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货舱里只是多载了一些从费城和瑞典订购的华丽座钟,以及一些铅锭。
临行前经过漫长的攻关,在炼出了许多垃圾之后,郑阿凡终于炼出了一坩埚好钢,这是一块锰钢钢料,弗里兹锯下一小块用酸溶解后很快用化学分析法测出了它的锰含量,有了可信的数据指导物料配比,这种牌号的锰钢成批地被炼制出来,郑阿凡也得到了弗里兹许诺的奖赏,但他跪在地上不敢接受。
“请恕小人鲁莽,原来先生大人早已知晓如何炼出好钢,我是班门弄斧了!
岂敢再收先生大人的赏赐!便是大人不计较我炼坏的几百斤好铁,我也无颜领这赏钱。”
“起来,说过多少次,不要跪了,钱我已经不缺,你炼坏几百斤铁算得了什么,把你们的本事都拿出来,这才是我需要的。”
“先生大人让小人炼出的好钢制成的刀具近乎无物不克,我以前只当自己知晓多少不传之秘,但经过大人指教过去那些钢原来都是凡铁。”
“你倒是有趣,是想多学一些吗,可是我若是多教了你,以后你便不能回国了,你还愿意学吗?”
看得出这个条件对这个工匠来说十分煎熬,他牙关紧咬天人交战了半晌终于又是一拜,“小人愿意留在这里为先生大人效力。”
“好,这奖金你还是要拿着,我需要的不止是一个郑阿凡,要是他们人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改善金属材料的性能,成分配比只是一方面,弗里兹过去只记得牌号和添加成分一些模糊的印象,现在工匠可以帮他解决,而金属的性能还可以通过热处理来改良,这一点弗里兹也是多少只知晓个大概,但现在有钱可以任性,等到返航之后再指导他干起来好了。
何况此时的西方已经有了工业温度计,控制生产条件不再仅仅依靠工匠的经验,几年前马戛尔尼使团在路过景德镇时就用工业温度计测量了陶瓷生产的温度,这些工业间谍还不忘吐槽工匠们对温度条件的控制是多么粗糙。
“我出航期间,这些钢就由你来负责打造成各种刀具,可以用在造枪上面,千万记得小心不要被人偷了去!”
工业间谍现在已经围着小潘泰克斯打转了,谨慎一些不会有错,虽然分析钢铁成分的办法他们现在未必掌握,可是技术领先就是生产力,还是不要大意。
三月上旬的一天,鸬鹚和信天翁号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巴尔的摩,驶入茫茫的大海,她们的前方是一条漫长的旅程。
驶过背风海岸酷热的海域,船队一路走在远离其他船舶的远海,在这些地方不必担心被人撞见暴露出自己夸张的航速,在四月底一个风狂浪高的夜晚船队驶抵了好望角,这里去年曾经是船员们感到救命的地方,但如今船上满载的生活物资足以让船不靠岸航行两年,所以两条船只是远远地驶过这里。
当年探索东方航线的葡萄牙达伽马船队出航后经历了一年的航行才到达这里,大航海的时代从此开启。
一路上只有鲸鱼和海豚是两条船的同伴,对于它们旺盛的好奇心,水手们也展示了大度,有这些智慧的生灵陪伴在侧单调的航行也不再是那么难耐了!
