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杨志远笑,说,“屋里太闷,正好出外活动活动。”
杨志远是有些事情想和徐菊谈谈,对于当年徐菊突然休学一事,杨志远一直心有愧疚,尽管他不知道徐菊当年休学的真正原因,但他相信徐菊家肯定出了大的变故,在自己突发变故的时候,是徐菊给了自己帮助,而在徐菊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却是一无所知,甚至于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曾对徐菊说过,对此,杨志远一直耿耿于怀,难以放下。杨志远一直以为此生与徐菊再也无缘相见,他没想到自己到社港一上任,竟然会在这个离家乡数百里之遥的地方,得以和徐菊再次相会,这几个月里,杨志远和徐菊见过几次面,他有许多的话想说,有许多的问题想问,可毕竟彼此不再是新营一中的学生了,杨志远身为一县之书记,许多的时候,都是前呼后拥,即便他杨志远有心相问,可时候不对,自然也就无从问起。
今天时机正好,是个机会。
杨志远拿了件外套,和徐菊下了楼,俩人就在县委招待所的院子里随便走一走。徐菊说:“这次到杨家坳,我遇上你夫人了。”
“是吗?”杨志远笑了笑,说,“省城离杨家坳近,方便。我可是好久没回杨家坳了,说实话,挺想家里的老人、孩子和乡亲们的。”
现在榆江到林原的高速公路早已贯通林原全境,江林高速在新营有收费通道,榆江到新营有客车经高速直达,从榆江回杨家坳也就变得极为方便,安茗记挂杨舒凡,只有有空,周六都会回杨家坳住一晚,和儿子呆一晚,星期天再赶回榆江,乐此不疲。
徐菊说:“夫人人不错,大城市的人,没有一点的架子,知道我是你同学,对我挺热情的。张青阿姨和杨舒凡也都挺好的,尤其是舒凡,虎头虎脑的,挺逗人喜欢。”
徐菊这么一说,杨志远更是想家。他说:“等哪天上省城,得找个时间回杨家坳看看。徐菊,你在杨家坳呆了这么长的时间,有没有和我杨石叔见上面。”
徐菊说:“见了。老爷子身体好着呢,这次知道我回社港,非让我给你捎一大瓶药酒不可,见我实在背不动,这才勉强同意下次让枫树湾的乡亲们捎过来,那腊兔肉,可不就是他让给捎来的。老爷子还让我捎话给你,让你别挂念家里,家里有他和乡亲们帮着照顾,肯定没问题,让你好好做官,好好做事。我可看出来了,你可是老爷子的骄傲。”
杨志远说:“我这杨石叔,就是这样正直厚道,善良本分,人家都说是我让杨家坳发生了翻天巨变,其实在我看来,杨家坳正是因为有了我杨石叔的言传身教,才会有了今天的变化。”
徐菊说:“以前都是听别人说起杨家坳,没有直观的印象,这次到了杨家坳以后,我是真羡慕你们杨家坳人,富裕、生活安定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你们杨家坳人的团结和和谐,让我感触颇深,我们枫树湾什么时候能像杨家坳这般就好了。”
杨志远笑,说:“枫树湾的乡亲们强悍,同时又很朴实,就看你怎么去引导,你要是引导得好,这就是力量。”
徐菊说:“我只怕能力有限。”
杨志远笑,说:“这点我不认同,你有群众基础,外柔内强,肯定可以成事。”
“不会吧。我徐菊有这般能力,我自己都没看出来。”
徐菊笑。杨志远点头,说:“你有。也许你不自知罢了,你这人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是冬日里的菊,迎霜傲雪,坚韧无比。”
徐菊好半天没说话,幽幽一叹。
第11章 两会期间(2)
俩人默默地走着,花坛里,金黄的菊花次第开放,在路灯下随风摇曳。
杨志远说:“老同学,说实话,每次看到菊花和桂花,我就会想起我生命中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以及同命相怜的你。我知道我抽屉里那些充满鼓励的纸条是你写的,也许你并不知道,是你的这些纸条给了曾经的我多么大信心和勇气。”
徐菊笑了笑,说:“举手之劳而已,没这么玄乎吧。”
“其实当一个人在黑暗行走中的时候,他是无助和彷徨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次小小的善,都能给他带来光明和方向。我就是这样,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杨石叔和杨家坳的乡亲们给了我方向,这些我至死都不会忘记。”杨志远充满感情的说,“老同学,对你,我一直心存愧疚,那年你突然休学,我知道你和我一样肯定也遇上了过不去的坎,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我知道那时的我是无力改变什么的,可我最遗憾的是,竟然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来不及对你说,心里愧疚至今。”
徐菊淡淡一笑,说:“志远,我们这一代人,是注定要经历一些苦痛和沟沟坎坎的。现在告诉你详情也无妨,我那年是被家里人卖到枫树湾来的。”
