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英看了草图,惊讶的张大了嘴。
“照我所画的样式,先做两幅铁甲出来,然后再寻找其中的不足,从今以后,铁甲怎么简单、怎么省力就怎么造,华而不实的功能,统统都去掉,我希望大明将士以后披挂的铁甲,都是这种一体铁板,具体怎么造,你跟工匠们商议。”朱慈烺说的很严肃。
“殿下,有点难啊。”赵宏英皱着眉头。
“难在何处?”
“两块铁板要一锤锤锻打成薄薄的铁板,本就很难了,费工又费力,要想前后两片都和身体贴合起来,非得要一点弧度不可,这种弧度就更是不好掌握,弄不好就断裂了。”赵宏英说出了两个难点。
朱慈烺不怒反笑——赵宏英是一个说真话的人,并不因为他是皇太子就一味奉承。
褚宪章忍不住呵斥:“赵宏英,如果是简简单单就能做成的事情,何必要你做?你在盔甲厂待了五年,怎么变的暮气沉沉了?簪子那么细小的东西都能打造出来,这么一个大铁板你打造不出吗?”
赵宏英脸色涨红,低着头不说话。
朱慈烺笑:“万事开头难,只要工匠们努力尝试,就一定能找到其中的窍门,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抓紧时间干,造出样品之后,立刻通知我,我会亲自来看。”
赵宏英跪倒在地:“奴婢遵旨。”
见赵宏英始终没有昂扬的气势,褚宪章有点怒,如果不是当着朱慈烺的面,他早就大声呵斥了。
第八十五章 巨大恐惧
……
东厂。
东安门北侧,距离紫禁城一千米的距离处有一座神秘的三进小院落,门口有东厂番子挎刀把守,正门外五步之处立着一块醒目的牌匾,上面是明成祖朱棣手书的“东缉事厂”四个大字。
这就是威名赫赫的东厂了。
魏忠贤时,曾经将东厂迁进了紫禁城,东厂自成一体,完全不受皇宫的禁卫节制,即使夜间宫禁,仍有专设之门可随意出入,权柄一时无人能及。崇祯继位后,处置魏忠贤,把东厂打回了原来的位置,甚至有段时间想要裁撤东厂,不过最终还是保留了下来。
虽然东厂声势大不如前了,从督厂厂公到东厂番子都有点夹着尾巴做人的意思,但虎去雄威在,东厂毕竟是东厂,巡查缉捕,收集情资,监视大臣的职责,仍然存在,因此朝堂上下仍没有人敢轻视东厂。
此时在最后面的小殿里,提督东厂太监王德化坐在太师椅里,正冷冷看着跪在脚下的一个人。
涂兴哲。
锦衣卫把涂兴哲送进宫内,交给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王之心公公,一听是太子让送来的,王之心很是吃惊,细细盘问了一下,王之心顿时了然于心。于是什么也不说,只遣人将涂兴哲送到了东厂。
涂兴哲是王德化的人,怎么处置,还是让王德化头疼吧。
“干爹,儿子错了,你饶了儿子吧……”
涂兴哲跪在地上,哇哇地哭。
王德化脸色铁青,如果是惹了别人还好说,偏偏是当朝的皇太子,在大明,皇太子的地位本来就是超然绝伦,没有人可以侵犯,加上从昨天的校场阅兵到今日早朝的治国四策,皇太子已然成为了整个王朝最耀眼的新星,这个时候谁敢同皇太子做对,就是自寻死路。
魏忠贤那种权倾朝野,无人能及的大太监都能被刚刚继位,年仅十七的崇祯拿下,何况现在东厂的权势已经大不如前,整个大明历史,崇祯朝的东厂是最虚弱的,所以王德化一直都是小心谨慎,除了尽心尽力为崇祯做事之外,对太子他也格外重视,甚至是竭力巴结,所图的就是太子登基之后,自己还能保有提督东厂太监的位置,甚至更进一步,成为掌印大太监。
自己巴结太子都来不及了,想不到涂兴哲居然给自己惹出了这种事。
“拉下去,杖毙!”王德化冷冷说。
“干爹,饶命啊……”涂兴哲绝望的喊。
两个东厂番子早已经冲进来,拖起他就往外面走。
“干爹,听儿子说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儿子死也瞑目了!”涂兴哲拼命挣脱开两个东厂番子的拖架,噗通跪在地上,哭喊道:“儿子死不足惜,但有句话却不能不说!干爹,太子爷今日前脚到了火药厂,后脚就把我火药厂的几个管事者都拿了,还有张永成,儿子和他交往极其机密,知道的没有几个,但太子爷却提前就把他拿了,这说明什么?”
