塔。
露塔灰头土脸,身上不知带着多少伤,声音早已因长久的呐喊而嘶哑,她没有发现暗处的卢戈,搀扶着同伴喊道:“快……守住指挥部……已经第三天了,炙热天火马上就会降临!王国军一定会灰飞烟灭!”
卢戈看着露塔的背影,眼神无比悲哀。
他穿过中心城区走进一座民宅,打开隐蔽的地窖,逃生地道展露在了眼前。
地道中的风徐徐扑面而来,带着独有的青草香,它通往悲风城外一座森林,只要逃到那里藏起来,应该就安全了。
奇诺已经和卢戈相约过,如果王城那边行动失败,就让他隐姓埋名逃出国境,从此躲起来不问世事。
如果成功,那就相会于多古兰德之巅。
现在,卢戈完成了坚守三日的任务,不需要再撑着了,逃生之路就在前方,踏出一步就能离开悲风城这个地狱。
然而在这咫尺之遥,他却是呆呆伫立在那里,脑海中满是死去的同伴、以及他们所寄托的希望。
卢戈心中现在有两个声音,一个告诉他:“走吧,两万多人都卖了,你已经是一个脏透了的恶魔,还装什么伪善?”
另一个声音告诉卢戈:“如果你就这么走了,你不仅手脏了,心也脏了,你就再也不是曾经的自己了。”
卢戈痛苦地揪着头发,双眼紧紧闭着,眼缝中出现些许泪光,他狠狠暗骂了一句,又转身走了出去。
卢戈原路返回指挥部,敌人还没打到这里,露塔等人正尝试搬运家具做路障。
露塔看到卢戈,先是一愣,随即无比惊喜:“卢戈大人……你还活着?!”
卢戈:“走。”
露塔不解:“走?去哪?”
卢戈刚想说什么,突然怔住,呆呆地看着露塔等五人:“你们不是有六个人吗?还有一个人呢?”
露塔指向后方那处独立空间入口:“哦!我怕奇诺大人忘记时间,让一个兄弟进去提醒他,已经过8点了!”
卢戈神色复杂地闭上眼,久久没有出声。
不多时,那名战士从独立空间里走了出来,那双涣散的眼瞳没有焦点,仿佛被抽掉脊柱般趔趄跪倒在地,声音止不住发颤:“里面……里面是空的……”
……
……
第八百六十九章 酒肉兄弟
霎时间,众人的表情凝滞住了,露塔牵扯着僵硬的嘴角,挤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你……你别开玩笑,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大家都在等奇诺大人出来呢……”
那名进入独立空间的奴隶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流着眼泪,眼神里连半点光都没有。
这幅神态成为了压垮露塔信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跌跌撞撞冲进独立空间入口,再出来时,整个人连站都站不稳了,摔倒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喃喃自语着:“怎么可能……”
“炙热天火呢……不是都说好了,守完三天就有炙热天火……为什么是空的……奇诺大人又去哪了……”
那名奴隶抱着头放声痛哭:“我们被骗了!根本就没什么炙热天火……那个混蛋把我们扔在这里等死,自己跑了!我们都被背叛了!!!”
在绝望的现实面前,众人的情绪彻底崩溃了,有人瘫坐在地上默默流着眼泪,有人像疯了似的用头撞墙嚎啕大哭,也有人拿枪对着独立空间疯狂开火,一边宣泄,一边以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奇诺不得好死。
就在露塔无助流泪时,胳膊突然被拽住了,卢戈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对众人沉声说:“跟我走。”
露塔哭着说:“去哪?外面到处都是敌人……我们已经没有地方逃了,都得死……”
卢戈什么都没解释,只是重复了一句“跟我走”。
众人此时就像行尸走肉,早已没有了自主判断能力,卢戈让他们跟着,他们也就默默跟在了后面。
卢戈带众人来到地窖,打开逃生通道,沉声说:“都进去,出去以后分头逃跑。”
众人呆呆地看着前方幽深的甬道,眼瞳慢慢出现焦点,惊愕地问:“这……这是逃生通道?城里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它安全吗……敌人会不会也知道这里?”
“管它安不安全,留在城里必死,不如试一试!”
“太好了……我们终于有希望了!”
就在其他奴隶欣喜时,露塔的眼神从迷茫变得愕然,最后化作难言的惊恐,她圆睁双眼看着卢戈,声音止不住发颤:“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有密道?……”
卢戈垂着眼,别说正面回答,他连直视露塔的勇气都没有。
这幅神态,让露塔明白了一切,泪水从她眼中汩汩涌出,眼神变得无比悲哀,声音因哭腔而扭曲嘶哑:“你早知道奇诺抛弃了我们……也知道这里可以逃生……可还是让所有人留在城里送死?”
