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需要刘弘从零开始一点点做起。
如今的汉室,诸侯王虽大体安稳,但割据利益群体的不稳定性,已经逐渐露出端倪——半年内连续反叛两次的齐王一脉,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农业产出、生产力,以及百姓生活质量,粮食余粮等,也可以从年初长安的粮价波动中得出结果:如今的汉室,能保证百姓吃饱肚子,就已经很吃力了···
至于中央可用作军费的资金,以及用于战争的粮食储备,更是立刘弘的心理预案差了十万八千里。
千万石存粮,对如今的汉室来说,等同于‘人有多大胆,田有多大产’。
——光是一个存粮二百万石的敖仓,就在此次齐王叛乱中成为了天下关注的焦点,关中、关东百姓心中的定海神针!
待等明年,面对因战争而导致农业减产的状况,刘弘能做到不动用敖仓的粮食,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至于存款,更是离谱——别说两百万万钱了,如今的国库,几乎是连一枚铜钱都抠不出来!
哪怕刘弘将整个少府变卖,也最多能咬牙凑出四十万万钱。
而国家一年的财政收入,算上国库每年十二万万钱的农税,以及少府八万万钱的算赋,也才不过二十万万。
这就等同于说,要想凑够二百万万钱,需要汉室十年的财政收入——整个政权不吃不喝那种。
“呼!”
强装轻松地呼出口气,刘弘才将心底的压抑驱散。
有了粮食保护价政策,国家收入将在明年直接翻倍,并随着汉室人口、田亩的增长而稳步上升。
除此之外,还躺在刘弘地计划本中吃灰的盐铁专营,也同样能为汉室带来庞大的财政收入。
武器军械,骑兵集群等,都可能在中央富裕的财政支持下提上日程。
一切,都会想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而挡在这一切面前的,就是陈平,周勃!
“代王可曾回信?”
一声阴冷的询问,惹得刘弘身后侍立的令勉猛然一肃。
“启禀陛下,代王于昨日回书:大军距萧关近百里,最多不过三日,便当可抵萧关之外。”
“嗯···”
不片刻,刘弘就将大拇指送到了嘴边,下意识啃其指甲盖,语气中仍旧满是淡然:“可曾探明,代军战员几何,后军民夫青壮几何,粮草几许?”
闻言,令勉面上顿时涌上一片欣慰。
“斥骑回报,代军食灶不足万,日耗粮不足二千石,战卒当不足三万。”
“另代王亲禀:闻陛下恐损农耕而未征民夫,故代王亦未曾另召;军中粮草辎重,具有军卒亲运之。”
只见刘弘闻声而起,双手背负于身后,满是萧瑟的长出一口气。
“薄太后啊···”
“正是百闻不如一见!”
自顾自发出一声赞叹,刘弘又似是随口道:“卫尉丞可曾随行于代王左右?”
此次计划,刘弘对一切都做了安排,大到代军战员多少、从哪招兵,小到‘带上薄太后一同南下’,都被刘弘交代给了秦牧,令其转告于刘恒之耳。
唯有一件事,刘弘可以没有作出指示:在命令传达任务完成之后,秦牧怎么处理?
这件事,对于整个计划的成败,都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此次计划之中,刘恒的角色是‘以丧子之名,行篡位之实’的诸侯王;而刘弘则是‘年少轻狂,不通军事’,遂被刘恒杀得丢盔卸甲的‘伪帝’吕弘。
近乎完全对立的角色,使得秦牧的‘生死’,成为刘恒演技是否能骗过陈平的关键所在。
如果刘恒将秦牧留在代地,对外称‘伪帝爪牙已授首’,那没看见秦牧尸体的陈平必然会起疑。
可若要是刘恒大咧咧将活着的秦牧带在身边,又会显得太过刻意。
至于真的‘手刃伪帝爪牙’,刘恒更是不敢。
在这种几乎怎么选都是错的情况下,刘弘其实十分好奇,刘恒会作何抉择。
但令勉随后的话语,彻底刷新了刘弘对刘恒,准确的说,是对代王太后薄氏的固有印象。
准确的说,是薄后本就高大的形象,在刘弘心中愈发闪亮起来···
——代地处边墙,大军南下,恐蛮夷趁机作乱,故臣自作主张,恭送卫尉丞秦公于代北,总衔代边一应防务!
