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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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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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慈烺挥退了郁闷不已的吴伟业,准备看书的时候,田守信进来禀告:“殿下,广东商人赵敬之求见。”
  “请他进来。”
  “草民赵敬之叩见太子殿下!”
  赵敬之一跨过门槛,就远远地跪在地上了,虽是广东人,但官话说的相当标准。
  朱慈烺笑:“那么远干什么?近前说话。”
  “草民惶恐。”赵敬之躬身小步上前,来到朱慈烺桌前跪下。
  “起来吧。田守信,赐座。”
  田守信取来一个软凳,赵敬之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在软凳上坐了。
  朱慈烺仔细观察他。
  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灰色粗布长衫,脚蹬平底黑色布鞋,低着头,一脸惶恐,根本不敢看朱慈烺。
第九十三章 商业规划
  《大明会典》载有明文,商人不许着绸缎,因此所有商人在明面上都穿的是粗布长衫,刚才赵敬之叩见朱慈烺,不能称臣,只能自称草民,这都是大明朝对商人的限制。说来也是可笑,整个大明朝最有钱的群体,除了勋贵之外就是商人,但商人却偏偏不能做出有钱的样子,粗布布鞋,是商人的标配,朱元璋本意是压低商人的地位,但却不知一个群体的身份高低,又岂是穿什么所能决定的?
  “不必那么拘谨。我召你来,是有几件事问你。”朱慈烺笑。
  “殿下请问。”
  “你供应镇虏厂的铁料和煤料,都来自哪里?”
  “草民在山西有一处铁厂,镇虏厂所用铁料都来自草民的铁厂,煤料也全部来自山西。”虽然惶恐,但赵敬之说话还是很有条理。
  “既然都来自山西,那你煤料的价钱,为什么比田生兰的低?”
  赵敬之低下头:“其实草民的价钱并不比田生兰低。”
  “那汤神父为什么非用你的?”
  “因为草民的铁料和煤料,不参假,且份量充足,为了抵消路途上的损耗,每一次装运煤料时,草民都会多装一些,所用铁料,又或者是购置的西洋铁,质量不合格者,草民一概退换。”
  朱慈烺明白了,赵敬之并不是价钱低,而是服务好,另外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上帝的信徒,汤若望那家伙最在意的就是传教,如果赵敬之是信徒,比起其他商人,又多了一层别人没有的优势。
  朱慈烺点点头:“如果兵仗局也想用你的料,你能便宜一些吗?”
  赵敬之摇头,苦笑回答:“恐怕不行。”
  “为什么?”朱慈烺脸色一沉。
  “草民家族铁厂的产量有限,只供应镇虏厂都有点心不从心,常常需要从外厂购置来凑数,外厂购置价钱高,每购置一次,草民利润便要减一分,至于煤料,草民都从山西黄家购买,从去年下半年起,黄家就不太乐意给草民供货了,只是仗着多年的生意关系,他们不敢给草民断货,每月都按照固定的数目供给草民,因此草民实在没有能力再做兵仗局的生意了。”赵敬之回答的很诚恳。
  朱慈烺明白,山西黄家不乐意给赵敬之供货,一定是田生兰在后面搞的鬼。
  黄家和田家都属于山西八大家商人。
  而赵敬之也很奇怪,生意人有生意上门,一定是想方设法的完成,纵使手里没有货,也要先把买家拖住,然后紧急补货,又或者联系同行,从中抽利,像赵敬之这样,想也不想,直接就推脱的商人,还真是不多。
  更何况,他推托的对象还是当朝的皇太子。
  由此看来,赵敬之还真是一个实在人。
  “你山西的铁厂,为什么不扩建?”朱慈烺问。
  赵敬之犹犹豫豫。
  “无妨的,有话直说。”
  “山西不太平,常有流贼……”赵敬之支支吾吾。
  “而且当地官府对你也很不友好,对吗?”朱慈烺看出了他的难处。
  赵敬之不敢点头。
  “你是镇虏厂的供应商,他们也敢为难你吗?”朱慈烺声音平静,心中却是愤怒,大明吏治腐败,是明末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的一个重要原因。
  见朱慈烺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赵敬之终于鼓起勇气,苦笑的说:“殿下,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山西巡抚蔡懋德蔡大人是好官,但各地州府县衙,还有下面的衙役,却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如果我给你一些特许……你能扩大在山西的铁厂吗?”朱慈烺沉吟着说。
  赵敬之面露激动之色:“当然可以。”
  朱慈烺点头:“这事本宫会替你处理,你做好准备就行了,另外本宫有点好奇,你是广东人,生意怎么做到山西去了?”
