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暂时无人发言。岛津家铁定是敌人了,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该如何遏制?以什么名目呢?
“呃…主公…属下有话说…”这时,在院外的人群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很显然他肯定不是重臣。
“是谁!重臣商议!是哪个混蛋胆敢胡乱发言!”三好义继立刻回头怒吼,吓得后面的人齐齐低首。刚刚有个以下犯上的内藤如安,现在又冒出这么一出,细川家的家规该整顿了。
“义继,不要这么激动嘛,我刚刚也说了,让大家都发表一下看法,并没有说非得是重臣啊。”细川信元和颜悦色,并没有因此生气,自己想起了以前的羽柴秀吉,在秀吉还是下级武士的时候,也曾经抢过自己的风头呢。嗯…好像就是墨俣一夜城的时候。
“可是主公…这重臣还未说完呢,按照顺序…”三好义继还想再说什么,被细川信元挥手给打断了。
“刚才我问有谁要补充的,你们不是都没有答话吗,这样轮起来…也应该到他了。是谁?近前来答话!”细川信元知道自己的这个义弟太实诚、太老实了,根本不会装腔作势地说话,怪不得总是无意间得罪人。
很快,就有一人从人群中出列,碎步向前,来到殿内中间大礼拜服下去:“属下拜见主公!”
“把头抬起来。”细川信元沉声说道。
“是!”这名武士将头抬起来,好让自己的主公看到自己的真容,内心早已激动的不能自已。
“哦,是长久啊。”细川信元一看,是伊东长久,现任细川家足轻大将。
“是,正是属下!”伊东长久再次拜服下去。
“你有什么想法,就在这里说给大家听吧。”细川信元的语气也变得温和,他和这个伊东长久算是老相识了,曾在织田家时代就一起共事过。
伊东长久,织田家赤母衣众成员之一,当年细川信元帮助织田信长诛杀织田信行后,曾在城外空旷的草地上一起蹴鞠。就是在那里,细川信元加入了织田家,也是第一次见到了伊东长久。
如今,一个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京畿霸主,一个是连重臣都未入席的足轻大将…
“回主公,属下的远房亲戚前阵子来投靠属下…”
“混蛋,你自家的事拿到这里说什么!”三好义继立刻出言打断,把伊东长久吓得趴在地上,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义继!让他把话说完!”细川信元也有些不高兴了,自己还没说什么呢。
“长久…继续说,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去你家里做客了,呵呵…”细川信元安抚了一下伊东长久,示意他不要怕。
“属下住所简陋,怎敢劳烦主公大驾。”说着,偷眼望了一下细川信元,然后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主公,属下的家族其实和日向大名伊东氏出自同一远祖。”
“哦?是吗?那你刚才说的亲戚是?”细川信元这还是第一次知道,顿时来了兴趣。
“正是伊东大殿及其家人!”伊东长久恭敬地说道,顿时惹来无数人的惊讶。
第四百六十二章 伊东义祐
伊东义祐此时正心情复杂的在本丸外等候,看着周围细川家武士异样的眼神,别提有多难受了。跟在义祐旁边的,是他的三男伊东祐兵,伊东家的继承人,标准的长兄早夭,二哥早亡。
耳川之役的惨败,致使众多有力家臣战死,自知复国无望的伊东义祐,本来打算在丰后了此残生。谁知道大友宗麟的嫡子大友义统,居然看上了伊东祐兵的夫人松寿殿,于是密谋杀死伊东义祐及祐兵。
幸亏有人暗中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伊东义祐,义祐知道在丰后是混不下去了,于是在家臣河崎祐长和阿喜多夫人的帮助下,偷买了一艘小船,带着亲族二十余人逃离了丰后。
伊东义祐一行辗转来到伊予河野家领地,求见了当时的领主河野通直。河野通直毕竟还是个孩子,见到一国之主居然沦落至此,同情心大发,于是将伊东义祐等人安置在一族大内容运的知行内,管吃管喝。
但好久不长,细川信元灭了河野家,夺取了伊予国,伊东家失去了庇护。最后都穷的都吃不上饭了,不得不靠河崎祐长及其夫人阿竹酿造浊酒、编织木绵带,进行贩卖来维持生计。一个武士,尤其还是一国之主,最后从事卑贱的买卖来过活,可见他们当时是何等的凄凉,要不是碰巧遇到了伊东长久,估计全家都得饿死。
“原来如此…你说…你把他们都带来了?就在殿外?”细川信元听了伊东长久的话点点头,家族大了还真是有好处,走到哪都有沾亲带故的。
“是的主公。”伊东长久只是觉得伊东义祐不管怎样,都曾是一国大名,其日向国内一定还存有拥立者,所以才会带来,或许对主公有用。
“嗯,你做的很好!鉴于此功,晋升你为本家侍大将,去那里坐着吧。”说着,细川信元一指中上前的位置,示意那里就是他的位置了。
“是!多谢主公!属下必定会为主家忠诚奉献!”伊东长久激动万分,这么多年终于跨过了这个门槛,可以说是初步跨入了中高级武将的行列。有些资历深的侍大将,甚至可以列入重臣级,而他的这个位置,就是重臣行列!
