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毋庸置疑。
——测堪舆,祭高庙,封诸侯!
在如今汉家‘异姓不可为王’的背景下,刘弘此举便意味着:那封竹简之上,有至少三个以上的幸运儿,将跻身于光荣的‘彻侯’或‘关内侯’阶级!
而这,便是柴武如此诧异的原因。
“于有功之士行如此重赏···”
心中思虑者,柴武心中便逐渐涌起一抹遗憾。
先前与刘弘地接触,在柴武心中留下的印象并不多。
在曾经的柴武看来,当今刘弘,是个年少老成,手腕颇为狠辣的天子。
再多的,就没有了——自这位登基以来,君臣二人就见过两回面。
第二回 ,也正是柴武此次早先一步入长安。
但现在看来,眼前这位,可丝毫没有继承孝惠皇帝的‘仁弱之风’。
——动辄裂土封侯,此举,明显是在表明自己的尚武之心!
“可惜啊···”
对于一个武将而言,最遗憾的,必然是圣君临朝,而我已老朽。
汉室对于君王的要求,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低的了。
——不用举止有度,不用谦卑有序,甚至不用仁义爱民。
汉室天子,只需要将一点做到极致,就能得到绝大多数臣民的效忠。
——尚武!
只要天子尚武,且其他方面没有坏到商纣那个程度,就已经能让天下人满意。
而一个三十岁的皇帝尚武,和一个年仅十六,却已然全掌朝政的皇帝尚武,所带来的影响也全然不同。
此时的百姓,大多十几岁就结婚生子,二十多岁的女子,就已经能被叫‘老阿姨了’。
到了三十往上,那更是到了要抱孙子的老年。
——没办法:匮乏的物质条件,使得这个时代的人均寿命,基本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而作为天下共主的天子,虽然得以养尊处优,寿命能比劳苦百姓长一些,但也十分有限。
——太祖高皇帝,四十七岁时都还年富力壮,还能上马征战,一举鼎立汉室国祚!
可在项王兵败生死,天下一统之后,短短五年,英明神武的高皇帝便快速衰老,在太子尚未成年之时撒手人寰。
孝惠皇帝十五而登基,也在短短七年后抑郁而终。
先帝,即孝怀皇帝,那更是在仅仅十二岁的年纪,死在了皇位之上。
汉家三代皇帝‘在位数年而亡’的先例,将一个十分现实的结论摆在了汉家朝臣面前:皇位,就是那种能在短短几年内,快速将年富力强的人所有生命力吸走的高危职业!
即便不考虑汉室的特殊状况,过去千百年的故事也证明:只要是勤政的帝王,大都很难长寿。
原本的历史上,汉室后来的君王,也确实大都如此——文帝刘恒年二十四而得位,在位堪堪二十三年,死于四十七岁那年。
甚至在生命最后的几年中,汉室已经被文帝一点点交到了监国太子,即后来的景帝刘启手中。
刘启年三十一而登基,在位十六年;但早在登基后的第七年,四十岁的景帝刘启便曾病危,一度连遗嘱都已经写好:以太子刘荣继位为帝,母粟氏为太后。
即便那声‘老狗’让景帝强咬着牙挺了过来,但之后的七年,唯一支撑景帝继续活下去的,就只有年少未壮的太子刘彻。
从这些例子就不难看出:一位三十岁的帝王尚武,意味着他大概还有五年大展宏图。
剩下的五年,则该准备后事,一点点完成政权的交割。
而一个年十五的皇帝尚武,且已经具备足够成熟的政治手腕,就大不相同了!
撇来刚成年就死去的孝惠皇帝,和‘非正常死亡’的孝怀皇帝不论,倘若这个君王能活到三十岁,那就还有十五年的时间!
即便把最后五年留着培养接班人,进行权力交接,也还有十年以上的时间,能大展胸中志向!
想到这里,柴武便满带着自艾,望向御阶上的刘弘。
“生不逢时?”
心语一声,柴武便又自嘲的摇了摇头。
——能生在秦末汉初,亲身经历那个时代的波澜壮阔,已足够羡煞旁人。
“是吾贪欲不足,徒生执念啊···”
“高举庙堂,亲睹后辈驰骋草原,扫灭胡虏,又有何不可呢?”