卢戈紧紧闭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众人往前推去:“走。”
其他奴隶也先后明白了过来,用夹杂着恐惧与愤怒的目光看着卢戈。
露塔的脸部抽动着,其扭曲的表情已经超越了任何语言所能描述的范畴:“你是帮凶……卢戈……两万多个兄弟……是你杀了他们……你背叛了他们……”
这时,宅外隐隐响起马蹄轰鸣声,想必是王国军已经打到了附近,卢戈知道耽搁不起了,奋力把露塔等人推入地道:“走!!!”
“先走吧,露塔!”一名奴隶拽住露塔的胳膊,带她和其余同伴一起逃向密道深处。
卢戈看着露塔渐行渐远,她的泪水在空中凌乱洒落,眼神狰狞,扭曲,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憎恨神情……
……
露塔等人逃跑后,卢戈也通过密道逃了出来。
考虑到王国军的包围圈范围,奇诺把密道挖得极长,出口处位于偏僻郊外的森林,这里很少有灌木丛,全是高耸入云的千年古树。
放眼望去,树木枝梢来回交错,伸展开来的繁盛叶片像是野兽的爪子,风在高高的树顶吹过,发出一阵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
这种茂密的森林一般来说不会有军队驻扎,但现在是战争期间,很多事也说不准,卢戈逃出来以后不敢有所逗留,依照太阳辨别方位向东北跑去,以此避开王国军西援的路线。
与其说跑,不如说是趔趄,卢戈真的太累了,体力早就被耗干,完全是靠意志力撑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越往森林深处,草木愈发茂盛,连天空都被遮盖得若隐若现,地面满是落叶,有时候看上去十分平整,踩上去才发现下面有个大坑。
就在卢戈跌跌撞撞、头晕目眩之际,终于听到了小溪潺潺的流水声,他顺着声音跑到溪水旁,几乎是跪趴在石堆边,疯狂地饮着溪水。
甘甜的水泉吞入口中,那是和生饮臭血完全不同的体验,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喝水是这么幸福的事。
就在卢戈饮水解渴时,兀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开始环视四周,周边都是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大树底下又是灌木丛生,按理说这种环境应该有不少动物才对。
然后此刻,却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听到,只有溪水湍流作响……
“咻咻咻——”卢戈还没反应过来,林间忽有呼啸声响起,一支支系着大网的弩箭射来,纷乱间将他套在了里面。
卢戈在三日鏖战中已经耗尽了气力,别说动用雷电超凡之力,他此前逃跑都脚步虚浮,还能迈开腿都算是意志力惊人了。
此时被这么多张网缚着,他只能在里面挣扎嘶吼,根本破不开。
“哈哈,抓到猎物了!”十几个手持武器的男人从林间跑了出来,他们穿着简陋的铠甲,神情痞气,看上去并非正规军部队,应该是流窜的盗匪。
卢戈被这些盗匪绑着扔上马背时,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他在悲风城血战三日,几百万的王国军都拦住了,结果现在被一群屁都不算的盗匪绑走,这要是传出去,外人得笑掉大牙。
“嘿,嘿!”卢戈赶忙劝告道,“商量个事,我身上的财物你们都可以拿走,把我放了吧。我一个大老爷们,又不是美女,你们抓回去也没用啊!”
“闭上你的臭嘴!”盗匪野蛮成性,一拳打得卢戈鼻血直流。
颠簸了半个多小时,盗匪们回到了自己的营地。
卢戈被人从马背上扔了下来,狼狈滚倒在地,他忌惮地看着那些不怀好意的匪盗,心里暗骂,要是被这些傻叉给宰了,他可就是古往今来最蠢的超凡者了。
不过像卢戈这种街头出身的痞子,比谁都能屈能伸,他也不端着,直接点头哈腰给盗匪们赔笑:“各位大哥,我就一难民,要什么你们拿去好了。你说我又丑又瘦,当奴隶卖了也不值几个钱。大哥们行行好,就把我放了吧。”
一名盗匪往他头上踹去,嚣张地说:“想走?先给爷爷们磕个头。”
“好好好,我磕。”卢戈忍着内心的怒火没有发作,现在保住小命最要紧,等到时候回到奇诺身边,再把这群狗比一个个揪出来整死。
在一片哄笑声中,卢戈刚准备磕头,不远处突然传来惊呼声:“神明在上……卢戈?!”
卢戈一惊,抬起头看了过去,呆滞的神情慢慢转为惊讶:“独眼琼?!”
来者是一个满身痞气、缺了一只眼睛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前经常在薄暮城和卢戈鬼混的好哥们,独眼琼。
从周围之人毕恭毕敬的模样看,独眼琼应该是这支盗匪的头头,他认出卢戈后惊讶地合不拢嘴:“我的卢戈大哥啊,你怎么沦落成这样了……你脸上的伤谁打的?!”
卢戈瞥了一眼刚才打他的盗匪,独眼琼紧接着就一巴掌甩了过去:“去你大爷的,敢打我兄弟?!”
独眼琼打完人,帮卢戈松绑扶了起来,搂着他的肩膀对众人说:“眼睛都睁大点!这我大哥!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