“诸位也都听到了,有什么意见吗?”细川信元扫视群臣一眼,示意他们发表意见。
“主公,臣下认为可以接纳伊东家,为以后的九州征战打下基础。”黑田孝高首先发表了意见。
“臣下附议!”真田昌幸也表态同意。
“臣下附议!”神子田正治等一干重臣也纷纷同意。
细川信元最后望了一眼本多正信,后者也表态附议。
“很好,宣他们父子俩进来吧。”细川信元点点头,和自己预估的一样。
很快,伊东义祐父子入内觐见。
“在下伊东三位入道义祐,拜见屋形大人!”伊东义祐跪在下面,心中酸苦,这才不到一年光景,自己竟…
“呵呵…伊东大人请起,对于贵家的遭遇,本家深表同情,并强烈谴责岛津家的侵略行径!”细川信元虚扶一下,示意他们起身回话。
“谢屋形大人!”伊东父子盘膝坐好望向高高在上的细川信元,继续开口说道:“在下烦请贵家能够出兵,帮助在下重夺日向,在下必定感激不尽!”
“嗯?”细川信元一皱眉,一上来就借兵,当自己是公孙瓒啊,出兵出力帮你打天下。
“伊东殿下,我主现在的主要重心是在东国,借兵一事恐难答复。”本多正信接过话茬,婉转地拒绝了。
“呃…这…这…”伊东义祐愣住了,这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啊。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伊东殿下,您还在奢求什么?在下认为您应该接受现实,诚心拜在我细川家,或许还有家族复兴的机会。”听到这话,伊东义祐转头望向说话之人,是山名丰国。现在山名丰国早已想开了,自己的嫡男如今是细川信元身边的小姓,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这…还请屋形大人谅解…在下…在下没有出仕的打算…”伊东义祐咬了咬牙,他根本就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伊东殿下!”河野通直也想去劝,毕竟两人有旧,不想他忤逆获罪,但是被细川信元给挥手打断了。
“伊东大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一切全凭您的心意吧。”细川信元也能理解,曾经的“萨隅向三州太守”,让他一下子成为别人的家臣,的确是一件极为悲痛的事情。要是换成了自己,恐怕还不如一死了之呢。
“多谢屋形大人体谅!”伊东义祐大礼拜服下去,老泪纵横,他今年也有66岁了,没想到晚年落得个一无所有。
纵观伊东义祐的一生,也是大起大落。他本来只是家中次子,不能继任成为家督,但在天文二年(1533),兄长祐充病死,叔父祐武突然反叛,尽夺家业。
伊东义祐与其弟祐吉白手起家,终于杀死祐武,重夺家业,但是却是他弟弟祐吉被重臣长仓祐省拥立为家督。无奈之下,伊东义祐只得黯然出家。
天文五年(1536),伊东祐吉病故,义祐这才得以还俗,继任为家督,成为了日向伊东氏第十代当主。
此后,在伊东义佑的带领下,平内乱、征饫肥,一统日向国。其后更是攻入大隅国,数败岛津家,曾一度将岛津家逼入绝境,差点儿灭其族。最鼎盛时期号称领有萨摩、大隅、日向三国,把日向伊东氏推到了历史的巅峰。
凭此等功绩,伊东义祐本可称得为一代名君,但是打江山易、坐江山难。当早年的目标达成,便失去了心中那份野望,义祐的种种缺陷便逐一暴露出来。
伊东义祐好文化而不擅文治,重亲情却轻家臣,好奢华又不知节制,脾气温和、缺少霸气却又难以纳谏,习佛法竟施行暴政,最终导致领内治理的一塌糊涂,人心背离。纵有固若金汤的四十八座城,奈何敌军至,便众叛亲离,最后被兵临城下又缺殊死一搏之心,只能是背井离乡、远走他方,落到了今天的这个下场。
此时,在伊东义祐后面的祐兵,看到父亲那悲伤、不甘的泪水,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大声说道:“在下伊东祐兵!愿入仕细川家!愿为主家忠诚奉献、绝无二心!恳请屋形大人收留!”
