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秦牧再开口装x,汲忡便抢先道:“陛下已下令,任秦侍郎为卫尉丞,以助柴老大人整顿宫卫。”
“再过数年,今日之秦侍郎,可就要成卫尉秦公咯~”
闻言,王忠顿时一慌,差点从矮凳上跌坐下去!
卫尉丞,卫尉···
这等大人物,怎么能和一个太监同桌对饮?
王忠焦急的正要再起身,便发现手臂被秦牧死死拉住;抬头望去,却见秦牧语带戏谑道:“王翁不知,某不过有望为卫尉丞也;怎比得上汲仆射?”
说着,秦牧向汲忡努努嘴,语气中满带着酸味:“再过数日,汲仆射,可就要被陛下亲封为侯啦!”
这一下,王忠仅留于矮凳上的半边屁股再也撑不住,彻底摔在了坚硬的冻土之上。
看着王忠连屁股上的土都顾不上拍,便着急忙慌的拄拐起身,作势欲拜,秦牧再度站起身,毫无顾忌的拉过王忠的手臂,满脸无奈道:“王翁,吾二人,便如此可怖邪?”
见王忠迟疑的稍稍抬起头,秦牧长叹一口气,继而道:“若吾二人嫌弃王翁之躯,今日又怎会携酒带肉,欲与王翁痛饮?”
言罢,秦牧放开王忠的手臂,满脸正色道:“若吾等之举,尤使王翁难堪,那吾二人,便就此告辞。”…
这一下,就连一直在一旁呵笑的汲忡也是沉下了脸,拱手道:“吾等告辞,王翁安心歇样。”
说着,汲忡就真的走到了院门旁,稍侧过身,做出一副等待秦牧的架势。
而秦牧依旧目光灼灼的看着王忠的目光深处,等待着答复。
见二人如此抬举自己一介内宦,王忠心中的不安和自卑缓缓消散,被一股强烈的愧疚取代。
“鄙人余锯之余···”
话说一半,见秦牧面色顿时一黑,王忠赶忙改口道:“鄙人粗鄙,言失之处,万望二位莫怪···”
见此,汲忡脸上才缓缓带上了笑容,却没有回到院内的意思,而是向秦牧使了个眼色。
秦牧的面色也是缓缓回暖,拍了拍王忠的手臂,道:“王翁重伤初愈,不便多饮,吾二人便不久留。”
“万望王翁保重,陛下于王翁,另有重任···”
见二人依旧要告辞,王忠正要再道歉,听到秦牧说‘陛下另有重任’,便赶忙住口,强自按捺着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陛下···”
“陛下!!!”
第0125章 哼哈二将
在满含泪水,仰天长叹的王忠目送下走出小村庄,汲忡轻挥挥手,示意一旁的马夫先驾车回城。
回过身,见秦牧看向自己的目光满带着疑惑,汲忡轻笑一声,摸了摸鼻子:“王翁不便饮酒,想必秦侍郎尚未尽兴。”
“若秦侍郎不弃,何不屈尊寒舍,吾二人再痛饮一番?”
见汲忡略带些羞涩的面庞,以及隐隐躲闪的目光,秦牧疑惑更甚——喝酒就喝酒,干嘛非要走回去?
再看看汲忡略有些尴尬的表情,秦牧回味过来:汲忡这般作态,想必是有什么事要言说?
如是想着,秦牧讪然一笑,拱手道:“非某不愿,实在是当日一别,某便未曾归家。”
“人言:父母在,不远游。”
“今某事毕归来,若未归家拜见亲长,反思饮酒作乐···”
说着,秦牧略带着为难的看向汲忡,希望能得到汲忡的谅解。
自冬十二月,得刘弘托付大事,扶着上层装有王忠‘遗体’,底层藏着汲忡的灵柩走出长安城开始,这一个多月,秦牧都未曾回过家。
直到昨天晚上,秦牧才风尘仆仆从箫关赶到长安城外,奈何城门已关;秦牧本想着天亮入城,汲忡却在天还没亮的清晨就抱着酒肉,出现在秦牧的面前,说是陛下有令,命二人前去探望王忠。
之前没进长安城,再加上皇命难违,秦牧先去拜会王忠倒也没什么;但既然要回城了,秦牧要做的第一件事,还是要先回家,拜见独自将秦牧以及兄弟姐妹拉扯大,抚养其成人的母亲。
对汲忡的话,秦牧也持九成的怀疑。
在秦牧看来,陛下绝对不会指名道姓,让自己和汲忡一同去探望王忠——即便陛下真的不鄙视王忠,但宦官毕竟是家奴,再怎么重视也是有限度的。
陛下顶多是忙完手上的事,突然想起老太监还在城外,就让身边的汲忡前去,代表自己探望一下而已。
看着汲忡不住乱动,无处安放的手,秦牧意味深长的一笑,暗自盘算起来。
如果秦牧较真的话,完全可以指责汲忡‘矫诏’!