涂兴哲哭嚎着:“说明太子爷早就在调查我了啊!儿子一个小小的掌厂太监,值得太子爷这么重视吗?所以干爹呀,太子爷冲的不是我,而是你呀!”
王德化的瞳孔骤然收缩,涂兴哲所说的,他何尝没有想到,但想到和说出来却是两码事,原本他心里只是有一种微微的担心和恐惧,但涂兴哲的话,却让他心里的恐惧,如长江大河,再也无法阻挡的奔涌而出。
“杖毙!杖毙!”
王德化将手里的茶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瓷片粉碎,茶水飞溅。
“干爹……”
涂兴哲的哭喊着渐渐远去。
后殿静了下来。
王德化的心,也逐渐冷静,然后他冷冷问:“李晃,有什么新情况吗?”。
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的从旁边闪了出来,躬身回禀:“回干爹,田守信公公正带人查封涂兴哲的两处宅子,两个管家和几个仆役都被扣下了……估计他们把知道的都说了。”
王德化脸色更铁青,咬咬牙:“备轿。”
“干爹要去哪?”李晃问。
“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宫,咱家要去见王承恩王公公!”
盔甲厂。
离开盔甲厂,褚宪章皱着眉头:“赵宏英老气沉沉,奴婢以为,他盔甲厂掌厂的位置,是不能做了。”
朱慈烺笑:“不,我看他是一个保守的性子,十分把握的事,只说七分,七分把握的事,只说五分,别让他刚才犹犹豫豫,一脸的为难,但他心里最少有七成把握。我交给他的事,他一定能完成。”
“但愿如此,不然奴婢非撤换他不可!”褚宪章脸有怒气,赵宏英和他是同一批入宫的太监,又一起在内监读书,算是同学,因为种种原因赵宏英没有升上去,平常他对赵宏英颇为照顾,但想不到赵宏英在太子爷面前却一点都不给他长脸,不是这个不行,就是那个不行,犹犹豫豫的没有一点利索劲。
几个锦衣卫簇拥着田守信在前方出现。
朱慈烺知道涂兴哲的家应该抄的差不多了,一时心情大好。
“殿下。”田守信到了朱慈烺身边,皱着眉头,眼睛里有忧色。
褚宪章识趣的拨马闪到一边,只留田守信和朱慈烺在街心小声说话。
“怎么了?抄家不顺利吗?”朱慈烺不动声色的问。
“不,很顺利,不过涂兴哲没什么银子,里外翻了一个遍,才搜到三万两。”
“这么少?”朱慈烺微微惊讶,他原本以为,涂兴哲家中最少有十万两,甚至二十三十万两,都是有可能的。火药厂掌厂太监是一个肥缺,每年通过“震升轰”的张永成销售出去的火药不计其数,涂兴哲家里怎么可能只有三万两银子?
“是不是藏别的地方了?”朱慈烺问。
“奴婢刚开始也这么想,但将两个管家和几个仆役拷问一遍后,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涂兴哲虽然在火药厂贪墨甚多,但大部分都送到宫里了……”田守信声音压的极低,除了他和朱慈烺,再没有人能听见。
第八十六章 毛遂自荐
朱慈烺皱起眉头。
“这是两个管家的供词,据他们说,每一次月底结算,涂兴哲都会揣着银票进宫……”田守信从怀中掏出两份供词,交给朱慈烺。
朱慈烺展开看,然后脸色越发凝重。
据两位管家说,涂兴哲不但每月固定给他的干爹东厂提督太监王德化送银子,连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王之心,首席秉笔太监王承恩,每月也都会收到他的银子,甚至兵仗局掌事太监,现在正跟在朱慈烺身边的褚宪章都拿过涂兴哲的银子。
虽然具体数目都不清楚,但内廷三公拿到的银子,肯定都是大数目。
怪不得涂兴哲这么嚣张,在火药厂无人能管呢,整个内廷都被他用银子打通了,又有谁敢找他的麻烦?