柴武十分笃定:在当今刘弘一朝,汉室与匈奴的问题,必然会得到解决。
“至不济,也当驱胡至极北,以复前秦之时,胡不敢南下牧马之况吧?”
站在宣室殿正中央,柴武的心神却飞到了遥远的未来,憧憬起那曼妙的景象。
第0283章 率兽食人
封侯的问题交给奉常,其他的,就都是少府和丞相的事了。
功劳不足以封侯的,得依律进爵,有合适的职务的话,还得加官,都写都需要丞相去操心。
对此,刘弘只简单交代了审食其几句,便没再多言。
——审食其胆子再肥,也不敢在封赏有功将士的身上下绊子!
除了加官进爵,便是赏赐金钱、田亩、房屋等物质奖励了。
这件事,刘弘就着重交代了田叔几句:一应赏赐,尽量以布匹、粮米等物为主,能不发钱,就尽量别发钱。
之所以有这么一个奇怪的交代,则是因为两个方面的考虑。
其一,自然是避免大量的钱币流入百姓手中。
如果是家境不错的将士,得到金钱赏赐还好些,但若是贫苦老百姓家的子弟,那直接发钱,将让天下经济秩序陷入巨大的混乱。
猛然涌入市场的大量货币,必然会导致通货膨胀。
撇开现在的汉室,对通货膨胀这种经济状况无能为力不说,光是通货膨胀对粮食保护价政策的冲击,都足以让刘弘喝上一壶。
——通货膨胀,钱没以前值钱了,那粮价要不要涨?
涨了,就是天之言而无信,朝令夕改!
不涨,那少府刚开始的‘粮食垄断’生意,将直接因为少府破产,直接胎死腹中。
发粮米布匹,显然就是用多了——反正发出去的钱,也都会被拿来买这些生活物资,倒不如直接发物资,也好让市场不受影响,或者少受一点影响。
至于刘弘地第二个考虑,也同样与粮食保护价有关。
——少府,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倒不是说少府穷,或者经济状况不好,而是单纯的没‘钱’了而已。
秋收过,少府按照刘弘地指示,在关中新设立了十数个均匀分布的‘售粮处’,紧接着,便是今年整个关中的粮食收成,被百姓送到了各地的售粮处。
足足数万万石粟米涌来,少府只能照单全收。
而每石粮米七十五钱的价格,使得少府收购那数万万石粮米,竟需花费铜钱二百多万万钱!
这么庞大的一笔‘启动资金’,放在百十年后的武帝一朝,自然是轻而易举;但对于如今的少府而言,二百万万,却是从来都未曾拥有过的海量钱财。
为了履行刘弘许下的承诺,顺利的把那数万万石粮食吃入,少府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包括以粮易物、以粮抵屋,乃至于‘打欠条’这样没品的办法,都被田叔提出在刘弘面前。
最终,刘弘还是坚定地否决了田叔的提议。
以粮易物,以粮抵屋?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且先不提少府有没有价值数百万万钱的物资,百姓需不需要那么多物资,光是这种开历史倒车,让经济手段倒退回‘以某物易某物’的愚蠢举措,就足以让刘弘敬谢不敏。
至于打欠条,更是第一个被刘弘排除。
——百姓带着一石粮食到少府,换回了一张‘七十五钱’的欠条;等将来去少府取粮,居然要在这个欠条之外在家十五钱?
时间久了,难免有人会将粮食保护价政策,理解为‘以每石十五钱的价格,把粮食寄存到少府’。
这与刘弘地初衷不符,也很容易引发许多争执。
最终,刘弘还是决定:硬撑!
强咬着牙,也要把这一关给过了!
实在是今年事端多发,又是粮食保护价大面积推行的第一年,这对粮食保护价政策的未来,实在太重要了···
只要今年,少府能按照刘弘对外做出的承诺,稳稳当当将关中的粮食吃下,那从今往后,粮食保护价政策,就将成为汉室雷打不动的国策!