  “草民原本是镇虏厂闽铁和西洋铁的供应商,但两种铁价钱太高,朝廷负担不起,后来改成了晋铁,可他人的晋铁质量不可靠,镇虏厂造出的大炮时好时坏,于是草民就到山西开了一家铁厂。”
  明朝最初的红夷大炮都是从葡萄牙人手中购买,因为价钱太高,且路途遥远,不堪运送,于是明廷下定决心仿制,但最初的仿制很不顺利,造出的大炮常常炸膛,为此汤若望特意购置了一批闽铁和西洋铁,也就在那时,他认识了赵敬之。
  赵敬之家族是从事外贸的大商,跟澳门的葡萄牙人来往颇多。
  “原来这样啊……”朱慈烺笑:“那你跟葡萄牙人很熟了?”
  赵敬之面露惊慌之色:“不不,草民跟他们不熟,草民只是跟他们买过铁。”
  虽然大明风气比清朝开放,但跟外国人走的太近,终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弄不好就会有灾祸上身,因此赵敬之不敢承认。
  “不必怕,本宫不在意你跟葡萄牙人做生意,甚至有可能要倚仗你呢。”朱慈烺笑,沉思了一下,继续说:“你回去跟汤神父说,就说本宫想见一见各国洋人在京师的代表,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越多越好,请他撮合一下。”
  “是,草民知道了。”赵敬之惊讶的点头。
  “除了铁料和煤料,你还有其他生意吗?”朱慈烺问。
  “臣还有一些棉布丝绸生意。”赵敬之小心回答。
  “粮食呢?”
  “草民不做粮食。”
  “为什么不做粮食?”
  赵敬之回答:“本小利薄,草民支不起那么大的场子。”
  朱慈烺笑:“这样啊,如果我跟你合伙呢?你愿不愿意做一下粮食呢?”
  赵敬之吃惊的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堂堂皇太子居然要跟他合伙做生意!
  怎么可能?
  士农工商,在大明朝,地位最低贱的就是商人,皇太子高高在上,不愁吃不愁穿,为什么要跟他合伙?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就联合成立一家商行,主要经营粮食布匹铁料和煤料,我虽然不能亲自出面,但我会派人配合你,保证你不受各地官府衙役的骚扰,日常经营我不干涉,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利润呢,你我对半平分。”朱慈烺淡淡笑。
第九十四章 良马板甲
  赵敬之却已经激动的快要跳起来。
  大明朝的商人,第一怕官府,其次才怕流贼,如果皇太子能为他撑腰,他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但转念又想,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会落到我的头上?难道皇太子有其他目的?
  这么一想,赵敬之立刻就冷静了许多。
  朱慈烺知道赵敬之的担忧,于是继续说:“商行成立之后,首先要在京师打开局面,粮店布店先开十家,后期煤店也得开设,人手配置,店铺地点,布店煤店的经营,你一手掌握,我不干涉。但对粮店我有一个特殊的要求,那就是某些时段,我要拥有粮食的定价权,如果亏损了,就从我应得的利润里面扣,如果不够那么多,我再补给你银子,总之一句话,粮价的高高低低,我要一手掌控。”
  听到这里,赵敬之有所明白,但又不是太明白。
  “你回去考虑一下,如果愿意的话,明天晚上再来见我。我们具体讨论一下投资的数目。”
  朱慈烺端起茶盏。
  “是,草民告退。”
  赵敬之躬身退出。
  走出殿门,夜风一吹,赵敬之又是惊喜又是忐忑,他今晚来见朱慈烺,原本很是惊疑,因为他不知道堂堂皇太子为什么要见他这个小小商人?但这时他已经明白,原来皇太子是想要跟他做生意!天底下最尊贵的买主就是皇家,如果能跟皇太子搭上关系,他的生意就好做了。
  但同时他又隐隐觉得,皇太子所做的恐怕不止是生意这么简单……
  赵敬之退出去之后,朱慈烺提笔在宣纸上画了一个图样,不满意,又涂去了。
  除了开设商行,他还请赵敬之约了西洋商人见面。
  跟西洋人见面是为了两件东西,一是欧洲板甲,另一是欧洲的战马。
