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负,成为名垂青史的贤臣。
看着眼前的小皇帝处乱不惊,在城外有大军为依仗的情况下,还能沉下心来,坐在这里与自己对弈,陈平心里便满是遗憾——自己骑驴找驴,怎想真正的雄主,就是自己试图废杀的小皇帝···
“若是诛灭吕氏之后,吾未曾行废立之事···”
陈平脑海中,不由浮现起这一种假设:如果没有当初的事,自己是不是可以辅佐小皇帝成人,励精图治,在有生之年率师伐国,提兵北上,执其单于之首献于高庙···
“丞相?”
一声轻唤,将陈平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目光重新凝聚,刘弘那张时刻面带着淡笑的脸,便映入陈平眼中。
深吸一后气,缓缓吐出,陈平面色一正:“臣神游方外,失礼。”
言罢,陈平从棋匣中取出一子,决然落在棋盘之中。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没有回头路,也没有后悔药!
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只能一往无前,无论前方是山是海,都要坚定地走下去!
对陈平心中的想法,刘弘一无所知。
刘弘只知道历史上的陈平,至死都没想过篡汉,也未曾想过反老刘家;即便是在迎立刘恒之后,也没有令刘恒完全成为傀儡——起码在宫禁之事上,陈平根本没插手,即便是朝政,也会象征性的将决定权交到刘恒之手。
即便刘弘看不透陈平内心的真实想法,也能从这段历史中猜到一些——陈平,左右不过是想做个权臣罢了。
差一点,是想大权独揽,威压海内;好一点,就是励精图治,以效先贤。
所以刘弘十分清楚,陈平,或者说诛吕功臣集团与自己的矛盾,与其说是理念之争,倒不如说是利益之争。
诚然,废杀原主这件事,是双方矛盾不可或缺的因素;但归根结底,诛吕集团绝大多数成员,与刘弘最大的分歧,就是不确定刘弘的品性。
他们怕,怕刘弘如刘邦一般刻薄寡恩,怕刘弘像吕氏一般暴戾昏庸,所以想要让‘憨厚老实’的刘恒上位,好让他们过安心日子。
如此说来,刘弘根本没有必要将整个诛吕功臣集团视为敌人;真正跟刘弘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的,只有‘诛弘集团’那寥寥数人罢了。
所以,刘弘只要保证事态不会扩大,将打击面控制在一个精准的范围,那破局的难度就将大大减小。
但要想控制打击范围,就绝对不用动用武力。
一旦刘弘掀桌子,就会让诛吕集团的所有人倒向陈平。即便刘弘取得最后的胜利,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与其为自己增加难度,为局势增加风险,倒不如剥丝抽茧,将‘诛弘集团’的成员,从诛吕集团中甄别出来,让其孤立。
这,就十分考验刘弘地政治手腕了。
分化,拉拢;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说着简单,真要做起来,操作难度丝毫不亚于徒手搓高达。
从对历史的了解上,刘弘只能甄别出陈平、周勃二人,从朝堂局势上,刘弘也最多能确定一个刘揭。
除此之外,还有谁?
都在哪?
是什么官职、地位?
诸侯王们中,有没有‘诛弘集团’的潜在成员?
比如齐王刘襄?
这些都是刘弘所要考虑的。
所以,刘弘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先把没参与诛杀原主之事,或者没有弄死自己意图的人甄别出来,用排除法,确定自己真正的敌人。
而这,需要时间。
能给刘弘这个时间的,只有眼前,正举棋不定的大汉丞相——曲逆候,陈平!
第0083章 城头对弈(四)
主意已定,刘弘便不再犹豫了。
“这几日,朕于高庙思过,于朝中之事勿有所知。”
“不知安陵杜氏之案,如何了?”
轻描淡写般说出这句话,刘弘的目光依旧锁定在眼前的棋盘之上,似是随口一提。
闻言,同样着眼棋盘的陈平稍抬起头,扫一眼刘弘地脸色,才犹豫道:“尊陛下诏谕,杜氏之案,俱由廷尉、内史、卫尉三司缉查,臣未曾过问。”
看着陈平渐归淡然的脸色,刘弘轻笑一声,道:“丞相可是在避嫌?”
见陈平困惑的面容,刘弘上眼皮一翻,若有所指道:“朕闻丞相府中,有一门妾室,似是姓杜?”
