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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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 第4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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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掌柜……”几个徽商的簇拥下,面容清瘦,布衣长衫的蔡其昌出现了,赵敬之迎上去,微笑作揖。
  蔡其昌眯眼微笑,向赵敬之深深还了一礼。但他身边的郑宏仪却对赵敬之露出了不友好的冷笑,蔡其昌眼角瞥见,不满的回头瞪了郑宏仪一眼。
  商人之后,顺天府尹周堪庚的轿子出现。
  所有粮商,以赵敬之蔡其昌为首,在酒楼门口恭候,轿子停下,周堪庚伸腿走下轿来,并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便服,不过并不碍他的威严,他捻着胡须微笑点头,示意大家平身,然后在赵敬之的引领下,进入富川楼。
  身为顺天府尹,稳定京师粮价是周堪庚最重要的任务,不过从年初以来,这个任务就被京惠粮行承担了,令周堪庚这个顺天府尹轻松了不少,加上知道京惠粮行的背后是东宫太子,因此当赵敬之找上门来,希望顺天府能做一个中间人,组织京惠粮行和其他京师粮商进行一次会面,以解决现在京师粮食危机之时,他想也没想的就同意了,这就是他顺天府的职责,没有主动解决,反而让赵敬之找来门来,实在是他的失职。
  进入富川楼,赵敬之引着周堪庚直接上到二楼。
  今夜富川楼被京惠商行包下,里里外外,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客人。
  灯火通明,席开六桌,京师有头有脸的粮商全部到齐,周堪庚坐在最北面那一张最尊贵的桌子边,同桌的有赵敬之,蔡其昌等几个大粮商。
  客人到齐,开始上菜。
  四菜一汤,都是最简单的,甚至是非常简陋的。
  商人们面面相觑,都觉得赵敬之有点过分了,就算你背后有东宫太子,也不能这么慢待我们呀?八个人,四菜一汤?把我们当叫花子?慢待我们也就算了,居然连周府尹那一桌也是简单的四菜一汤。
  但周堪庚本人却是满脸微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慢待了。
  赵敬之微笑站起,先感激周府尹,然后又感谢大家的光临,再然后感谢同行们对他这个“新粮商”的容忍和帮扶……众粮商都是面无表情,心道哪有什么容忍和帮扶?不过就是你背景太强大,干不过你罢了。
  都是商人,一个个都是人精,赵敬之现在所讲的只是开场的客套话,后面的借粮才是重点,而怎么才能有礼而合适的拒绝赵敬之,又不会驳了府尹大人的面子,是粮商们现在最急切的心思。
  说完开场白,赵敬之开始敬酒。
  就在赵敬之敬酒之时,唐亮在四个锦衣卫的簇拥下,从酒楼的后门悄悄上到了三楼。
  作为太子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唐亮虽然没有田守信位重,但知道的机密却并不比田守信少多少,眼见赵敬之点头哈腰,满脸微笑的向在场的每一个粮商敬酒,唐亮心中颇为感动,赵敬之本是一个普通的商人,生活优渥,如果不是为国家,为太子,他怎么会陷在这个商战家国的乱局中?
  赵敬之本性清冷,若非真是到了危急时刻,他绝对不会拉下脸,如此谦恭的向同行敬酒。
  可恨的是,这些粮商竟然不领情,哼,一会有你们哭的时候。
  唐亮恨得咬牙。
  唐亮看到,赵敬之向蔡其昌敬酒之时,蔡其昌虽然微笑站起,很有风度的和赵敬之碰杯,但他的酒根本没有下肚,酒杯在唇边一碰,随手就放下了,不止蔡其昌,座中大部分的粮商都是如此,蔡其昌还好,还能保持风度,一些没有城府的粮商干脆对赵敬之视而不见,甚至是冷笑而视,根本不理赵敬之的敬酒。
  赵敬之微有尴尬,不过却坚持将酒敬完。
  唐亮更恨了,这帮奸商,真是给脸不要脸啊!