也就是说,在率军离开封土,要配合刘弘演一出‘诸侯反叛’戏码的刘恒,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直接将老窝让到了刘弘手中。
而对外,这件事也有极好的解释——秦牧为伪帝爪牙,然罪不至死,其发边关戍边!
戏没穿帮,刘弘也保下了心腹,刘恒还趁机表明了忠心,以免刘弘猜忌···
这样的政治智慧,让刘弘都不禁大为赞叹:能将这样的人压制成代王太后,那吕后,又该是什么样的人呢···
“也不知朕的丞相可曾有所意料?”
“汝所依仗的灌婴大军,刘章叛军,已是陷入重重包围,插翅难飞啊···”
第0218章 汉弓高侯
当刘弘率领的中央大军,与刘恒,以及麾下将领宋昌、薄昭所率领的代军‘对峙’于萧关一代,并即将传出‘代军大胜,刘弘下落不明’消息的同时,梁国南方国界外的楚、淮阳两地,正在进行着一次关乎此次叛乱成败的军事调动。
梁国位处函谷关以东,西临河南、河内,北接河东、齐国;东南方向与楚国接壤,西南,则是淮阳郡。
光以国界为战略位置判断依据,那梁国的重要性,就将十分直白的显现出来。
梁国身后的河南、河内,属于梁国与函谷关之间的缓冲;且函谷关和战略要地荥阳,也都在河南境内。
西北方向的河东,充当着梁国与赵国之间的缓冲地。
而除了河南、河内、河东,以及西南方向的淮阳四郡,梁国其他方向,都是直接与关东诸侯国接壤。
——还不是寻常的阿猫阿狗,而是高皇帝长子刘肥受封的齐国,以及刘邦幼弟刘交的楚国!
以战略角度分析的话,整个汉室内部诸侯,除了北方的代国,可能选择从关北的萧关方向进攻之外,其余的任何一个诸侯国,都只能选择距离更近的函谷关,作为进逼关中的进攻方向。
无论是燕、赵、齐南下,还是吴、楚、淮南,乃至于长沙北上,最终的战略重点,都将汇集在函谷关外的最后一道门户,梁国。
准确的说,是防御强度最高,且更靠近函谷关的梁都睢阳。
所以,历史上景帝刘启在施行削藩策的同时,几乎将大半精力都砸进了梁国军备的扩充之上;其目的,就是为了预防关东有变时,梁国能将战火阻挡在函谷关外。
从最终结果而言,景帝的选择无疑十分明智——接受中央军备升级的睢阳,最终成为了吴楚联军的葬身地,也成了破碎刘濞帝王梦的滑铁卢。
现如今,同样面临关东诸侯反叛的汉室,也同样将大部分战略重心,放到了睢阳一线。
准确的说,是放在中央将领灌婴领衔的平叛大军,以及反叛首领刘章所掌控的齐军身上。
自四月初一,齐悼惠王诸子正式起兵,到五月中旬,叛军抵达睢阳城下,直到现在时近七月,已经过去快三个月的时间。
但睢阳一线的战事,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分出胜负,甚至连胶着的状态都还没进入。
这几个月,灌婴大军除了耗费粮草数十万石,以及价值近万万钱的各式物资外,就只上报了个位数的阵亡,以及同样个位数的‘斩获’。
将天下目光聚集的睢阳保卫战,迟迟没有发展成应有的绞肉机,无论是平叛大军还是齐地叛军,都仿佛会很愿意闲情雅致的在睢阳一线耗着。
对这种状况,长安朝堂也同样诡异的没有发出质疑,而是陷入一片诡静之中。
刘章像是在等,灌婴也好像在等,隐隐掌控中枢大权的丞相陈平,同样像是在等什么事情发生。
便是在这种天下人将注意力汇集于睢阳,庙堂将目光撒向萧关一线的时间点,一支由楚地郡国兵组成的部队,悄然进入淮阳境内。
——奉圣天子诏,楚王遣大军三万,入驻淮阳,填补淮阳守申屠嘉留下的防守漏洞,戒备淮阳以南的淮南、吴国!
但没有人注意到的是:进入淮阳境内的楚军,并没有将防守重点放在南方边界的淮南国,而是将大半兵力驻扎在了北面,与梁国接壤的部分!
