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弗里兹就正一脸严肃的向工人们宣讲着工厂安全的第一条制度,“维奈特家的,把你们所有的丝绸、毛皮衣物都找出来,布里埃纳家的也找一下,这些衣服从现在起你们都不能再穿,直到有一天你们离开雪松溪火药厂,那个时候随便你们穿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呢?萨瓦兰先生,我们都不能理解您这个古怪的禁令,虽然女人们丝绸的衣服并不多,但穿着柔软轻薄的衣服工作时应该更快乐怎么会影响您的工厂呢?”维奈特的老婆大声抱怨起来,其他人则轻声的应和着,人虽不多但也形成了嗡嗡声。
“安静!我所以要把这一条放在第一个说就是为了告诉你们,不管理解不理解,工厂的制度都必需要服从,否则等到你们理解为什么这么规定的时候已经变成碎片了!
格雷格,把东西搬进来!”弗里兹敲着铁锅说,对这一幕他早有准备。
格雷格把一大块松香和一小瓶火药放到弗里兹面前。
“维奈特女士,刚才就属你声音最大,现在一定也有力气来给大家做个演示吧,去找一块丝绸过来,按照我说的去做!”
维奈特老婆尽管满脸不乐意,但还是从住处找了一件丝绸衣物过来,弗里兹让她拿起松香在丝绸上用劲摩擦,自己取出一支银勺倒过来用勺柄挑出一撮火药递过去,“把松香靠近勺柄尖!”
那女人不情愿的照做了,没有人看清楚过程,刺啦嘭火光闪现一连串的反应发生在一瞬间,毫无思想准备的女人尖叫一声丢下着火的松香一连退了好几步才哆嗦着停下来。
“我不会再向您们演示为什么要这么规定,仅此一次,这儿是火药工厂一个处处都有危险的地方,你们来这不是上大学,我要求你们怎么做不需要你们理解,照做就是了!等到你们正式成为熟练工人,我会给你们美国工人中最高的一等薪水,但薪水再好也要你们有命拿有命去花,下边我讲的东西都给我听好了,没听清的我说完可以再问,但再有人说‘不理解’三个字那就把船费赔出来马上给我滚蛋!”
弗里兹大声吼向这些大部分都比他年龄大的工人,言语不再客气,自己的身家都在这里边,容不得哪个糊涂虫胡来。
火药厂事故在这个年代非常普遍,普遍到进了火药厂混合和装料工序的人就少有能囫囵个的干满十年,实在是因为人们对火药的误解太深。
火药属于危险品中最危险的一类,点燃它需要的能量极低,静电、摩擦、撞击都会让它发生不可预知的爆燃,而它的粉末又极容易被工人忽视,手上、衣服上粘上的那一点粉尘常常在不知不觉中就换了个地方蓄积起来,直到某一天一个倒霉鬼因为谁都想不到的原因压在这片粉末上弄响它。
它并非一定要用明火才能点燃,更可怕的是火药不分干火药、湿火药都同样危险,这是已经由无数马大哈用性命来证明的。
“所有丝绸、毛皮的衣物都不能穿,哪怕是内衣,我会给你们金钱的补偿,直到你们离开这个工厂,这期间谁也不能穿这两样衣料的衣物,这次都记住了吗?!”
这次再没有人提问题,他们都点头。
“在工厂里不许身上带有任何金属的东西,不论是纽扣、金属鞋掌还是钱币、首饰,这都能做到吗?”又是齐齐的点头。
“不允许串岗,特别是混合、干燥和包装,其他岗位的人都不许进去,马塞尔,你在安排工人干活的时候同样要牢记这一点。以上各项若有违反者扣半个月薪水,一个月内连续发生两次立即解雇。”
“所有使用明火的岗位都要记着,你们正在处理的东西非常易燃,每个人身边都有装满清水的水桶,发生火灾不要惊慌,马上把水倒上去或者还能救你们一条命。”
“工场里风车和齿轮很多,一旦衣物什么的被挂住绞进去,当机立断扯破或者脱掉不要犹豫,否则被绞成肉泥的就是你们的手和脚!”
……
一件件一样样弗里兹说的口都干了,这个时代没有照片和视频,那些过去的事故现场没法拿来震慑工人,还真是遗憾啊!