  脚步轻响,一个锦衣卫走上楼来,到他耳边小说报告,唐亮听得连连点头。
  而这时,赵敬之已经敬酒完毕,重回本桌,没有坐下,先向周堪庚拱手,然后直接切入今晚的主题——借粮。
  “年关已近,但食不果腹,悬釜而炊的百姓比比皆是,我京惠粮行不忍见百姓挨饿,欲继续平价放粮,奈何独木难支,粮仓渐空,不得已,只能恳请诸位同仁伸加援手,若是愿意和我京惠粮行共襄盛举,平价售粮,就更是求之不得了。”
  “我京惠商行愿用五分利,向诸位同仁借粮,除夕之前,借我京惠商行一百石,明年夏粮收获,我京惠商行还一百零五石。”
  “京惠商行愿用在京所有的房产和商铺做抵押,由府尹大人作中,来年若是偿还不上,房产和店铺皆由诸位同仁处置。这是京惠商行在京的所有房契,一共十二处店铺,丝绸棉布煤炭铁器各种杂货商品,也在抵押之内。”
  赵敬之声音清楚而又非常从容的将自己的借粮方案说出。
  二楼鸦雀无声。
  百分之五的利,实在是太少了,就同行商业拆对来说,行情普遍都在十分利左右,何况借的不是银子,而是粮食,粮食这东西最讲季节性,春节前后是粮价最高的时候,而夏粮收获之时是粮价最低的时候,粮价最高时借给京惠商行,粮价最低时,京惠商行还粮,这明显就是一笔赔钱的买卖,而且是大赔特赔,不要说精明的商人,就是一般的百姓也不会这么借。
  “赵敬之,够黑……好名声都让你京惠商行赚了,赔钱的买卖却让我们做!”不敢明着说,但粮商们肚子都是咒骂赵敬之。
  赵敬之说完就坐下了,府尹大人周堪庚站起——作为帝国首都的市长,周堪庚有相当的权力,但却也有相当的束缚,从上到下,从御史到言官到盯着他呢,更不用说还有那么多一二品的大员,满京师的勋贵,因此他的顾虑也是最多的,如果是有胆气的干练之才,一个京兆尹,就差不多就能抵过半个首辅,历史上最有名的京兆尹应该是开封府包青天了,令帝亲都不敢侧目,另一个则是东汉洛阳的京兆董宣,敢当着公主的面,将公主的恶奴拿下,当场杀掉。
  面对勋贵如此,面对京师的粮价,如包拯和董宣者,自然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但周堪庚没有这样的胆气,自就任以来,他这个顺天府尹就做的战战兢兢,困手困脚,面对京惠商行的危机,始终不敢施以援手,或者说,他也没有能力救援,不论是压制京师粮商,令他们向京惠商行学习,或者是从府库中拨出粮米支持京惠商行,都不是他能做到的,他能做的,只能是一些嘴皮子功夫。
  “诸位,今年北方大旱,百姓困苦,陛下甚为忧心,幸有京惠粮行这等义商为国为民,平粮价,解圣忧。这救民积德之事,不能只仰赖京惠粮行一家,诸民人等亦当协心同力,共赴时艰……”周堪庚的讲话是官样文章。
  但他只做中,不做保,明年京惠商行还上还不上,在座之人都找不到他头上。
第六百八十四章 敬酒罚酒(2)
  就在周堪庚讲话期间,一个蓝绸长袍的中年人满头大汗的走上二楼,到郑宏仪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却是郑家店铺的二掌柜。郑宏仪听完一怔,急忙起身,匆匆下楼了。
  因为府尹大人正在讲话,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府尹大人身上,因此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郑宏仪的匆匆离开。
  只有蔡其昌注意到了自己亲家的异常和紧急情况的发生,向站在角落里的自己管家一使眼色,那管家会意,急忙追着郑宏仪的脚步下楼了。
  “京惠粮行的借粮的条件合情合理,一旦京惠粮商不能按时还粮,本府一定会将其在京师的十二处的商铺全部查封,议价还给诸位同仁。”
  “望诸位同心同德,共助京惠粮行渡过此难关,也解京师的粮食危局,本府替京师百姓谢谢诸位了……”
  此时,顺天府尹周堪庚正好讲话完毕。
  不得不说,身为顺天府尹,周堪庚的身段还是比较柔软的。当然了,也和在场粮商的背景有关,虽然大明朝重农轻商,商人是贱籍,但明中期之后,商人和士子渐渐结合,朝中很多高官的背后,都有各地大商人的影子,同样,在每一个大商人的背后,也会有一个士绅保护伞的存在,尤其是在京师商人,他们的背后不是高官,就是勋贵,也因此,周堪庚并不敢轻易得罪他们,不然说不定就会有言官御史弹劾他,或者是哪个高官对他使绊子。
  讲话完毕,周堪庚撩袍坐下,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坐在自己右侧的蔡其昌,意思是:本府的话讲完了,该你们这些商人表态了。
  但令周堪庚不快的是,蔡其昌居然低着头,捻着山羊胡,假装没看到他的目光。