朱慈烺默默把两份供词收了起来。
王德化也就罢了,从一开始朱慈烺就知道他不是忠臣。
但王之心和王承恩却都是忠臣,甲申之变时,王承恩陪崇祯吊死在煤山,王之心在家中自缢,两大忠臣都受贿收银子,可想整个内廷的风气了。
至于王德化,他在历史上最有名的就是北京城破,朝廷文武百官囚服立午门外,上笺劝进李自成时,王德化大骂:“误国贼,天子何在?汝辈来此何干!”看见人即挥拳殴打,看到的人皆抚掌称快。
不过在朱慈烺看来,王德化就是一个即兴表演的“奸人”,如果他是忠臣,北京城破,皇帝身死,身为崇祯的宠臣,除了殉国,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但这个奸人不但活了下来,还在百姓面前表演了这出,正是当婊子又立贞节牌坊的典型例子。更有一种历史记载,打开德胜门,向李自成投降的大太监不是曹化淳,而是王德化。
因此,朱慈烺对王德化没什么好印象,如果只牵扯到王德化,朱慈烺不意外,但现在内廷三公都被牵扯进来,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这件事要保密。”朱慈烺说。
“奴婢明白。”田守信拱手。
“褚宪章!”朱慈烺看向褚宪章。
褚宪章一直拨马闪在旁边,对田守信和朱慈烺的私密话,他不敢听闻,听到皇太子喊自家名字,赶紧拨马过去:“奴婢在!”
“涂兴哲家里抄出三万两银子,全交给你兵仗局了。”
“啊,谢殿下!”
褚宪章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今天朱慈烺给三十年以上工龄的老工匠涨了工钱,加上朱慈烺要加快鸟铳和盔甲的生产,兵仗局的钱粮十分紧张,他正愁银子呢,太子拨这三万两银子正是时候。
“火器厂火药厂盔甲厂的生产要保证,绝不可出现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现象,这其中火器厂尤其重要,你明白吗?”朱慈烺严令。
“奴婢明白,奴婢亲自到火器厂坐镇。”
“去忙吧。”
……
紫禁城。
乾清宫。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正在向崇祯密报。
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
虽然有朱纯臣的要挟,但骆养性好像不为所动,依然把所有的事情都禀告了崇祯。
当然了,朱纯臣握有他把柄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有提。
听完骆养性所讲,崇祯坐在书案后,脸色铁青。
“这是主谋之人送给臣的银票,一共二十万两。”
骆养性取出银票,捧在掌心。
崇祯咬牙冷笑。眼睛里似在冒火:“好啊,捐银助军的时候,他们一个比一个穷,如今二十万两银子,眼睛眨也不眨就拿出来了,呵呵,真是我大明朝的好勋贵啊……”
骆养性躬身等旨:“两个主谋的住处,臣已经秘密派人包围住了。”
崇祯却摇头,如果是朝臣做出此事,他早就下旨抄家灭族了,一刻都不能忍,但面对勋贵,尤其两个主谋都是世袭三百年,太祖高皇帝就始封的国公,他却不能不慎重。宗室和勋贵是大明朝的左膀右臂,他不敢轻动。
“证据都搜集齐了吗?”崇祯问。
“几个人证还在抓捕中。”
“证据不齐你就敢动他们两人,你是想让天下人都指着朕的鼻子骂吗?”崇祯怒。
骆养性吓的赶紧跪下:“臣有罪。”
“案子要调查清楚,证据要充分,叛国的奸人更是不能放过,怎么做,自己看着办!”崇祯冷冷说。
“臣……明白了。”骆养性站起来要退出。
崇祯却忽然喊住他:“银票拿走。”
骆养性微微惊讶,但还是捧了银票,悄悄退出。等出了暖阁,站在飞檐斗拱之下细细一想,对崇祯的意思,有所顿悟。
……
和褚宪章分手,朱慈烺在田守信和锦衣卫的簇拥下,又去往镇虏厂。
工部那些能造水力鼓风机的能工巧匠,此时已经全部到齐了。
朱慈烺召集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他们制造水力锻锤机和水力钻孔机,以提高兵器厂的生产效率。
这一次工部尚书魏藻德没有亲自来,而是派了工部右侍郎宋玫。
宋玫,崇祯元年进士,历任知县知府,是一个从底层升迁而上的老官吏,跟魏藻德一飞冲天的模式完全不同,宋玫在工部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色,在历史上也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色,在这之前,朱慈烺并没有注意他,不过宋玫却为他带来了一个大惊喜。
“殿下,这是臣的参事萧汉俊,他有要事要向殿下禀报。”宋玫深深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