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齐光的身旁，黄翔宇望着白雪纷飞的山门位置，似乎又回想起了一年前他们在这等着上山时的景象。
虽然只有短短一年时间，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与上山前相比，都可谓是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黄翔宇平时总是觉得山上的日子太累太清苦。
每天都觉得教头们太凶、丹药太苦、饭菜太难吃、功课太难……
但此刻到了要离开的日子，他不知为何反而有些不舍了。
甚至就连江龙羽那张臭脸好像都不那么讨厌了。
坐在马车上的江龙羽撇了黄翔宇一眼：“你看什么看？我们又不顺路，你坐不了我这马车。毕竟我是去京城当个百户，而你只是去蜀州当个总旗，这一东一西、一南一北也差太远了。”
黄翔宇立马收回了自己脑海里刚刚的判断，站在一旁的张海柱嘴里喊道：“江龙羽你他妈早饭吃屎了吧？”
江龙羽冷了张脸懒得回答，但并非因为张海柱，而是因为张海柱身旁的楚齐光。
这朝瑶山上后半年的生活，他在楚齐光的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打……打不过。
考试……考不过。
活血法……他好不容易二层了，对方却已经三层了。
甚至就连吃药……他吃到胃出血了都没能吃过对方。
这种前所未有的全线溃败之感，让江龙羽享受不到修炼时超越别人的快感，更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刺激。
特别是楚齐光说的那些话……
江龙羽心里恨恨道：‘他一定是故意的！每次都扮猪吃虎！其实争强好胜得不行，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喜欢在不经意间向人炫耀。’
‘恶心！真是太恶心了！’
‘这种人我简直太了解了！’
再加上他有时候会怀疑打死了那只狼妖的人是楚齐光，这就让他再次回想自己那羞耻的一幕。
那年十四，朝瑶山上，我躲在水缸……
这一连串的因素搞得楚齐光简直已经成了他头顶的一片阴云。
于是虽然心底里不愿意承认，但他其实非常想要离楚齐光远远的……至少眼不见为净。
而这种心底的期待里还隐藏着另一个江龙羽不愿承认的欲望。
那就是楚齐光这一年来说的话、打的人、装的逼……他都还记着。
这个时候的江龙羽就想快点离开楚齐光，到没有楚齐光的京城里去，把山上学到的本领都好好施展出来。
于是面对张海柱的挑衅，江龙羽哼了一声，朝着小厮说道：“快走吧，跟这种蛮子没什么好说的。”
江龙羽走了以后，其他三三两两的学员们也开始相互道别，他们有的孤身上路，有的则因为同样的目的地结伴而行。
迟树德、程铭则是道别都没到，今天一大早就已经离开了。
毕竟这半年来他们隔三差五就要被楚齐光找去‘谈心’，早就恨不得快点结束学业下山，一辈子都别和这些同学相见了。
李初朝着来接他的老仆招了招手，回过身来向楚齐光等人说道：“我家里人来接我了，那我先走了。”
这名和黄翔宇同乡的镖局少爷，一年来虽然在学员中的成绩只是中下水平，但就他自己的进步来说也称得上是翻天覆地，更是在上个月月中也突破到了第4境。
黄翔宇说道：“唉，你要去东海州，我是去泉州，我们一起吧。”
李初看向楚齐光说道：“楚哥你和海柱一起去蜀州的吧？”
张海柱摆摆手道：“你们先走吧，楚哥和我一起走。”
黄翔宇朝着两人拱了拱手：“那两位……江湖路远，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珍重！”
………………………………
第270章 思念
四人相互拱了拱手，都感觉到一阵怅然。
山上这一年的相处也算是让他们四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楚齐光看来张海柱三人以后都有成为楚党成员的可能性。
张海柱看着黄翔宇、李初离去的背影，看向一旁的楚齐光说道：“楚哥，我们什么时候上路？”