  稍微等待了一下,见蔡其昌依然没有起身响应的意思,周堪庚脸色一沉,哼了一声——虽然他清楚知道蔡其昌在朝中有靠山,隐隐和首辅周延儒有关系,但蔡其昌居然不卖他这个顺天府尹的面子,还是让他十分恼火。
  见府尹老爷脸色不善,坐在蔡其昌身边的一个徽商,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蔡其昌,想要提醒他。
  但蔡其昌却恍若不觉,依然是捻着胡须,低头不语——蔡其昌并非是想要得罪周堪庚,实在是现在的局面令他进退维谷,难以选择。
  从下午到现在,他反复想了很多遍,已经很清楚的意识到,不拿出粮食,帮京惠粮行渡过这次危机,太子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但究竟要拿出多少,他却难以抉择。现在他通茂粮行的粮仓里,最少还存有数万石的粮米,究竟出借给京惠粮行多少才合适呢?换句话说,他究竟亏多少银子才合适呢?这个世界上,除了割肉,就属出银子疼了,白白将自家的粮食借给京惠商行,亏得太多了,他实在是不情愿啊……
  再说了,太子在通州查税,可并没有查到他通茂商行,他借粮是情意,不借粮是本分,太子应该也不敢明抢吧?
  因此,面对周堪庚的目光,蔡其昌选择硬着头皮假装没看见,心想老夫何必着急表态?先看一看众人的表现再说。
  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止蔡其昌,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蔡其昌这些大粮商不说话,其他小粮商自然更不会主动跳出来出风头了,一眼望过去,所有人都低头喝茶或者假装沉思,没有一个人吱声。
  二楼一片寂静。
  大家都在等别人先表态。
  三楼上,唐亮恨的咬牙。
  这帮奸商,一个比一个奸。
  没有人响应,借粮的事情好像无法推动下去,周堪庚皱起眉头,赵敬之却一点都不着急,依然坐的是气定神闲。
  静寂之中,听见脚步声声,一个穿着打扮像是京惠商行伙计的健壮男子,忽然出现在二楼楼梯口,双手端着托盘,向赵敬之行礼。赵敬之微笑点头,然后对众粮商说道:“我京惠商行在京师十二处店铺的地址和房舍大小的详细资料,都在这里了,赵二,给各位掌柜详阅。”
  叫“赵二”的伙计听命,轻步向前,将盘中的信笺一封封地放在各个粮商的面前。
  四五十个粮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赵二好像是在看人下菜碟,有的给,有的不给,而就在他传递资料之中,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他粗布衣襟的领口松了,露出了里面的锦衣。
  在座的每一个粮商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自从赵二一出现,且一直都是那种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他们便已经意识到,此人绝不是商号的伙计,没有一个商号会用这种冰冷冷、眼神带着刀刺的人当伙计,而当看到他粗布衣襟下的锦衣后,所有人便都明白了他的身份。
  锦衣卫!
  锦衣卫的人当然不会是京惠商行的伙计,而这一切都证明,今晚的这个酒宴,赵敬之也不是真正的东家,真正的东家是锦衣卫或者说是东宫太子府!
  想明白这一点,粮商们都脸色煞白,低头再看手中的资料,很多人的额头立刻就冒出了冷汗,
  并不是什么京惠商行的店铺资料,而是他们这些商人在通州厘金局偷税漏税的情况。既有在他们分号中抄出的一些实物证据,也有他们分号掌柜伙计的供词,可谓是铁证如山,只要这些证据往刑部一交,他们这些粮商就一个也跑不了——偷税漏税在大明朝虽然不是什么不赦的大罪,五倍的罚金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在信笺的最后一行,清楚写到,以大明律,所有不知悔改的逃税商人都将被遣送回原籍。
  大明商人是贱籍,洪武朝的时候,商人是不能随便流动,更不可能长期住在京师的,明中期之后,对商人的管制才慢慢放松,到现在各地商人长期住在京师,北方商人长期住在扬州,已经变成是非常普遍,没有人会觉得奇怪的事情了,但就大明律法来说,这其实是不符的——粮商们或许不怕罚,但如果被遣送回原籍,那他们苦心经营的京师商业帝国就会轰然倒地,荡然无存。
  而在信笺的最下面,都写了一个数字,那是他们粮号的大致存粮数。
  由此可知,太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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