反之,若推行第一年,就出现‘少府没钱收购米粮’的问题,那必然会严重打击百姓的积极性,以及对粮食保护价政策的信任。
失去了百姓的信任,将来再想推行,难度就将呈指数陡增。
刘弘跟田叔大致计算过后,得到了一个初步的数字:一百五十万万。
只要有一百五十万万钱,少府就能吃下二万万石左右的粮食。
而今年整个关中的粮食产出,也就在三万万石左右。
除去税、赋,以及百姓自留,用来过冬的口粮,和那些因戒备而没敢卖给少府的粮食、在少府垄断之下依旧头铁,想要继续做粮食生意的商贾,少府需要吃下的粮食,就剩下二万万石左右。
少府之前的钱币库存,能勉强拿出三十万万左右的铜钱,再加上刘弘从彻侯勋贵手中,拿各式物资换来的铜钱,以及各行政单位挤出来的钱,总共也只有五十万万。
还有一百万万钱的空缺,需要刘弘想办法去填。
“还是心急了啊···”
心中哀叹一气,刘弘便将此事暂时放在了一边。
——从秋收开始,少府的大半精力,都已经集中在了铸钱之事上。
好在吕后在位之时,将铸币权收回国有,才能让田叔一边忙着铸钱,一边跟主爵都尉下达命令:告诉百姓,他们的钱,国家正在铸!
有了刘弘地提醒,田叔也终于反应过来,开始从市面上大量收购铜——当然,不是用钱,是以物换物。
但除了刘弘和田叔二人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少府现在正在铸造的,不是吕后八铢钱,也不是高皇帝三铢钱,更非秦之半两钱。
将此事暂且放在一边,刘弘便自然地开启了下一个议题。
——功臣赏赐、烈士抚恤之事都有了章程,剩下的,就是如何处置刘肥那十几个不懂事的儿子了。
刘肥十三子,长子齐哀王刘襄,在年初病逝;次子东牟侯刘兴居,也在年初被刘邦一道天雷‘劈死’。
再加上被北军司马‘全旭’捉拿,在押解入京途中一头撞死的刘章,刘肥的三个嫡子,已尽皆失去。
悼惠嫡系仅剩的一人,刘肥的长孙,齐王刘则,也已蹊跷的死在了荥阳之战后。
“呵,陷于沼池···”
对于此时的内情,刘弘哪怕不完全知情,也能大概猜透其经过。
——要不了多久,在沼泽‘淹死’的齐王刘则,恐怕就会被偷偷送到长安。
但从此事,刘弘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历史上,薄昭那么受文帝刘恒信任。
实在是薄昭做事,太让人舒服了···
“陛下,哀王薨于岁初,东牟侯遭高皇帝雷谴,朱虚侯亡于入长安之途,今齐王亦薨,则悼惠一脉,嫡系皆亡。”
“依惯例,诸侯绝嗣,则当另立旁支,以全存亡续断之理。
一声意料之中的拜喏声传来,将刘弘地思绪拉回现实。
抬头望去,待等看清那人的面庞,刘弘无奈的长叹口气。
如果这句话,是某个脸生,甚至是某个刘弘没在史书上见过的人所说,那刘弘必然要怀疑一下,朝堂是不是混进诸侯的奸细了。
但开口之人那温润如玉的气质,让刘弘只能无奈的承认:为悼惠一脉求情,是朝臣必然会做的。
不关乎利益,也不有悖于政权稳定——存亡断续,是古华夏源远流长的道德价值。
在不远前的战国时期,诸侯列国互相征战之时,某一国灭了另一国时,也会按照‘存亡断续’的传统,妥善安置此国的王族。
不严谨的说:若非存亡断续这个观念,越王勾践,只怕根本活不到卧薪尝胆的一天——吴灭越而勾践不死,正是沾了‘存亡断续’这个思想传统的光。
“袁中郎所言有理。”
口是心非的表达出认可过后,刘弘的目光便从袁盎的身上移开,转到了柴武身上。
“车骑将军以为如何?”
嘴上说着,刘弘心底却是阵阵冷笑。
——都叛乱父子兵了,还想有亲戚做王?
就见柴武闻声而一肃,躬身一拜:“启禀陛下。”
“臣以为,不妥。”
当‘不妥’二字从柴武嘴中吐出,刘弘心底里长出一口气。
——呼~
——柴武还是靠谱的···
如是想着,刘弘却摆出一副诧异的表情:“嗯?”
“车骑将军何出此言?”
有了刘弘地引导,在殿门往里不远处的袁盎也是稍一拜:“敢请车骑将军赐教。”
闻言,柴武先是向御阶上一拜,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