楚齐光看着远处跑来的陈刚和张继天，努努嘴说道：“接我的人来了。不过我先要回乡一趟，海柱你什么打算？”
张海柱无奈一笑：“我家里早就没人了，这次就跟楚哥你回去一趟吧。”
他们前往蜀州任职的时间是今年四月之前，一路上并不匆忙，有着富裕的时间。
就在这时，突然又有一队马车从山上行了下来，然后停在了楚齐光他们面前。
天师教道长赵凌霄从马车上走下，看着楚齐光说道：“我要回蜀州了，这车上的很多道经就送你吧。”
楚齐光看着赵凌霄脸色有些萎靡的模样，关心道：“赵道长？你没事吧？怎么突然要回去？”
赵凌霄脸色复杂地看着楚齐光，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么虔诚的少年却始终无法激活信仰。
如果是装的话，那只能说对方是个前所未有的大奸大恶之徒。
但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真的能做到这一步吗？
可如果不是装的话，又说明了什么？
赵凌霄叹了口气：“没事，我只是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继续待在朝瑶山上传道了，回去蜀州散散心。你是要去蜀州任职吧？”
“如果去了齐通府的话可以来赵家找我，我请你吃饭。”
楚齐光知道这赵凌霄虽然是天师教的道士，但本身所在的赵家也是蜀州的名门望族，是可以不开心就辞职不干，回家散心的人上人。
和对方道别之后，楚齐光手下了那一车道经，脸上却有些无奈。
因为眼前这些普普通通的道经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暂时没用了……
别了赵凌霄之后，楚齐光带着张海柱和陈刚，打算先去张继天天家住一天，第二天出发回王家庄。
陈刚这边不用楚齐光吩咐，已经自然而然坐在了马车前面驾车。
这一年来他跟着楚齐光南来北往，除了武功突破到第二境外，最大的进步就是更有眼色了。
现在楚齐光大部分事情也不用吩咐，陈刚就会提前做好。
楚齐光看到陈刚时，突然想起来似得问道：“陈刚，你接下来也要跟我去一趟蜀州，跟家里说过这件事情了吗？”
陈刚哑然一笑：“不用说，他们管不到我。而且知道了我跟着狗哥你到处跑，那也只会高兴。”
路上张继天又和张海柱相互认识了一下，楚齐光就说道：“继天啊，这一次我去蜀州，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啊？不是……这蜀州……”
张继天一听到这话就是脸色一垮，蜀州在他眼里那就是西南边陲、不毛之地、全都是各种妖怪、土匪、邪教。
‘那破地方说不定连个青楼都没有。’
一想到要离开这边，离开酒楼、勾栏、打猎等等锦衣玉食的生活，张继天就心里不断打退堂鼓。
楚齐光不理会他的难看脸色，继续说道：“一路上你跟着我磨练磨练，正好过两年去考武科，到时候拿个武状元回来。”
楚齐光可还记得乔智说过，对方那是未来的武状元，他当然要带在身边好生调教一番，未来才能在朝堂上帮助他。
可以说张继天也是楚齐光想好的未来楚党的成员。
而且他现在的大部分资产都投到股份和妖隐村里了，但前往蜀州总要花钱吧？
他越看张继天越觉得对方是个上好的ATM苗子。
张继天做出最后的挣扎，一脸悲戚地说道：“楚兄，父母在不远游啊，我只要一离开父母太远，那就心里七上八下的。”
楚齐光露齿一笑，散发出阵阵寒光：“没关系，那就带着你爸妈一起走好了，到时候我来帮你拿着。”
张继天听得心里一抖，只能苦着脸说道：“不用了不用，我想想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成天窝在家里，我还是跟你楚兄你出去磨练磨练吧。”
楚齐光说道：“记得多带点银票。”
张继天忍不住说道：“那地方有银铺吗？”
楚齐光看了对方一样，没想到这张继天对蜀州还挺有地域歧视的。
楚齐光说道：“我打听过了，蜀州的蓉锦府汉人很多，也很繁华，不输中原之地多少。”
……
半个月后的大书库内。
看门人看着呆坐不动的林兰默默叹气。
他走到林兰的身后，就看到对方果然在看楚齐光留下的诗集。