徐菊的这个‘卖’让杨志远震惊。杨志远看着徐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此时的徐菊竟然一笑,说:“你也用不着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事实就是如此。我现在的丈夫比我大十岁,我家一个远房亲戚带着他上我家,谈好价格,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直接就把我带到了现在的枫树湾,你说这不是‘卖’是什么。当年我是连死的心情都有了,把家里恨得要死,发誓再也不回新营的那个家,可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创伤也被时间抚平,我现在也已经原谅家人了。当时家里债台高筑,弟弟要读书,爷爷奶奶要治病,那样的情况,作为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我现在的生活也还好,日子虽然苦点,但我家那位老实巴交,对我不错,两个孩子也都还懂事。作为女人,我知足了。所以志远,你根本用不着内疚,也没有什么好歉疚的,既然事情都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应该朝前看不是。”
杨志远心里感叹,自己的感觉没错,徐菊就是这冬日里的野菊,看起来平常,但她不屈不挠,只为静静地开放。那么多的苦难,她说起来如此淡然,可要走出来,需要何其大的勇气和坚韧,这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许多人的人要是经历了这样的苦难,早就自暴自弃了,哪能还如此豁达。杨志远伸出手来,说:“来,老同学,我们握个手吧。”
徐菊微笑着说:“是该握握手,志远同学,很高兴这么多年你仍旧保持着我们乡下人善良的本性,看到杨家坳的现在,我就看到了我们社港的未来,社港有你这样的人当书记,是百姓的福气。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去多想了,只要我们的孩子不再走我们过去的路,这比什么都好。”
杨志远紧紧地握住徐菊的手:“谢谢你,徐菊!谢谢你,老同学!”
杨志远知道,这一声‘谢谢’尽管迟到十四年,但命运待他还是不薄,让他今日得以有机会亲自面对徐菊说这两个字。这一刻,杨志远如释重负,备感欣慰,因为他知道自己心里的一个结就此解开了。
李东湖还真是沉得住气,‘两会’开始的头天就说要上杨志远的房间喝茶,可直到‘两会’结束这天,李东湖才付诸行动。杨志远自然知道,李东湖和郭子豪结伴前来找自己肯定不是只为简单的喝茶,其人必定有所图谋,但其一直引而不发,就凭这份心智,这个李东湖就是个角色。
‘两会’于这天下午结束。人大表决通过了《社港旅游第一个五年发展规划书》和《关于修建张溪岭隧道的可行性建议》这两个关乎社港未来大局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草案;表决通过了下一年度的财政预算草案;表决通过了新一届政府的领导人选,孟路军顺利当选为社港人民政府县长。
《社港旅游第一个五年发展规划书》内容详实,规划周全,步骤清晰,有理有据,获得与会代表的赞誉,此项议案波澜不惊,得以全票通过。但是《关于修建张溪岭隧道的可行性建议》此项议程争论空前激烈,代表们争论的倒不是张溪岭隧道需不需要建,在张溪岭修建隧道经过杨志远的前期宣传,在全县已经形成了共鸣和共识,大家都认识到打通张溪岭势在必行,对社港未来的发展很重要。代表们担心的还是修建张溪岭隧道二亿多元的资金从何而来,担心一旦后续资金跟不上,张溪岭隧道会不会因此成为半吊子工程。
各小组在讨论此议案时各抒己见,议论纷纷,杨志远都是认真聆听,当时不作发言。杨志远只是在代表进行表决前,做了一个简短的发言,杨志远说:人大代表的职责就是要对政府关乎社港大局的发展计划畅所欲言,张溪岭隧道就是一个关乎社港未来大局的发展计划,我这几天认真听取了代表们的意见,各位代表其实对在张溪岭修建隧道没有任何异议,各位代表担心的其实就一个问题:钱。钱从哪来?政府为什么要把张溪岭隧道作为一个独立的议程交由代表们讨论,就是因为有困难,就是要大家心有准备,此议案一经通过,那我们就必须众志成城、排除万难,举全县之力将张溪岭隧道修成。当然,如果此议案没有通过,政府将尊重人民代表的意见,暂缓实行,积攒力量,来年再议。但是我想大家在投出自己手中神圣的一票之前,好好地想一想,有困难,我们就怕了?不敢迎难而上?裹步不前?以社港目前的状况,要是等到我们的财政富余后再去修隧道,那得等多久,两年三年还是五年十年,如此一来,我们是不是就会丧失许多发展的机遇。各位代表,同意还是反对,其实很简单,大家只需想一个问题:我们社港需要的什么?等待?还是拿出勇气,迎难而上,给社港一个光明的未来!
