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顿听后怒目圆瞪:“怎么?照你这意思,我为王国立功还做错了是吗?我还得故意打几场败仗,好让父王贬一贬我?”
奇诺虚压双手,示意稍安勿躁:“你立功没有错,功劳多到赏不完,其实也不是致命点。最致命的东西,是你手中的兵权。”
“你在边疆打仗这么多年,军中威望颇高,簇拥你的士兵无数,死士恐怕可以数以万计。等你以后带兵越来越久,影响力只会越来越高。”
“那问题来了,到时候面临新王登基,这兵权你交不交?”
“不交?不交兵权,下面有这么一个功高震主的大将军,新王的位置怎么可能坐得稳?”
“交?就算你忠义无双,愿意主动卸甲,助新王巩固王位,你的手下怎么办?你能保证每个手下都和你一样忠义?你能保证他们都不想平步青云?”
“你一交兵权,他们都会面临被架空的局面,有几个人愿意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算你不想当国王,到时候那么多将士发动兵谏,架着你冲进王城,硬要把王冠扣在你头上,逼你加冕,你有退路吗?”
波顿面色阴沉如水,沉默无言。
奇诺继续说:“对于国王来说,王储抉择象征着王国发展的大方向,是首要保障。但不管珀修斯选择安德烈,还是选择索兰黛尔,你的兵权都会威胁到他们的王储之位。”
“换句话说,多古兰德在未来最大的隐患,不是远东皇朝,甚至不是天外来客,而是你,波顿王子,是你这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所以,哪怕你是珀修斯的亲生儿子,为了让王储安稳继位,他必须为其扫清障碍,甚至是在你羽翼未满时,对你痛下杀手也在所不惜。”
波顿面无表情注视着奇诺,眼神愈发阴森,沉默许久后说道:“我发现,你是专门挑拨王室关系来了?”
奇诺轻叹一声气,靠在了椅子上:“我只是说了三个最具可能性的猜测。而且我也说了,只是猜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我说我的,你听你的,你完全可以不相信我,当作耳边风也行。”
波顿冷冷地说:“我不相信你的任何猜测。不管是斯汀、安德烈、索兰、还是我父亲,都不可能如此卑劣,为了王位残害血亲,这是渣滓畜生才会干的事!”
从这句话,奇诺发现,波顿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很单纯的人,而且很少看书回顾历史。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个世界,历朝历代为了争夺王位,骨肉相残之事可谓数不胜数,轻飘飘一句“不可能”,要么是笨,要么是在装,要么是书读太少。
当然,奇诺注意到波顿处于爆发边缘,所以也没接着刺激他。
奇诺选择来到波顿房间,道出刚才的三种猜测,本来就是走钢丝般的计划。
目前的局势比较不妙,他在薄暮城的势力全被掀了,只弄出来一个寒衣,这远远不够。
天外来客那边勾结了某位王室大臣,他也必须有对等的协助,否则不管是信息差还是势力差都太大了。
像波顿这种性情刚烈、且掌握着兵权的高位者,对奇诺来说是很好的盟友。
而想要获得波顿的初步信任,必须让他也看清局势,至少要给他提供看清局势的契机,双方才能统一阵线。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钢丝走完了,奇诺也就不动声色收敛了回来:“当然了,我也希望自己的三个猜测全是错的,否则不管幕后主使是谁,我们的胜算都会很渺茫。”
波顿:“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我们或许可以从一个人那里下手。”
奇诺:“葛拉博。”
波顿右拳不停紧握松开,发出咔咔的声音,冷着脸说:“我现在就去把葛拉博抓回来严刑审讯,我要把这崽种的皮肉,像剥洋葱那样剥得一干二净!”
奇诺:“我建议,先别打草惊蛇。正如我先前所说,葛拉博只是一颗摆在外面的棋子,重要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人,吃掉一颗棋子是没意义的。”
波顿:“你的想法?”
奇诺注视着波顿,琥珀色眼瞳满是渗人的笑意:“陪我玩个游戏,如何?”