但作为刘弘最初始的心腹,二人将来还会有很多来往,在朝堂上,也免不了有彼此照应的时候;秦牧没必要那么死心眼,把二人的关系闹僵。
再加上秦牧自己也确实答应过王忠,回来后,要去找王忠痛饮一番;当时汲忡恰好就在棺材底下躺着,想来也是听见了的。
秦牧也就没多想,随便抹了把脸,就跟汲忡乘车,去广明成乡外找王忠去了。
直到此刻,汲忡如此突兀的邀请自己上门,说是要‘把酒言欢’,秦牧才反应过来:汲忡如此大费周折,甚至不惜在‘矫诏’的边缘打了个擦边球,绝对不是喝顿酒这么简单!
如是想着,秦牧暗自一笑,便没着急开口,悠然负手行走在道路上,等汲忡自己道出所求之事。
听闻秦牧满带着真挚的解释,汲忡也是无从反驳——在古时,尤其是将‘孝’放的比‘忠’还要重要的汉朝,秦牧的做法一点毛病都没有。
如果秦牧真答应汲忡,要去他家喝酒,那汲忡反倒是不敢答应的!
——回头秦牧落得个侍母不孝的罪名,那拉着秦牧犯错的汲忡,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无奈之下,汲忡只能默默跟着秦牧的脚步,待等走到一片荒芜的田原边时,才试探着道出来意。
“听闻卫尉虫老大人,意欲召秦侍郎为婿?”
这件事,在那日廷议,刘弘放言要任秦牧为卫尉丞之后,就已经传遍长安城了。
——随着刘弘逐渐掌控大权,隐隐与陈平周勃一党势均力敌,并呈现出上升趋势,朝野百官的目光,便逐渐锁定在了刘弘身边的心腹重臣之上。
而作为最先追随刘弘的秦牧和汲忡,自然是被百官拿在放大镜下观察,老底被翻了个遍。
汲忡自是被查出‘累世为宦,出身书香门第’;秦牧更是被挖出,早在任职北军时,就已经和虫达有一层师徒关系!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虫达为了延续家族荣光,将嫡长女嫁给了前途光明,隐隐有从龙之相的徒弟——秦牧,两家亲上加亲,彻底绑在了一起。
这件事,在秦牧因为不清楚长安的状况,而逗留于箫关附近的时候,就已经从老师虫达发来的书信中得知了。
秦牧之所以如此着急赶回长安,除了刘弘隔三差五的催促外,便是秦牧想要把这个好消息早点带给家中老母,让老母亲也开心一下——儿子要娶媳妇了,还是知书达理的侯门贵女!
不过秦牧心里很奇怪:汲忡求人就求人呗,好端端的提这件事做什么?
理不清思绪,秦牧便也顺着话题道:“汲仆射不也为奉常不疑公看重,意以女妻之?”
这件事,也同样是恩师虫达带给秦牧的——奉常领宗正事刘不疑,意图召汲忡为女婿。
据说就连当今圣上听闻此事,都是龙颜大悦,允诺为汲忡赐婚,并筹谋将汲忡升为奉常丞了!
闻言,汲忡却是稍一脸红,便无奈的叹了口气——跟这帮武夫说话,就是不能拐弯抹角!