绕过好望角,船队就进入了印度洋,东非海岸同样是一块富庶的地方,香料、象牙、树胶都是传统的贸易货物,相信船队如果去那边卖镜子也能获得不菲的利润,但弗里兹选择了避开,非洲海岸的热带疾病不是仅凭21世纪的头脑能简单解决的,疟疾一直是这里最大的杀手,疾病面前种族平等,甚至白人死得还多一些,毕竟白人没有镰刀型红细胞贫血这样针对疟疾的进化啊。
弗里兹坐在帆影下的椅子上记着日志和各种念头,这次远航他把麦克尼尔带上了,现在麦克尼尔也是声名远播的人物,虽然弗里兹给他涨过几次薪水,但都还不足以让人感到放心。
如果让人知道了他能设计出航速超级快的帆船,不用怀疑一定会有人挥舞着大把的金钱前来挖角,所以弗里兹这次带上他有多重目的,首先是让他切身体会一下在飞剪船上穿梭于海浪中是什么感觉,以便做出改进;其次是让他根据菲奇可能的蒸汽机构型,配合设计出蒸汽机使用的船该是什么样子的。
等到蒸汽船下水,他、菲奇、弗里兹就将是蒸汽船制造公司的三大股东,这样应该能让他安心的待在巴尔的摩继续设计更多的好船吧。
从东非海岸吹来的西南季风推动着两条飞剪船,她们真的像飞了起来一样,抬起了高高的船首,倾斜的前首像剪刀一样破开水面,航速早已超过二十节,可惜这样的盛景并不会持续多久,随着蒸汽船的推广,不管什么样的风都能跑出二十节的汽船最后才是胜利者。
在过去,商船们会在环印度洋的各处港口等待着印度洋季风吹起再出发。印度洋上最早的商业航海者是阿拉伯商人,他们在印度洋上建立起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随着葡萄牙人的到来,印度洋的商业霸权逐渐地转移到欧洲人手里,他们从东方运走香料、各种奢侈品,从非洲运走奴隶前往世界各地的殖民地进行开垦,金钱从西方流向东方。
经过七年战争的鏖战,英国夺取了法国在印度洋周边的大部分据点,攻下孟加拉进而殖民化整个印度,开始了真正迈向殖民大帝国的一步,印度的宝物和各种原料从印度洋上乘着季风源源不断的运往英国本土,名叫“光明之山”的著名印度钻石就是这样送往英国的,随着英国在东非、阿拉伯海沿岸的进一步经营,印度洋不久之后将会成为“英国的内湖”,英国成为一个印度洋上名副其实的季风帝国。
可是眼下法国人并不甘心退出印度洋的舞台,他们的私掠船出没于印度洋畔的各处要害水道,对东方的中国和英国来说他们曾经有两个著名的战利品。
1782年,英国单桅船“贝特西”号满载着1466箱鸦片,在贩运鸦片的军舰“嫩实兹”号之前出发前往广州贩卖鸦片,却在马六甲海峡刚出海峡的廖内群岛被法国私掠船捕获了,这是英国鸦片贸易的首航,船上除了鸦片没有其他货物,一箱鸦片从孟加拉运往广州获利可达六倍。
另一个就是曾经保卫广州的甘米力治号,这条英国船也曾经在印度洋上被法国私掠船捕获,掳往马赛改名为波尔多号。
以美国和法国之间如今微妙的关系,船队如果遇上了少不得只有枪对枪炮对炮干上一场,乘着季风固然快捷,半多个月就能横渡印度洋,但出口马六甲却是法国私掠船的猎场。
“要不我们挂上法国旗”,没节操的弗里兹暗想,但很快他自己就否决了,挂法国旗遇上英国军舰那也是个麻烦呀。
第五十一章 重返澳门
船队在印度洋上的第一站是锡兰岛的科伦坡,这个岛国在过去的两百年里三次易手,先是被葡萄牙人从康提王国夺取,接着经过二十年的战争才落入荷兰人手里,科伦坡在1796年被英国东印度公司夺取之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锡兰总督所在地。
现在欧洲的局势反应到这个印度洋上的小岛上来,也造成了非常微妙的局势,自从法国占领荷兰之后英国人进攻锡兰岛上的荷兰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荷兰人直接投降了,德梅隆准将带着手下的瑞士雇佣军转而效忠英国人,英国东印度公司马德拉斯总督霍巴特勋爵任命他为指挥官统治整个锡兰。
换句话说,锡兰被马德拉斯的英国人遥控管理,但直接统治这里的几乎还是原来那些职员,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吃相和在印度次大陆一样难看,他们上来就降低了各种经济作物(几种香料、棕榈和椰子及其制品,种植经济作物的人需要钱从印度购买大米)的收购价。
弗里兹来的不是时候,也可以说来的正是时候。
杰伊条约虽然给了美国人前往西印度群岛贸易的权力和一条几乎不可能被严格执行的限制——只允许七十吨以下商船,但对被视为禁脔的东印度殖民地,英国态度要严厉的多,只有波士顿商人后来获得了前往加尔各答贸易的垄断航线。
弗里兹到这里来除了让船员获得修整几天的机会,也打算交易一些锡兰肉桂,这是此时一种只有在锡兰才能找到的香料,抛开在西医中各种神奇的疗效传说不提,这种带有甜香味的香料研磨成粉是烘焙的绝好搭配,也可以用来给酒类增添特殊的风味,在此时的美国绝对可以作为代表身份的消费层级标记。
过去此地在荷兰人手中还好,荷兰人的货物运回欧洲和圣厄斯塔蒂斯岛基本上是见钱就卖,现在落到英国人手里就会变成英国人专享,或者只有少部分黑市流出贵的要死!
