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毕,货物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奇诺笑着说:“谢谢配合,你是一位好商人。”
米尔洛颔首:“向来如此~”
“但我有一个问题。”奇诺指了指身后的货物,疑惑地问,“这些稻米和风干肉都很普通,市场价不高。你一趟雇14个商队护卫,再加上进进出出的路费,一趟下来能赚到钱吗?”
米尔洛赔笑道:“我有几个贵族大客户,他们口味比较独特,非常喜欢吃这种境外稻米和风干肉,所以会用好几倍市场价收购这些货物,一趟下来挺赚的。”
“好的,那走吧,我带你去盖章。”奇诺做了个请的手势。
回到房间,奇诺还没说话,米尔洛就关上门走过来,从怀中取出沉甸甸的钱袋递上前,讨好地笑道:“大人,这是这次的礼钱,一点小小的心意,多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
奇诺接过钱袋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放着100多枚「银月」。
「月币」是多古兰德王国的官方货币,正面印刻国王头像,反面是王室家族的族徽——月桂花。
月币根据材质分为金、银、铜、铁,代表的价值不同。
由于科技水平不一样,封建时代的货币购买力难以用现代经济类比,奇诺短时间内也得不出统一结论,得去市场深入了解才知道。
但有一个数据可以参考,奇诺担任民政官的年薪是50枚银月,这袋子里装着他2年的薪水。
而且,从米尔洛的语气听,这种行为已经发生很长时间了。
想不到,以前的“自己”居然还是个喜欢受贿的人。
奇诺轻笑一声,接过钱袋放到桌上,示意米尔洛坐到对面:“喝点什么?”
“抱歉,我和我的商队还要赶路,我希望拿到签章后直接离开,请允许我下次来拜访您。”
“拒绝来自民政官的好意,这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闻声,米尔洛脸上笑容一僵,也不敢再忤逆,老老实实坐了下来:“那么,请允许我喝一杯水。”
“如你所愿。”奇诺拿来杯子和水壶,给他倒上一杯水,“吾友,不知你是否听过一个词——泛泛之交,用来形容那些交情不深,并不怎么了解彼此的朋友。我很好奇,你了解我吗?”
米尔洛犹豫片刻,说:“比较了解。”
奇诺:“那你知道我的职责吗?”
“知道。”
“说说看。”
米尔洛轻咳一声,徐徐说道:“希林镇是烽火行省薄暮城下属城镇,您是这里的民政官,对薄暮城行政官负责,主要工作是维持整座城镇的日常运作、人事变动。这里总共有3支百人队,都受您统御,负责守护边境、稽查非法走私,尤其是盐晶。”
奇诺拍了一下手,颇为惊叹:“你比我还了解我自己,不来做民政官可惜了。”
“您说笑了……”
“既然你知道现在的走私问题,想必能理解我的做法。”
米尔洛抿了抿嘴唇:“能理解。不过,容我多嘴一句,我的商队一直以来都是通过希林镇入境,以前也都是由您盘查,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
奇诺耸起肩:“问题是,盐晶不可能凭空出现。现在境内所有生产渠道都由王室管控,黑市上却仍有大量盐晶,只可能来自境外走私。”
米尔洛点头:“我明白。”
奇诺的目光慢慢变得深邃:“那么问题来了,各个边境关口,包括希林镇,从来没有一例缉获报告,每个商队都干干净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走私犯们有神明相助?”
米尔洛还来不及接话,奇诺就已经看向他手上的伤口,微笑说:“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有特殊的,不为人知的走私方法。”
第五章 攻心为上
米尔洛不停咽着喉咙,他下意识坐直身体,唯唯诺诺说:“我对此表示认可,但是您刚才查过我的货物,我的商队很清白。”
奇诺起身,走到米尔洛身后,搭住他的肩,声音中带着一种引导性:“这样吧,我们暂时抛弃自己的身份,都假装自己是走私犯,然后从这个角度出发,想想要怎么躲过稽查。”
“准备好了吗?三、二、一……开始。”奇诺缓缓说道,“现在,我是一个进行非法走私的商贩。我来到一处边境关口,假设就是希林镇,这里的笨蛋民政官带人过来检查我的货物,他会怎么查?”