第二百八十七章 孤独神明
第二天,葛拉博睡眼惺忪起床,旁边有两个女仆服侍,一个在帮他穿衣服,另一个端着盘子,将黑麦面包丁、坚果、培根、煮鸡蛋之类的早餐往他嘴里送。
葛拉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由女仆伺候所有起居。
这并非个别现象,事实上,许多贵族都有诸如此类的习惯,他们并非真的懒,只是很享受这种慵懒时被人服侍、高高在上的感觉。
换完衣服吃完早餐,葛拉博在女仆的白丝大腿上摸了一把,携好佩刀,策马离开行政府邸,准备去和波顿对接今日的抓捕计划。
一来到亲卫军团驻地,葛拉博兀然发现今天的气氛不太对劲,不仅岗哨多了数倍,旌旗林立,堪称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还不停有高级军官路过,神情凝重地交流着什么,气氛和战时状态无异。
这时,两名亲卫军团千夫长路过葛拉博身旁,交谈声隐隐传来:
“天杀的崽种,终于把他给抓住了。”
“真是自投罗网,居然敢半夜去王子殿下的寝房,还胡言乱语挑拨离间,他这回绝对完蛋了。”
“你说,王子殿下会怎么处置他?”
“斩首都太轻了,我觉得怎么也得凌迟,而且要把他的嫡系全部诛尽,地牢里那些人一个都别想跑!”
“呵呵,到时候一定要当众处刑,让其他宵小之辈知道刺杀王子的下场!”
……
葛拉博听着听着,不禁心里一惊,赶忙上去询问:“二位,你们说的是谁?是在说奇诺行政官吗?你们抓到他了?!”
一名千夫长刚想回答,另一个抬手打断他,对葛拉博沉声说:“我们无可奉告,想了解具体情况的话,你自己去找王子殿下。”
“好好好,我自己去问他。”葛拉博与二人匆匆告别,一路小跑向将军主帐。
账内,波顿虽然是负伤之躯,但他从小就是个极其自律的军人,哪怕受伤也绝不赖床,破晓时分就已经起床工作,此时正在给一份份军情文件做批注。
葛拉博欠身入帐,恭敬地询问道:“王子殿下,听闻您抓获了奇诺行政官?您怎么没有对外公布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波顿继续批注文件,头也不抬,不冷不热地问:“你从哪听来的?”
葛拉博颔首赔笑道:“我看外面的岗哨比之前多了好几倍,几名亲卫言语间似乎也有所提及,自己猜出来的。”
波顿放下笔,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说:“这种事以后别乱猜,乱猜对你没好处,知道吗?”
“知道知道……”葛拉博赶忙应声。
波顿继续说:“你猜得没错,昨天奇诺刚刚落网,他半夜跑进我的房间,胡言乱语,挑弄是非,试图混淆我的判断,以此洗清自己的罪名。呵,我虽然不是什么工于心计的人,但哪能被他教唆?聊到后面,我假意迎合,让他放松警惕,最后暗中招来亲卫逮捕了他。”
“王子殿下实在机敏!”葛拉博的声音略显急促,隐约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那是否需要我在近日架设好处刑台?”
波顿摇头:“先不着急,我从奇诺行政官的供述中找到了一些疑点。我怀疑,他这次刺杀背后恐有人指使,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还是要仔细审过再说。”
葛拉博眼中隐匿着飘忽不定的神色,犹豫片刻后,他试探性问道:“那请问,奇诺行政官现在关在哪里?”
“他现在……”波顿说到一半顿住,皱起眉头,“后面的事你不需要操心,我会安排的,你只需要处理好雷云城的日常政务即可。我可是听洛娜说了,你这个人非常刻薄,动不动就鞭打平民!”
“我虽然只是亲卫军团的将军,没有文职头衔,管不到你头上,但烽火行省「总督」爱德华·特洛伊是我以前的军中袍泽,你要是再整天耀武扬威,欺负平民,我可就得找他谈两句了。”
葛拉博吓得肝颤,赶忙摆手:“不会不会!再也不会了!我以后一定当个爱民如子的行政官!”
“你最好是。”波顿提笔继续批阅文件,不冷不热地说,“虽然我在你的地盘上挨了一枪,理应向你问罪,但你这几日来一直在尽力配合抓捕工作,也算功大于过吧。今天傍晚6点整,我会摆一场庆功宴,你带上你的同僚们一起来,我给你留上宾的位置。”
不仅免于刑罚,还能被邀为上宾,葛拉博顿时大喜过望:“您的慷慨令我受宠若惊!我一定准时抵达!”