对于布里埃纳一家这样从头学的,虽然养成规矩要一点时间,弗里兹还并不担心,他最怕的是维奈特一家这样做过手工业一段时间,就想当然的把过去的经验套过来,那样意外会来的很快。
为什么马路上工厂里耍帅最后玩脱的都是老司机,因为在发生意外这一样上面轻信经验反而会造成误导,如果不能完全掌握现场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还迷糊的照着老一套来那就是把头往玻璃上撞。
当着所有人的面,弗里兹数出了按照新衣价钱来计算的赔偿款,在溪边一把火烧掉所有丝绸和毛皮,这是向他们传递一个讯息,抓安全上自己是一点都不会讲人情。
(多说一句,经过两百多年来的研究,几百种火药配方都已经印在手册里边了,危险品非同小可,不管将来吃不吃这碗饭,都不要私自去尝试,市场上的工业化成品永远比手工配制的效果更好)
第十二章 雷鸣
教育好工人,弗里兹等检查过每个人确实都把自己讲的规矩能背出来,这才带着战战兢兢的他们清理干净碾轮和铜碟开始正式制造火药。
弗里兹采用的是后世英国沃尔瑟姆火药厂研究出的标准配方,枪用炮用民用都没关系,只看最后成品筛分出来的颗粒大小范围决定用途。只有在工厂一系列特殊专用设备下才能制造出符合工业标准的火药,工业化时代的火药根本就不是作坊里边工匠手工制作产品可以同日而语的。
虽然弗里兹干这个也是新丁,但在化工厂里边更危险的物质他见得多了,平素安全意识已经形成神经反射,倒也不至于畏手畏脚。
首先还是要看一下提纯的原料是否纯净,没有化验仪器和药品,弗里兹眼下只能用一个办法:烧,把硝石和硫磺分别取二十克放在两个坩埚里分别放在炉子上烧,等到烧尽之后看看有没有残留物。硝石如果有其他金属离子存在就只能先加石灰水沉淀一下,再加草木灰水上清液再沉淀一遍,残留的钠离子没有办法只要含量不高可以接受,少量的硝酸钠在火药中能够降低燃点,这影响算好坏掺半吧,纯从安全的角度看是更不安全。而托水洗硫粉的福,硫磺中沸点低又溶于水的杂质几乎都给洗干净了。
弗里兹指挥女人们称好木炭,浇水润湿后放进碾轮里进行碾压,这些从费城订购的木炭都是用美洲三角叶杨烧制的,同柳炭一样这是新大陆上最优质的火药原料,等到木炭碾成湿饼再把破碎好的硫磺加进去,古人发明了湿式加工能够最大限度的减少易燃粉尘的散布,即使最现代化的工厂也必须注意这些安全细节。
等到N小时后,弗里兹吩咐女人用特殊手法将称量好的纯硝加入混合物里面,这一步颇有讲究,能使硝石分布在炭屑内外一样均匀更易点燃,或换句话说燃烧速度稳定一致,这是好火药和差火药最大的区别。
碾磨混合过程中混合物不断失去水分,也会影响到火药燃烧速度,这里边还有一套学问,幸运的是眼下的美国用户用不着弗里兹掏出所有知识来做到最好,他们能有的用就很满足了。
N小时后弗里兹让工人停下了碾轮,取出混合均匀的药饼,经过压缩硬化、造粒后送去摊开干燥。工厂碾压设备混合通过反复的挤压让原料混合的非常充分,远胜过普通工匠手工混合的效果。
(压缩硬化、造粒过程跳过,在现代工厂里这也是非常危险的过程)
经过压缩和硬化后火药颗粒不易碎,更不易返潮,相比眼下市面上的那些美国造火药咖啡粉一样的沫子具有自己鲜明的产品识别特征。
当然密度也更大,如果还用旧式的火药量瓶会不自觉的多加,弗里兹才不会像故意加大调料瓶孔眼的奸商那么无耻,他已经在费城的印刷厂里边印刷广告传单,上面写着:雪松溪火药厂出品浓缩高密度火药,用的更少威力更大!商标是一棵雪松生长在S形流经的溪流中间,像极了一个符号,用向右转了九十度的大写字母C包住,好认好记!