眯眼盯了陈平几秒,刘弘又若无其事的将目光收回到棋盘之上,食指抚着下颌:“莫非,丞相与杜氏有亲?”
言罢,将手中棋子落下,刘弘抬起头,就看见陈平面色略沉,目光晦暗的看着自己。
刘弘瓮尔一笑,轻轻摆手道:“朕无他意,只是此事若叫有心人听去,恐损丞相清名啊?”
看着刘弘略带调侃的目光,陈平暗自冷笑一声——小儿,莫非就这点手段?
稍露出一丝淡笑,陈平轻轻落下棋子:“此坊间流言也。”
“臣附中确有姬妾一人,乃杜姓,却并非安陵杜氏女。”
闻言,刘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自语般道:“原来如此啊···”
陈平跟安陵杜氏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止刘弘清楚,几乎整个长安城,所有人都清楚!
饶是如此,陈平依旧敢说出‘毫无瓜葛’这种直言否认的话,个中意味,就很有意思了。
欺君,陈平是断然不敢的——即便他有那个胆子,也不会在现在这种局面下,随手给刘弘递一个把柄过去。
既然陈平说的是‘真’的,那明天天亮时,曲逆候府就不再会有姓杜的人了。
在心中为那个可怜的女孩默哀了三秒,刘弘心中不由盘算之以后的计划。
失去了陈平的庇佑,安陵杜氏的结局,也就可以预见了——在本就群狼环伺的关中商界,安陵杜氏,将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这,也是刘弘地目的——
现在的刘弘,可还没有弄死陈平的能量——哪怕撇开脸不要,刘弘也干不过掌控着整个国家钱袋子+枪杆子的陈、周二人。
即便是现在掀桌子,城外这五千多飞狐军士卒,也根本不足以保证刘弘获得胜利——安门之内,光是周勃准备的预备机动,就足有上万之多!
且先不提这是一万多刚经历过一场大胜的骄兵悍将;哪怕只是一万头猪,向杀也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刘弘不管不顾,此时立刻开战,且先不提刘弘会第一个成为俘虏,周勃只要撑到明天天亮,关中各郡郡兵就将蜂拥而至,将整个长安城围个水泄不通!
刘弘现在之所以能安坐于此,靠的不过是陈平周勃不敢明反罢了。
方才提起安陵杜氏,看上去是刘弘想将陈平牵连进去,但实际上,刘弘正是要利用陈平这个心理,让陈平放弃安陵杜氏。
——长安城内,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
即便是在刘弘放出少府之粮后,关中粮价也依旧没有下降的趋势,而是继续走高,然后如人为刹车般,不偏不倚卡在四百五十钱的位置。
现在,刘弘几乎可以确定,长安城的粮价波动,跟陈平脱不开干系!
若非如此,粮价绝对不可能停在‘区区’四百五十钱的位置——开国之初,粮价告到四千钱一石,不还是有人买?
在粮价普遍维持在八十钱的现在,商人们只会想:四千钱一石的粮,只要卖出去一石,剩下四十九石就是纯赚!
而刘弘之所以如此断定,是陈平在压制粮价,则是因为:四百五十钱,原本粮价的五倍多,恰好就是农民吃不起,但小地主、自耕农阶级勉勉强强能负担的价位。
这样说来,陈平的目的也很明显了:在保证‘百姓’吃得起粮,饿不死人的情况下,对朝廷产生不满!
至于那些,连四百五十钱一石的粮食都吃不起的泥腿子,在此时的掌权者眼里根不属于‘民’的范畴。
不过身为皇帝,刘弘却不能继续坐视粮价居高不下了。
华夏老百姓,自古以来都是最淳朴,最容易满足的群体,同时,又是狡黠的、健忘的群体。
开少府粮仓,甚至是骚包的‘取宫内粮’,固然能为刘弘赢得一时的赞誉,但归根结底,百姓最大的诉求,还是吃饱肚子。
——理想不能当饭吃,忠心也一样!
在这个打雷闪电、日蚀地震,甚至有流星出现,都要皇帝出来向上仓告罪的时代,皇帝最大的责任,便是让子民安居乐业。
通俗点说,就是吃饱穿暖。
而且作为后世人,刘弘实在是无法像陈平那般无情,冷酷将穷人开除出百姓行列。
——穷人就不给国家纳税了?
就不当兵、不为国家保卫边疆了?