“嗯,下去吧。”波顿挥了挥手。
“告辞,殿下。”葛拉博弯着腰,颔首离去。
帐内重归安静,只有笔尖和纸张摩擦的声音。
“你怎么看?”突然,波顿出声了。
“咔。”波顿身后的帘帐内响起糖果被咬碎的声音,奇诺的声音缓缓传来:“这个人真是蠢得让我大开眼界,挖个坑就往里跳,说他智残都是抬举他了,但他背后的人又能借这种蠢货之手,把刺杀计划布置得如此缜密。这个幕后黑手不可小觑。”
波顿:“你后面的计划,要不要重新规划一下?”
奇诺:“暂时不用,继续吧,你这边别出纰漏就好。”
帐内再度恢复寂静,风偶尔从帐外吹入,摆弄着杂乱的纸张。
“我有个问题,其实昨天就想问你。”波顿侧过脸,侧目看着帘帐,仿佛在注视着那个在后面吃糖的人,眼神幽邃得深不见底,“如果,我说如果,你昨天关于王储之争的分析不无道理,那么在我们三兄妹之间,你会站在谁那边?”
奇诺:“我不喜欢派系斗争,哪边都不站。”
波顿:“每个被问到这个问题的人,都会做出和你同样的回答——哪边都不站。但事实上,他们心里早就把宝押好了。”
沉默,无人言语。
波顿:“其实,我最想问的是,你现在和索兰关系这么好,是不是另有目的?”
“咔。”又一颗糖果被咬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奇诺的声音似乎有种莫名的怅然:“没什么目的。只是我天生缺失一样东西,索兰黛尔把它递给了我,我也想试着把它握在手里,看看拥有它到底是什么感觉。”
波顿:“什么东西?”
奇诺:“朋友。”
波顿沉默了很久,默默回身,眼神比刚才还要深邃,幽幽地说:“是啊,薄暮死神……虽然你只是个凡人,但大家敬畏你,就像敬畏真正的死神。一旦被人敬畏,高高在上,就无从谈起亲情、爱情、友情、亦或是任何感情——”
“神明都是孤独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酩酊大醉
当日,傍晚6点整。
现在毕竟是特殊时期,波顿不想弄得太声张,所以没有在广场等公开场合办庆功宴,而是将地点定在了栖身公馆,邀请捕获奇诺有功的将士们前来赴宴。
庆功宴的布置没有多么张灯结彩,只是象征性悬挂了王室的月桂花旗帜,就地摆上大桌的好酒好肉,供将士们放开了肚子吃喝,没有什么很刻意的规矩,充满军营粗犷的风格。
上级宴请,葛拉博不敢不准时,早早就带着雷云城其余八职官吏、以及自己的心腹下属前来赴宴,一路上都在跟亲卫军团的高级军官打招呼,他们都是主城级官吏,大场面见过不少,此时都很自若。
葛拉博一进宴会厅,突然听到了两个女孩的哭声。
“呜呜呜……”只见索兰黛尔和洛娜并排坐在一起,两人都在哭。
索兰黛尔把头埋在臂弯里,不停啜泣,时不时传来呜咽声:“他肯定是被冤枉的,我不相信……”
“呜哇!”洛娜哭得比较夸张,整个人仰面嚎啕大哭,眼泪止不住往外流,眼睛都哭红了。
哭着哭着,侍者在二人面前的餐桌摆上一盘烤肉,洛娜的哭声戛然而止,迫不及待拿起叉子,叉起烤肉往嘴里大口大口送,咽下后继续仰头大哭:“呜哇!”
葛拉博看得一头问号,他向附近的亲卫小声询问道:“二位殿下这是怎么了?”
亲卫无奈地说:“奇诺行政官被抓后,她们就一直在哭,哭一整天了,谁劝都不管用,哎……”
葛拉博眼看两个女孩狂哭,若有若思地点了点头,没去打扰她们,转身走向属于自己的上座。
“呜哇呜哇呜——”洛娜哭着哭着,偷偷瞥向葛拉博的背影,暗中戳了戳索兰黛尔的腰:“他走了他走了。”
闻声,索兰黛尔悄悄抬起头,露出一张嬉皮笑脸:“我哭得还像吗?”
洛娜:“你埋着头,再像别人也看不到啊!你得像我这样哭才有说服力~”
索兰黛尔:“那我真学不来,你太狠了,居然直接把切碎的洋葱拍脸上。”
洛娜:“哼哼,我这个就叫专业!来来来,我们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