“按照治安训练,这个笨蛋会破开货物抽样检查,脱下商队成员的衣服,看看口袋里或者身上有没有藏东西,查一查运输车有没有隔层。如果戒心稍微重一点,会想到食物和运货布浸水沥盐的可能性……治安训练怎么教,他就怎么查。”
“但我作为走私犯,必然有灵通的消息渠道,对关口的治安训练非常了解。既然我已经知道他会这样检查,又怎么可能把东西藏在这些地方?”奇诺俯身,琥珀色眼瞳看向米尔洛的侧脸,看到了他额上那些渗出的汗珠。
奇诺重新坐回座位,语气就像在和老朋友叙旧:“聊完走私犯,我们聊聊多古兰德。你了解关于走私的法典吗?”
米尔洛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奇诺:“说说看。”
米尔洛的眼神有些飘忽,他下意识擦掉额上的汗珠,喃喃道:“根据《多古兰德反走私条例》,走私者将被没收所有非法所得以及家产,发配至边境矿区充当苦役,刑期10年。凡走私军用管制物品者,即刻处死,家人连坐……”
奇诺点了点头,叹声说:“是不是觉得很野蛮?处死犯法者就算了,却还要家人连坐,牵连无辜,这很不合理。可没办法,法典就是法典,你可以质疑它不合理,但必须遵守,并对它敬畏于心。恪守律令,无差别执行,这样的法典才有效力。”
这番话给了米尔洛很沉重的心理压力,尤其奇诺还让他亲口背诵关于走私的惩罚,更是压力倍增。一时间,他只感觉身上忽冷忽热,心率也在不停攀升。
突然,奇诺话锋一转:“你爱你的儿子吗?”
“爱……”
“我也觉得。他生下来是个智力残疾的诅咒之子,你却没有将他抛弃,依旧疼爱并照顾他,这是很伟大的父爱。所以,不管是作为你的朋友,还是作为民政官,如果我不得不处决一位伟大的父亲,那将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米尔洛脸上的肌肉一抽,只感觉那双琥珀色眼瞳犹若烙铁般炙热,他的视线左飘一下,右飘一下,嘴唇不停发颤:“放……放心,我不会干那种事的……不会的……不会……”
奇诺视线下移,看着米尔洛肥大的肚子,话锋再度转变:“你挨过饿吗?”
米尔洛不敢和奇诺对视,哆哆嗦嗦摇头。
“看你这肚子,确实不像挨过饿。”奇诺看向米尔洛的额头,上面的汗珠已经豆大,顺着面颊不停滴落,他微笑说,“我可以这样告诉你,饥饿感会带来可怕的狂躁,稍微一点情绪波动就会引发崩溃。饿到一定程度,你不会管那是什么食物,或者食物干不干净,甚至那是食物还是人肉……都不重要了,你只想活下去。”
“大家都说,金钱使人发狂。所以我相信,谋财欲和饥饿感一样,都使人难以忍受。而当一个人陷入疯狂情绪,他什么都能吃得下去,什么都能。”
米尔洛脸上的血色霎时间消失,视线模糊,眼前的奇诺扭曲成了一个个残影,再回过神,衣襟已被冷汗打湿,粘稠如浆。
毫无征兆,奇诺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就像马戏团的小丑卸下面具,宣告了戏剧的终章:“你在走私盐晶,对吗?”