  明军跟建虏作战,只所以一直处于劣势,有两个重要原因,第一,明军现在使用的扎甲包括铁鳞甲在内,对建虏重箭的防御力并不好,第二,大明虽大,但却不产战马,所用战马都是从蒙古购入,而蒙古人相当奸诈,卖给大明的战马都是他们挑选剩下的劣马,这种劣势平常不明显,可一旦到了战场上,两军交战性命相搏时,这种差距就是致命的。
  明军战马不论速度还是爆发力,都比不上建虏。追不上,冲不过,跑更是跑不了,一旦失败就是全军的大溃败。而建虏不然,就算小有失利,他们也可以迅速撤退,明军拼死了也追不上。
  这也导致了建虏在战场上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放鸽子”的战术。
  随便一队建虏骑兵就可以把数倍的明军耍的团团转。
  要想改变这种劣势,只有两个办法,第一增加远程武器的打击能力和自身的防护能力,让建虏还没到放鸽子的距离就被明军放倒;第二就是改良战马,使建虏战马的速度优势不复存在。
  蒙古是大明战马的唯一来源,如今蒙古人已经彻底倒向建奴,想要从蒙古人那边购买良马,已然不可能。
  以正合以奇胜,单单依靠盔甲和战马的质量当然无法战胜建虏,但如果这两项弱点能改善,那么明军面对建虏时的胜算必然大大增加。
  大明周遭除了蒙古之外没有能产良马的地方了,所以朱慈烺就把心思动到了欧洲人的身上。据他所知,欧洲各国使用的战马都是阿拉伯马和他们本地马的混种,不但身材比蒙古马高大许多,而且冲刺和耐力更好。如果能买一些种马来,同时请一些技术人员,配种改良明军战马,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板甲,朱慈烺并不想把欧洲板甲全套搬过来,第一价格昂贵,第二大明的铁质达不到,他想要的只是一块胸甲,如印度的镜甲,土耳其的盘子甲。胸甲用欧洲的板甲技术制造,其他地方用大明的铁鳞甲或者是棉甲弥补,如此可更好保护明军将士的生命。
  板甲和战马价格昂贵,不适合大规模引进,但小规模引进,学习仿制,或者配种改良,使之能够在大明拥有一定的数量,却是很适合的。
  一个商人可能会漫天要价,但如果把京师的西洋商人全部都集合起来,公开竞价,再施以其他的恩惠,最后成交的价钱应该不会太高。
  ……
  紫禁城内苑。
  提督东厂太监王德化负手在房间里踱步,他脚步很慢,每一脚踩出都是相同的距离,如同是在丈量房间一样,灯光照着他惨白的脸,感觉他心事重重,目光阴沉的吓人。
  “李晃!”王德化忽然站住了脚步。
  “儿子在。”一个小太监从黑暗中闪了出来。
  “你说,太子是不是在跟咱家演戏?”王德化问。
  李晃低着头:“在儿子看来,一半真一半假。”
  “说说看。”
  “太子爷不想两面开战,明知道干爹收了涂兴哲的银子,他也假装不知,这是真;但太子爷雄心勃勃,稳住了外廷,在外廷有所成绩之后,那把改革的刀,终究是要砍向内廷的,而干爹你可能就是他的首要目标,这是假。”李晃低声回答。
  王德化咬着牙:“就是说,他终究是不会放过咱家?”
  李晃默然。
  “那你说,咱家该怎么办?”王德化问。
  “上策,洗心革面,偃旗息鼓。”
  王德化皱了一下眉头。显然,他对这个上策并不满意。
  “中策,挑拨里间,隔岸观火。”
  “挑拨谁?”王德化问。
  “勋贵。”李晃回答。
  王德化笑了:“说说下策。”
  “下策就是铤而走险,移驾东宫。”李晃声音压的极低。
  王德化脸色一下就变了,惊的原地跳了起来,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不会被人听见之后,他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负手又踱了两步,冷冷道:“上策太消极,下策太凶猛,不是咱家能承受的,只有中策最是恰当。嗯,勋贵们有什么动静?”
  “定西侯蒋秉忠次子被太子爷打了屁股,现在他们正在定西侯府聚会呢。”
  ……
  同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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