而楚国也并未如诏谕所言那般,从东北方向戒备淮南、吴,而是同样着重兵,进驻楚国与梁国接壤的国境线。
至于这份诏谕中,本当被淮阳郡、楚国境内的楚军所戒备的淮阳王刘长,则是在无人注意的汉室南方,领兵四万南下,进入长沙国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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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室边墙,代国北方防线,终于等来了奉命接手边墙防线的燕王大军入驻。
此次调动,燕王刘信甚至亲自出征,自西出燕国境内,踏上了代国的领土范围。
但沿途看见的一切,却都跟刘信的预料严重不符。
本该被代王刘恒调走,南下关中的代北边防驻军,几乎是原封不动的留在了代地!
更让刘信感到寝食难安的,是即将迎接自己的,正是当朝卫尉丞,材官校尉,天子心腹:秦牧!
到此刻,刘信已全然没有了‘借机扩土’的远大志向;反倒是这个曾经的想法,让刘信感到心乱如麻,深恐被人发现···
便是在这样忐忑不安之中,刘信亲自率领的燕军,来到了代北边墙防御重地:马城。
马城,位于后世山西省朔州市朔城区东北方向;在历史上,这里还曾发生过一件著名的事件:马邑之谋。
公元前133年,感觉国家已经足够强大的武帝爷,正愁于如何开启汉匈决战,一位著名的商人,找到了当朝大行王恢府上,提出了一个十分具有可行性的的建议。
——以走私之名,吸引匈奴单于进入马邑,汉室则在马邑周围,以及北方的武周塞一线设伏,进行一次针对匈奴单于的诱歼战!
最终,武帝接受了这个方案,并将方案的提出者王恢任命为主将,设下了马邑之围。
只不过,由于武州塞一线的‘演技’太差,提前撤走了所有的民众,导致匈奴单于军臣感觉到异常,而最终失败。
即便如此,马邑之谋也成为了汉匈大决战的开端,为中原大地重掌战略权,迎接‘一汉当五胡’的高光时代起了开端。
光从历史上的马邑之谋中,诱敌深入至汉匈边墙之马邑,且形成巨大包围圈全歼单于大军的方案,最终得到汉室朝堂的认可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马邑与向北数十里的武周塞所组成的这片区域,起码从地形上,符合设伏地点的要求——看上去很‘安全’。
所以准确的说,马城并非是通俗意义上的‘重镇’,而是一座暴露于长城之外的小镇。
至于刘信为何要在进入代地之后,首先赶到马邑,除了马邑所在地,位处燕代边界以西不远之外,便是卫尉丞秦牧的交代。
光这一点,便足矣让刘信得知秦牧的来意,以及真正的状况。
迎接自己的是秦牧,这就意味着代北防务,实际上已经掌控在秦牧之手;而秦牧的所在地,又将这种可能性,从‘或许’转变为了‘必然。
——除非巡查边防,否则,不会有任何人愿意到长城之外的马邑走一遭!
尤其是秦牧这样生居高位,且前途远大的将领,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马邑。
这就让刘信感到陷入了疑惑之中。
——代王既然举兵,那作为当今心腹的秦牧,自然应当是被杀祭器才对!
即便是外界传闻的‘被流边卫戍’,也不应该变成由秦牧主掌代北防务。
这···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带着这样的疑惑,刘信和随行的数百卫士,缓缓进入到了马邑之中。
与刘信所料相差无多——作为边地城池,马邑从上到下,无一不透露出‘边地’气息。
明显年代久远,却在反复整修之后屹立不倒的破旧城墙;街道上行走着的军卒,以及明显出身军卒家庭,腰间系剑、背上挎弓的‘民众’,以及冷清的市集。
就连刘信堂堂一介诸侯王的到来,都没能让这座城池的氛围转变稍许;看着刘信的王驾,街道上的民众只是出于本能的将道路让出,待等王驾经过,又自然地投入到了自己的事务当中。
对于马邑城的百姓而言,只有一件事,足够让他们将注意力投入进去:战争!
位于长城之外的马邑城,作为汉室伸向草原的前哨站,其民众组成十分单一:军卒,军卒亲属,以及寥寥无几的行商。
须得一提的是:在汉室,从军士卒并非如后世那般,绝对与亲人分离的。
当士卒属于边防部队编制,且不在‘义务兵’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