第四百六十三章 九州搁置
伊东祐兵的表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是他并没有怯懦的颤抖,而是沉稳的等候细川信元的决定。
“把头抬起来。”细川信元饶有兴致地看着伊东祐兵。
“是!”伊东祐兵缓缓抬起头来,一副真诚的面容,很容易引起他人的好感。
这个伊东祐兵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他没有像前田利家那样的加贺百万石,也没有山内一丰那种功名十字路,但是他仿佛生来就是自来熟,加上能说会道,和谁都能交上朋友。如果说孔子门下有弟子三千,那么祐兵就有好友三千。
按照原有的历史轨迹,他会在四年后出仕羽柴家,羽柴秀吉给他的俸禄是三十人扶持米,按照1日分扶持米=5合1日=1。75石一年,也才仅仅50石多一点。
要知道足轻组头的年俸都有50贯(约100石),作为一个原本是大名二代的贵公子,简直就是太微薄了,这种俸禄只能是让全家二十多口人吃饱饭而已。
但是,伊东祐兵凭借自身的努力,通过外交、军事等多方面的立功,用六年时间,最后受封日向、肥后的所领,得到了五万多石的领地。这是翻了多少倍啊!
“你想出仕本家?”细川信元看着今年还只有十八九的伊东祐兵,对于这种绝境中逆袭的人,他还是很欣赏的。
“是!愿为细川家效力!”伊东祐兵再次行礼说道,真诚地语气打动了很多重臣,不由得纷纷点头称赞。
“那…担任我侧近,你可愿意?”细川信元此话一出,伊东义祐愣住了,自己怎么说以前也是一国之主,竟然让自己的儿子,还是伊东家未来的继承人,去担任一个下级武士?虽说侧近是主公的亲随武士,但…和心中的理想位置差距有些太大了。
“是!谢主公厚恩!属下誓死效忠主公!”但…伊东祐兵却毫不犹豫地行礼谢恩,这种举动又赢得了不少好评。
“嗯,不错,另外鉴于你家里人口众多,我增赐你三十人扶持。一会儿议事,你也可以留下来旁听。”细川信元也称赞了一句,不管他刚才是不是真心的,就冲那毫不犹豫地回答,都值得点赞。
“是!谢过主公!”说完,就径直走到角落里,坐下来旁听,正式加入了细川家。
“伊东大人,本家今后确实要将重心移往东国,九州…暂时是不会去管的…”细川信元说道这,伊东义祐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不过…”一句不过,又让义祐重燃希望。
“若是您能入仕本家,那么我身为细川家的家主,自然有责任去保护家臣的领土…”很明显,细川信元要得是直领,是赏赐给家臣的,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这…”伊东义祐脑中顿时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出仕与不出仕,陷入了左右为难之地。
细川信元也不着急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伊东义祐,反正这伊东家就像是年三十的兔子,有也过年,没有也过年。
“在下虽是流浪之身,但堂堂三位入道怎可追随屋形大人!”突然,伊东义祐坐直了身子,仿佛又回到了一国之主的位置,浑身散发着不屈、傲然的气势。
“大胆!”筒井顺庆豁然起身,厉声喝道。刚刚他就因为佛教、洋教之争憋了一肚子火,要不是看在松永久秀的面子,自己这个佛家弟子非得揍死那个内藤如安不可。
“顺庆…”细川信元温声叫了一下,示意他坐回去。
“是,臣下失礼了。”筒井顺庆重新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