科伦坡港经过了两百多年的开发,现在还是一副较为原始的风貌,远没有后来的大型人工港区的吞吐量,海岸边泊着各种当地特色的小渔船和货船,就连那条前来拦截的炮舰也比两条货船还小得多。
“美国人,立刻调头,这里是东印度公司的专属殖民地,不欢迎你们!”
一口带着低地腔的英语,从巡逻炮舰上吼出来,态度是真的差啊!
“你去和他们交涉一下吧,拉波特先生,我们能不能吃到新鲜的蔬果就看你的啦,”弗里兹坐在椅子上身子动也未动,只是招呼着信天翁号的船长。
拉波特按住帽子身子微微一躬,指挥着水手收起了帆,转身走到船舷边朝对面的军舰上喊了起来。
“原来是尼德兰的老朋友啊,我在圣厄斯塔蒂斯做过多年的买卖,过去的十几年一直定居在瓜德罗普,就是喜欢尼德兰朋友们的好客。
我们从新大陆来,一路上惧怕热带病没有入港停留过,只想在这里获得一些淡水和蔬果。
我们获得补给后将前往广州,在这短时间停留,保证不会给大家惹麻烦。”
要说这老水手就是会装蒜,说话也换成了带点加勒比的荷兰腔,对面顿时沉默了,过了几分钟才回应。
在控制锡兰的一百多年里,荷兰人只有几百户的数量,这里的白人大部分还是德、葡籍的雇佣军,他们未必对荷兰有什么忠诚,但拉波特提起失陷于英国之手的自由港圣厄斯塔蒂斯,不免让他们也有些兔死狐悲感。
“想要进港的话,封闭火炮的炮门,封存你们船上的所有武器,等待我们登船检查。”
此事有望,拉波特和旁边船上的费曼立刻都照办了。
“你们做的什么生意,怎么净是这么古怪的火炮?”
说起来大多数登上信天翁号甲板的各国海关官员也有同样的感慨,船上这种大口径短身管的火炮配置真是与众不同啊,看起来根本就不怕对方短兵相接。
“我是船主,我来解释一下吧,我们的火炮都是兼职炮手,炮术很糟糕,离得远了根本就打不中,所以就这样安排了。”
这个解释很有些西班牙无敌舰队的火炮配置风格,不过前荷兰官员也没有过多纠缠这个问题,“打开船舱,让我看看你们的货物。”
弗里兹朝拉波特使了个眼色,让他领着人先打开了靠后的一个舱盖板。
这个官员果然很快就被船舱里满登登的古怪货物吸引了注意力,“这是普通的铁锅,你们居然贩运了这么多,这又是毛皮,这个呢?啤酒,舱底下这个是什么?铅锭!你们有多少铅锭?”
“先生,我们每条船大概装了四万磅的铅锭,只是压舱用的,你们看起来很急需吗?”
“是的,现在不瞒你们说,我们急需弹药和军火,马德拉斯的援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这里发生了什么,如果是这样,或者我们还是能帮上一点忙。”
“没什么,一些土著不满东印度公司的新政策……”
弗里兹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底,东印度公司把土著是真不当人看啊,在孟买他们强迫土著织工接受他们的订货或者是去他们开设的商馆中干活,压榨过甚以至于当地织工宁可自己砍断拇指也不从;同样在孟买由于东印度公司的包税制,造成不到十年内发生了四次大饥荒,其中1770年那次据估计饿死了一千万人口。
只是弗里兹根本就不知道,从3月份开始锡兰岛上的僧伽罗农民也爆发了起义,虽然海峡对面马德拉斯并不远,但殖民地的官僚效率嘛,千万不要指望太多。
不过在有火烧眉毛的特殊需要时候,再官僚的殖民地政府都会体现出变通,没过多久,船队就被允许跟在巡逻炮舰后驶进了科伦坡港,此时的城市还很小,荷兰人没有扩建葡萄牙人留下的科伦坡要塞,当年为了夺取这里,在半年多的攻防战中六百多葡萄牙守军死战到最后仅余七十三人,没想到再过了一百年英国人竟然能兵不血刃地进入这里。
德梅隆代总督实在是被各种麻烦事弄得焦头烂额,他对意外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