投票结果,358名人大代表,296票同意,20票弃权,42票反对,《关于修建张溪岭隧道的可行性建议》得以顺利通过。
大会圆满结束,于这天下午闭幕散会,代表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徐菊没有马上上杨家坳,她需要随小组的其他代表一同回大龙乡向乡亲们传达和宣传本次大会的精神,还需在枫树湾呆上几天时间。
杨志远特意赶来和徐菊握别,杨志远说:“老同学,我相信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我们的孩子肯定不会再走我们走过的路,不会再啃着梅干菜过日子,不会想读书而读不起书。曾经的苦难我们已经承担得够多了,我们已经不需要苦难了,我们需要光明。”
徐菊信心满怀,说:“对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杨志远笑,说:“老同学,可光靠你,靠我,不成,得靠乡亲们得靠集体的力量,回去后多和乡亲们沟通沟通。”
徐菊说:“杨书记放心,为了孩子,为了下一代,我一定尽职尽责。”
杨志远和孟路军站在大门口,一一挥手送别各乡镇代表。热闹了几天的县委招待所一下子沉寂了下来。孟路军笑,说:“杨书记,劳累了几天,放松放松,晚上上我家去喝一杯。”
杨志远笑,说:“反正还是那话,喝酒可以,自带酒水免谈。”
孟路军呵呵一笑。
就在这时,李东湖和郭子豪走了过来。孟路军看了杨志远一眼,然后朝李东湖一笑,说:“李董事长,会终人散,怎么,还舍不得走?”
李东湖哈哈一笑,说:“孟县长,看你这话说的,我可是和杨书记约好了一起喝茶的。杨书记孟县长,怎么样,赏个脸,一起喝一杯。”
杨志远看着李东湖笑,没说话,孟路军笑:“李董事长,喝什么?茶还是酒?”
李东湖笑,说:“自然是酒咯,杨书记不是说‘两会’期间禁酒么,现在‘两会’已经结束了,喝酒应该不算违规吧。”
“酒足饭饱之后呢,是不是还得喝茶,谈些事情。”杨志远笑,还是那话,说,“李董,喝茶欢迎,喝酒我看就算了,你看趁我和县长都在,李董不妨有事说事,我和县长洗耳恭听,于本县有利的,能帮就帮,这点勿需置疑,大可放心。”
李东湖笑,说:“杨书记,我和郭总特意等到现在,备薄酒一杯,庆祝本县二会圆满落幕,看来计划落空。”
杨志远吩咐张穆雨,说:“穆雨,去,把茶沏好,我请李董郭总喝喝我们杨家坳新出的‘眉儿金’,保证值得回味。”
杨志远边说,边和孟路军朝里走。孟路军笑,说:“杨书记还是不够意思,家里又捎新茶来了,怎么也不记得分我一羹。”
李东湖一看杨志远和孟路军已经自顾自地朝里走,与郭子豪相视苦笑,摇摇头,只得跟了上去。几人进了杨志远的房间,在外间坐下。李东湖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现金支票,杨志远一看,壹拾万整,公司财务印鉴,李东湖的私章,红灿灿地盖在支票上,拿到银行,立马就可变现。
杨志远笑,说:“李董,这是什么意思?”
李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