米尔洛只感觉自己的脊椎被抽掉,整个人瘫软在座位上,上下牙齿不停打战,双瞳失焦,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喃喃颤声:“是……”
奇诺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米尔洛一边哀泣,一边无助地点着头。
奇诺喝完水,收拾好杯子,递给米尔洛一片纸巾,脸上又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由于你的护卫人手很多,为了防止意外,希望你能配合我演一场戏。事成后,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杀你和你的儿子。”
……
干热的气候令人烦躁,商队护卫和士兵们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3分钟后,奇诺和米尔洛终于出来了,两人再次握手。
奇诺叹声说:“与你告别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吾友。”
米尔洛欠身,神色恭敬:“我会想念您的,民政官大人。”
两人走向运货马车。
路过帕拉丁身边时,奇诺有意无意撞了他一下。
帕拉丁刚想暗骂两句,视线突然被奇诺背后所吸引……
奇诺一只手藏在后面,打了个手势。
霎时间,帕拉丁瞳孔剧烈扩张,奇诺打的是军用手势,意思是:弓弩手就位。
紧接着,奇诺手势一变,传达了第二个命令:格杀勿论。
帕拉丁惊愕地看向奇诺,后者侧过脸,琥珀色眼瞳充盈着微笑。
帕拉丁面色阴沉,悄然退入营地。
不多时,弓弩手们已经在高处潜伏就位,犹若阴影中的猎手。
奇诺走至运货马车旁,看向14名商队护卫。
米尔洛发出命令:“排成一列,让我们向民政官大人告别。”
米尔洛额上在不停滴汗,但护卫们以为他只是太热了,没多说什么,排成一列面对奇诺。
“各位一路保护米尔洛,请允许我向你们表达谢意。那么……”奇诺欠身弯下腰,诡笑道,“永别了。”
“咻咻咻咻咻咻!”弓弩箭的破空声响彻云霄,从弯腰的奇诺上方射过。
“噗嗤噗嗤……”排成一列的商队护卫完全是活靶子,刹那间被射成了刺猬。
其中10个被贯穿心脏或喉咙,当场毙命,还有4个命比较大,弓弩没有穿透要害。
最初的呆滞后,他们瞪大眼睛,奋力抽出腰间的长刀,嘶吼道:“我们暴露了!!!”
他们知道被弓弩手包围,插翅难飞,但死前也要拼一把,杀一个不亏,两个血赚!
“杀了这条狗!!!”他们顶着箭雨向奇诺冲去,其中3个半路上被射死,最后那人拼尽全力,将刀刃斩向奇诺的脖颈。
商队护卫体格彪悍,堪比巨熊,浑身上下插满箭矢,再加上沾血的狰狞脸庞,颇有一股骇人的煞气。
而奇诺身形秀气,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一旦被护卫近身,眨眼间就会人头落地。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击碎了所有人的认知。
面对袭来的刀刃,奇诺不退反进,身形化作一道扭曲残影,精准地擒住商队护卫的手腕,与秀气体型完全不对等的恐怖力量爆发而出,将其直接抡翻砸到地上,一脚踩住脸,踏在马车旁。
下一个瞬间,奇诺已经握住商队护卫手中的刀,扭过他的头,一刀捅向脸颊。
“叮!”这一刀太快了,直接将商队护卫的左右两边脸颊捅穿,死死钉在马车上,刀身摇曳,竟没有伤到舌齿分毫。
这一切,只发生在他被扭头,微微张嘴的一隙之间,就像无限精密的机器。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与面颊的剧痛形成强烈反差:“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
第六章 运盐方法
商队护卫恐惧地喘着粗气,就像被野兽咬在口中的猎物,面颊传来的剧痛让他连挣扎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帕拉丁率领的士兵们纷纷僵在原地,下意识与奇诺保持了距离。
刚才那快如闪电的一幕,几乎没有人看清,更难以相信是出自这个废物长官之手,这让那些曾经对奇诺不敬的士兵们不禁胆寒。
奇诺收回手,刚想说什么,突然瞥见自己袖口上沾染的一滴血,晕开的形状犹若梅花,这是刚才刺击时沾到的。
大艺术家们往往都有怪癖,比如萨尔瓦多·达利的极端自恋,列奥纳多·达·芬奇的多相睡眠。
奇诺也有自己的怪癖,比较常见——洁癖。
电影中,杀人狂的形象往往是浑身浴血,黏稠如浆。
但在奇诺眼里,这种形象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的野蛮人。
他很爱干净,爱到自己对人进行加工时,都会刻意避开那些容易飙血的开放性伤口。
如果一定要见血,他会戴上手套,控制伤口出血的角度,皮肤或衣服沾血是决不允许的。
刚才他用刀捅商队护卫的面颊,这家伙下意识扭了一下头,袖口的血就是那时候沾上的。
奇诺下意识掏出纸巾擦了擦,不擦还好,一擦血污直接扩散开来,变得更加肮脏丑陋。
他的薄唇紧抿成一条平行的线,脸上没有表情,但并非代表不愤怒,而是愤怒到了极点,以至于不知到该用何种表情来传达情绪。
白色手套包裹的五指合拢,于空中化作扭曲的残影。
“咔!”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碎声传来,奇诺的标指将商队护卫的喉骨,连同气管一起击碎。
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