在这个时代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真空干燥和恒温自控热风烘箱,想要干燥火药能够依靠的只有海风和阳光,弗里兹把晒场安排在山坡的另一面,不顺风的地方,地盘大就是好,避免发生意外被一锅端,这真不是开玩笑,火药厂的事故大部分是因为缺少安全意识违章操作,但总还有一些是谁也想不到的奇怪原因。
在白兰地河边的杜邦火药厂对爆炸事故有个隐晦的说法叫“飞过河”,因为每次事故后那些被爆炸抛出去的工人都要去河对面或者河里找,如果不是每次事故要么损失三万美金要么损失二十万美金,杜邦企业完全可以早二十年就进入百万富翁行列。
总之干着这一行小心无大错,现在每天产能也就差不多一百磅,让人多走几步路影响不大,未来产能再大可以在斜坡上安装绞盘和滑车。
真正需要赶紧修的是工场到错位河边上的这一段路,马车走在上面颠簸的厉害这可不行,火药在火药桶里边并不是塞紧的状态,一遇颠簸颗粒间就会摩擦然后就可能因为电荷或者冲击发生爆炸,弗里兹打算去米尔福德镇上招些冬天无事可做的闲人来把路修平整,肉干、啤酒这两样做报酬到时候随他们选。
老布雷顿还从镇上种着果树的人家那里买来了他们修剪下来的枝丫,弗里兹单单只要某种树的,让镇上人很是大惊小怪了一阵,弗里兹把这些树枝小心的烧成炭单独封好,这是眼下他能弄到的燃速最快的木炭。
除了要制造燃速最快的火药弗里兹也要制造最慢的,把糖烧成炭来用这么奢侈的配方弗里兹自然用不起,还好老布雷顿的材料里边有样东西就挺合适,代用品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弗里兹利用木工手艺自己造出一台小工具帮助搓装出导火索,同时点燃三条两英尺长的导火索试验其一致性,结果令人满意误差只在几秒,对于燃烧一英尺长度需要六十多秒的导火索来说这点误差完全可以接受。
导火索是弗里兹测试药力必需的,因为潘恩给他出了个难题,别人都可以像枪支一样通过传火孔来引燃管内的火药,潘恩是在铁块上钻出的深孔,虽然闭气更好却不能从外边点火。
所以弗里兹才要这么辛苦的造出来导火索,剪下几英寸长的导火索插在药粒里,检查了一遍滑轨上抹的油脂,一扯机关让重锤顺利滑下压在深孔上面,几乎是刚合拢就听见咣的一声火药提前被引燃了,重锤被向上抛起,马上又停下来被两侧弹簧卡子卡住,一切顺利,除了火药会被提前引燃这一点,这个装置重复测试几次就是有这个特性,大概是因为火药在狭窄密闭空间中会发生爆燃吧。
几次的测试结果上拋位置都处在同一格里,弗里兹彻底放心了,只有一致性好的火药军队才会采用,否则火炮无法靠修正偏差来命中目标那还打什么仗,有了领先于其他美国工场的优质火药自己的这块护身符才会显得有含金量。
同一个时代,大清的兵丁们同样用着火药武器,火药却没有经过粒化处理被英国人嘲笑为一摇晃硝石和硫磺就会分离出来,火药配方也不合理威力很小,因为大清的工匠们跟此时美国工匠一样还不知道怎么提纯硝石和硫磺,那真实的配比就只有天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清军火药缺乏一致性的结果就是士兵们瞄准不瞄准都一个样,反正你不知道弹丸出膛之后会怎么飞,只好从关二爷到南海观音都拜上一遍指望某一路神仙能管用了,所谓列强船坚炮利就是工业化的制式配方产品吊打大清工匠摇出来的粗陋产品,技术上的差异让使用效果如同鸿沟一样。
鸦片战争之后,传说美国飞剪船羚羊(Antelope)号,靠着上面区区几门火炮硬闯大清沿海,一路击沉两条水师战船后驶往澳门:注。击沉可能是夸张了,但是大清水师在西方商船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却是不争的事实。
有人真的以为火药是一硝二磺三木炭丢一起搅拌均匀就能天下无敌了么,不夸张的说都是两个轮子,你是自行车别人是摩托车,效果差的很远啦!
科学有什么用,同样的三样东西混合出来的火药,弗里兹可以打遍美国市场无敌手,技术的用处就体现在这里。
只靠着销售优质枪炮火药雪松溪火药厂只能算表现良好,弗里兹需要的是一炮而红,眼下民用市场才是更大的市场,因此他苦心准备了几天打算推出一款矿山火药,要问它有什么特点那就是同样的用量威力更大。
和它的危险性相比黑火药的威力实在是太小了,开山挖矿的人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