暗自腹诽一番,汲忡便只好略显直白道:“秦侍郎当知,在下承蒙陛下器重,以为谒者仆射;今令校尉任郎中令,在下日后,免不得要与令郎中来往交际···”
听到这里,秦牧才弄明白,汲忡找自己是想做什么了。
——谒者仆射,专门负责替皇帝出行是唱喏应答,宣读诏书的谒者侍郎们;在令勉成为新任郎中令的前提下,汲忡作为下属,必然想要跟上司打好关系。
秦牧又即将上任卫尉丞,在卫尉是准丈人虫达的情况下,秦牧才是实际掌控宫廷禁卫的人。
而如今的禁中卫卒,俱以令勉在飞狐军的旧部——飞狐强弩校尉部充之;至于令勉日后,则是以补充入宫的侍郎,来负责刘弘地安全保卫工作。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秦牧和令勉是能搭上线的。
无论是秦牧为了更好地掌控新的禁军——飞狐强弩校尉,还是令勉为了更好地迎合皇帝刘弘,二人都将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来往。
尤其是秦牧的准丈人虫达,实际上和飞狐都尉柴武私交不错的前提下,二人必然将成为守望相助,合力保障宫廷和刘弘安全的政治伙伴。
如此说来,汲忡找秦牧,其目的也很明显了——借此委婉的向新任郎中令:令勉示好。
最起码,汲忡也是想借着秦牧这层关系,探听探听令勉的脾气秉性,好在日后同事时,心里有个底。
想明白前因后果,秦牧心里就顺畅多了,大咧咧拍了拍胸脯,径直道:“汲仆射不必多虑,待过几日,某宴请令郎中于舍中,汲仆射同往便是。”
第0126章 齐王一脉
在秦牧与汲忡行走在长安城东的乡野小道,商量着政治联盟之事时,刘弘正在长安城北的灞桥外,亲送齐王刘襄回国。
“陛下亲送,寡人感激涕零。”
“天甚寒,万望陛下保重,寡人这便告辞···”
无力的拱了拱手,刘襄便回过身,迈着虚浮的步伐,乘上了属于自己的王驾。
看着目光木然,甚至在刘弘亲送的今天,也依旧隐隐散发着酒气的刘襄,刘弘心中满是唏嘘。
真要说起来,刘弘对刘襄并没有太大的厌恶;相反在前世,刘弘对这位错失王位的齐哀王深感同情。
钱粮刘襄出了,军队也基本是刘襄出的,结果事成之后,反而让啥也没做,也啥都坐不了的刘恒抢了皇位···
在刘弘的认知里,两千年封建史上,曾有机会染指皇帝大位的人中,要说谁是最惨的一个,刘襄绝对当仁不让!
至于这一世,刘襄险些抢走了‘自己’得皇位,刘弘则表示没太大感觉——刘弘连历史上的文帝刘恒都能原谅,并试图利用一把,更何况历史上没能成为皇帝的刘襄?
说到底,刘襄也不过是被陈平、周勃等人忽悠的太惨,才天真的以为自己真能登上皇位而已。
冤有头,债有主;真正该死的人是谁,在刘弘心里十分明确。
不过话说回来,刘弘也不是圣母,对刘襄虽然谈不上厌恶或者忌惮,但也说不上有多么信任。
所以,除了在心里稍稍同情一番,并令人将朱虚侯府翻个底朝天,将刘章从少府拿走的武器军械取回外,刘弘也只能如现在这样,满带着唏嘘,目送刘襄踏上回乡路。
——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不超过九月,刘弘就能收到来自齐都临淄的消息:齐王刘襄积郁成疾,抑郁而终。
“齐王慢行。”
“慢行啊···”
意味深长的自语着,刘弘便将心绪从寿命余额不足一年的刘襄身上收回,转而思考起另一件事
两日前,刘弘正式下令:任飞狐强弩都尉令勉为郎中令!
令勉上任之后,所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不是整顿禁中,也不是甄别宫中郎官;而是率军径直赶往朱虚侯府,奉旨抄家!
回想起令勉搬回少府的那数万柄长剑,上千把长弓,数以百计的大黄弩,乃至于数之不尽的弓弩箭矢,刘弘心惊胆战之余,不由在心中为刘章竖起大拇指——有种!
历史上,周勃被判断为谋反,并被廷尉下狱时,所犯者何罪?
——私藏甲盔二十具,弩五柄而已!
即便是周勃之子周亚夫,最后被‘诬告’谋反,也不过是因为准备了五十副甲盔,打算死后做陪葬的冥器。
刘章却从少府搬走了足以装备一支上万人军队的武器军械,而且还是没有‘户口’的那种!
除了‘有种’之外,刘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刘章的胆量了。
按道理来讲,刘章此举,妥妥的密谋反叛,能留一具全尸,都是他爹齐悼惠王坟头冒青烟!
不过,刘弘最终还是以‘朱虚侯年少无知’为由,赦免了刘章的死罪,象征性的削了五百户封邑,将这件事强行压了下来。
至于原因,当然不是刘弘天真的想保持老刘家的和睦!
而是怕物议鼎沸···
想当初,诸侯王们响应陈平、周勃号召,纷纷起兵反吕氏,其中势力最大的,就是齐王刘襄。
结果刘襄非但没从这件事捞到什么好,反而是把次弟刘兴居给搭进去了!
如果刘弘再放任刘襄的三弟刘章被治罪,那刘章必然难逃一死。
那样一来,等过了几个月,刘襄‘抑郁而终’的时候,难免会出现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