搞笑吧有钱人才是最让税务部门头疼的!
所以,长安粮价问题的解决,迫在眉睫。
可除了用皇帝身份,强行命令少府开仓售粮之外,刘弘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在确定这件事是陈平的手笔之后,刘弘已经不指望那支未必存在的‘关东购粮队’,能解决关中的粮食问题了。
无可奈何的刘弘,也只能盯上安陵杜氏,以及传说中那五十万石存粮了。
有了那五十万石粮食进入市场,即便陈平靠着丞相的威权,继续逼迫关中粮商高抬粮价,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五十万石粮,足够长安及周边地区吃一个月!
也就是说,只要有了这五十万石粟米存在,未来一个月内,长安百姓理论上不会有购粮需求。
一个月的粮食储存成本,有多少粮商负担得起?
那些恨不得将头发都剃下来卖掉的吝啬之徒,又如何愿意承担如此巨大的损失?
再者,谁敢笃定,安陵杜氏的存粮到底有多少?
刘弘大可把那五十万石粮食撒入市场,然后对外宣扬一句:这是杜氏之粮的一半!
粮商们还坐得住?
怕是恨不得赶紧将粮食卖出,节省储存成本了!
再说了,安陵杜氏一灭,关中商界失去领头羊,还指不定得乱到什么时候。
稍抬起头,见陈平亦是若有所思,刘弘暗自冷笑着:陈平此时,没准也想着将安陵杜氏吃下去呢!
嗯,这算是君臣二人,不可多得的默契了。
·
·
·
PS:着实抱歉,昨天出了点意外,把生活费全赔进去了,今天出去兼职,赚点钱维持生活,回来晚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第0084章 城头对弈(五)
二人各怀鬼胎,却又像是在专心致志的考虑棋局,满脸沉思。
看着陈平思虑万千的脸庞,刘弘将杜氏的事暂且放下,决定直奔主题。
“唉···”
夸张的一声叹息,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刘弘便摇头感叹道:“先皇父驾崩以降,吕氏便日益骄妄狂纵;太后年老,勿能视政,吕氏逆贼更屡颁乱命,以乱朝纲。”
“太后劳苦终生,未曾相,竟遭不屑子侄连累,沾得污名!”
“每念及此,朕无不痛心疾首···”
看着刘弘哀愁的流下两滴泪,陈平赶忙正襟危坐:“陛下所言甚是!”
对陈平而言,这才是今天的戏肉!
吕氏的问题,虽然早在第一次常朝之上就已经定性,但小皇帝轻飘飘几句‘逆贼’,根本无法让诛吕集团安心。
唯有白纸黑字红玺印,肯定诸侯大臣清扫吕氏合法性的诏书,才能让诛吕集团安心——有了明诏,吕氏便不可能被平反。
如若不然,刘弘就是朝令夕改!
要说陈平真有什么把柄在刘弘手上的话,也只有诛灭诸吕之事,勉强算一个。
至于‘上非惠帝子’这件事,早在汝阴侯‘羞愧自尽’,东牟侯‘天打雷轰’时,就画上句号了。
听小皇帝的意思,似是要给吕氏之事盖棺定论?
对陈平而言,这无疑是重大的利好!
不过,作为一个出色的政治人物,陈平自然清楚:政治谈判,其实就是利益交换。
双方都咬牙付出某个不太想付出的东西,以换取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然后暗地里咬牙切齿,明面儿上和颜悦色的说一声‘合作愉快’。
小皇帝提出彻底钉死吕氏的棺材板,其所图自然也小不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刘弘下一句话,就印证了陈平的猜想。
“诸侯大臣奉诏讨贼,朕心甚慰!”
口头肯定了诸侯大臣诛灭诸吕的合法性,刘弘便提出了自己的诉求:“今吕氏尽除,吕氏祸政之乱命,亦当清除;因吕氏之命而罢官丢爵者,亦当官复原职。”
“丞相以为如何?”
陈平却并未着急作答,夹棋的手盘旋在棋盘之上,心绪百转。
刘弘地意思,陈平大概听明白了:将朝堂格局,恢复到惠帝驾崩前的局面!
不过···
无论是朝中百官,还是各地诸王、彻候,只要是亲近吕氏的,几乎全都死在了前时之事中,剩下的,都属于陈平阵营。
小皇帝,究竟是想做什么?
略带着疑惑,将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