只见上面还写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突然间，看门人发现对方的身影似乎随着灯火的变化闪了闪，让他心里陡然一惊。
“这……不会是……”
看门人的脑门上有冷汗留下，想起了多年前的一番对话。
……
“小海，你不要哭。”
“我以后会继续待在这里守护大书库的……只是那时候，我可能不记得你了。”
“但我的心中会一直有着那么一个执念，守护大书库……读完大书库里的每一本书。”
“但你也要记住，时移世易，天下唯一不变的就只有变化本身，总有一天……我心中的执念也可能消失，也可能改变。”
“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拦着我，不能让我犯浑。”
……
看门人下意识的摸了摸脑袋，似乎又回想起了那时那道温柔身影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抚摸着自己脑袋的温度。
他看向眼前的林兰，就望见林兰也看向了他：“海爷，我为什么不能离开大书库？”
看门人咽了咽口水说道：“你是大书库的守藏史，这是职责所在。”
林兰抚摸着桌上的诗集，叹气道：“楚大哥现在也一定在想着我吧？”
看门人张了张嘴，突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心中叹道：‘师叔啊，你怎么算也算不出自己一辈子机关算尽，最后会栽在一个男人手里吧？’
……
青阳县外的官道上。
楚齐光转过身，就看到一道火红的身影骑着马狂奔而来。
他眼睛微微一眯，看清了对方的身影后暗道：‘噢？这不是入道苗子郝香彤吗？’
此刻的郝香彤穿了一身赤红色的练功服，包裹着身体显出了玲珑有致的曲线、修长有力的双腿。
常年习武让她有着普通大家闺秀所没有的一种英气和活力。
楚齐光好久不见对方，此刻再见就发现对方的精气神看上去远超过往，双眼之中有着一种过去看不见的飞扬自信。
郝香彤骑马跑到了楚齐光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笑道：“听说你过几天要去蜀州？我跟你一起去。”
楚齐光意外道：“你爹能同意？”
郝香彤骄傲地抬起头来：“为什么要他同意？反正我要干什么他都不同意，我干脆就懒得问了。”
楚齐光却感觉对方肯定隐瞒了什么事情：‘这女人似乎另有目的。’
郝香彤却看着楚齐光说道：“你是不是不会骑马？”
看到楚齐光摇头之后，郝香彤笑了起来：“你这么大了不会骑马怎么行？当心去了蜀州被同僚笑话。”
说着，她拍了拍马鞍说道：“上来！我教你！”
楚齐光心中想到：‘这女人绝对有问题，我倒要看看她耍什么花招。’
看着郝香彤、楚齐光同乘一骑的模样，原本跟在楚齐光身旁的陈刚越走越慢，越落越后，默默将自己变成一团空气。
………………………………
第271章 出发
王家庄里，张海柱正扛着一箩筐煤炭朝着楚齐光家走去。
明明是一月份的寒冷天气，他只穿了一件短褂单衣，却仍旧面色红润，嘴里冒出阵阵白气。
行走在王家庄的乡野道路上，看着家家户户冒起的炊烟，张海柱的脸上闪过一丝感慨。
曾几何时，他也只是想过着这种吃饱和暖热炕头的日子，最好攒几年银子再讨个老婆。
“你怎么这么慢呢！快把煤炭搬院子里去！”
张海柱抬头望去，就见到一名小女孩正朝他说话，他认出来了这是楚齐光的妹妹周玉娇。
‘楚哥明明姓楚，为什么会有一个姓周的妹妹？’张海柱的脑袋里这些天冒出了无数绿色的故事。
张海柱一边走，一边看着周玉娇蹦蹦跳跳、一脸开心的模样。
接着就看到楚齐光正在院子里和他母亲说话，似乎在交代着去蜀州任职的事情。
楚齐光看着周玉娇一脸开心的模样，随口说道：“开心噢？”
周玉娇心想那当然啊！这几天每日都待在家里招待客人，不用做作业啦！能不快乐吗？
‘我真是好久都没这么快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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