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宠,不然他早就把汤若望赶出钦天监了。
汤若望的铸炮厂建在紫禁城之边,当初还是副监的冯知远就是最强烈的反对者之一,认为这会损害到大明的王气,现在他成为钦天监的监事,他是绝对不会同意镇虏厂的扩建计划的。
朱慈烺想一下:“如果不扩建,还在原先的范围内呢,是不是就不需钦天监测算了呢?”
魏藻德拱手:“殿下,即便钦天监同意,但火器厂移驻也是大事啊,臣以为,为稳妥计,此事还需放在朝堂上讨论为好。”
朱慈烺何尝不想在朝堂之上,公开讨论,取得共识之后再移驻火器厂?但朝堂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共识,只是浪费时间,再说了,火器厂隶属兵仗局,兵仗局又属内廷,内廷之事归司礼监,按照祖制,火器厂移驻只需通知外廷即可,除非有重大瑕疵,否则外廷没有置喙的权力。
朱慈烺沉思一下,心中已有主意,淡淡道:“既然关乎皇宫风水,冯知远没回来之前,镇虏厂扩建之事就先暂缓,等冯知远回来,探查清楚,病名父皇再行动也不迟。魏部堂,两千工匠暂时不用派了,但能造水力鼓风机的工匠,却是要尽早派来。”
“臣明白。”
魏藻德拱手,心里却怀疑,既然不扩建了,还要造水力鼓风机的工匠干什么?
“那就请部堂去办吧,傍晚之前,这些工匠都得到镇虏厂。”朱慈烺一摆手。
魏藻德愣了一下,这区区小事,一个工部主事就可以做了,何劳他堂堂的工部尚书?但朱慈烺明令已下,他也不敢有所违抗,只说一句:“臣告退……”转身离开。
魏藻德一走,工部右侍郎宋玫还有其他工部官员哗啦啦也都跟着走了,现场只留下镇虏厂不多的几个官员。
望着魏藻德的背影,朱慈烺心中冷笑:不管你这老贼打的什么主意,都不能阻挡我,同时我也要搞明白,你究竟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对魏藻德的恶印象,都是史书灌输给朱慈烺的,具体这个人到底如何,平常有什么喜好?又跟什么人来往最多?他一点都不知道。
看来必须了解一下了。
工部主管修建,不管造火炮造火枪还是造盔甲,最后都绕不开工部,没有工部尚书的配合,朱慈烺整经备武,练就强军的目标,就不可能顺利达成。
还有钦天监监事冯知远。
虽然钦天监只是一个小官,但因为掌握了天象天机的话语权,但朝堂中却有巨大的影响力。
公元1449年,瓦剌贵族也先率军寇边,执掌司礼监的大太监王振怂恿明英宗率领50万大军御驾亲征,但是朝中绝大多数大臣都认为英宗应该驻驾京师,另遣大将出征即可。
双方意见僵持不下,军情十万火急之时,钦天监忽然跳了出来,向英宗皇帝进言,声称夜观天象,看到中星动摇,辅、宰、尉、丞皆已离次,认为“此天意也,车驾不可留”,并对群臣说:“公等欲忠君爱国,须早建储贰以安国本。”
天意如此,不可违背,这样一来,公卿不能强谏,明英宗也不能驻驾京师,只得御驾亲征北上迎敌。结果兵败土木堡,明英宗被擒,英国公张辅等皆阵亡,罪魁祸首王振也死于乱军之中。
土木堡之变对大明影响巨大,而钦天监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如果钦天监不点头,不认可镇虏厂扩建之事,崇祯就不可能点头同意,镇虏厂也就不可能扩建。
因此,钦天监监事冯知远的其人其事,必须尽快了解,如此才能对症下药,免的他在崇祯面前出馊主意。
这两件都得赶紧做,但李若链去天津征兵还没有回来,高文采又去了辽东,
田守信需要留在身边,做他的执行长,且收集情报也不是田守信的长项,算来算去,身边还是缺少一个收集情报、打探朝中百官动静的能人……
这项本事,论起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绝对是最强,但骆养性跟朱纯臣勾勾搭搭,是忠是奸都还难以分辨,因此只能另辟蹊径,另找人手了。
工部的人走了,火器厂和镇虏厂的人还躬身等着太子的指令呢。
“焦勖,褚公公,火器厂搬迁之事,你们还是要准备。这件事,终究是要做的。”朱慈烺淡淡道。
“是。”
“去忙吧。”朱慈烺挥手。
第七十三章 崇祯新政
这世界什么最缺?
还是人才啊。
汤若望,焦勖和赵仲都去忙了,朱慈烺交给他们十门青铜小炮的任务,够他们忙乎一阵了。
“走吧,去火器厂看看。”
朱慈烺离开镇虏厂。
田守信褚宪章刚簇拥着朱慈烺出了镇虏厂,就听见城中隐隐传来一阵阵欢呼,欢呼声从远而近,渐渐清晰,最后如风雷一般的卷动了整个京城,“辽饷减半!”“皇上大德!”到处都是惊喜的呼喊声,还有人在喊:“城门口有告示,大家快去看啊。”
人群风起云涌。
天下苦辽饷久矣。
只一个减半,就让百姓们激动。
经过一个上午的准备,朱慈烺提议的安民告示,终于是在下午时候贴出来了,而辽饷减半、开厘金、革盐政、追逮赋的四大国策都在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有读书人大声的念读。很快,这张告示贴遍了大江南北,从京师开始,保定,太原,西安,北面一直到兰州西宁;南面则从南京开始,镇江,扬州,一路传到福州和广州,如一声惊雷,震动了整个天下。
大明朝,从来也没有这么雷厉风行过。
多年以后,历史学家用四个字形容这一天:崇祯新政。
也就是从崇祯新政开始,大明朝慢慢有了一点复苏的迹象。
欢呼声传到皇宫,王之心王承恩王德化跪在崇祯面前,向崇祯报喜,崇祯负手而立,眼眶里隐隐有泪光,他登基十五年了,还从来没有一项德政,能赢得百姓们如此爱戴。
河南。
正在谋划攻取开封城的李自成听到崇祯新政的内容,有点不敢置信:“朱家皇帝一毛不拔的脾气,这次怎么这么大方啊?癔症了吗?没有辽饷,他拿什么给官军发饷?没有饷银,哪个人肯为他卖命?”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恍然大悟的跳起来:“我明白了,朱家皇帝是想抽我的柴火啊!”
釜底抽薪是也。
沈阳。
刚刚病愈的黄太吉正靠坐在床榻上听大玉儿给他念奏折,听到南面传来的消息后,他一下就坐了起来,大玉儿吓的花容失色,赶紧跪倒在地:“臣妾该死,惊扰到皇上了。”
黄太吉摇摇手,皱着眉,沉思的说:“没你事……明国皇帝这四项国策,还真有点意思。”
陕西。
正为粮饷愁眉不展的孙传庭,听到厘金税开征的消息,哈哈大笑。
……
“污蔑!我们什么时候不交税了?为什么针对我们?”南方已经致仕的某儒臣气的胡须乱颤。
“皇上身边有佞臣!”
“还要革我们的功名,这是往死路上逼我们呀!”
“我家已经揭不开锅了,他们要敢来追税,老夫就死给他们看!”
众多逮赋者,又是愤怒又是惶恐。
……
厘金税一出,运河上的大商人们都是惶惶不安,纷纷找官员说情,看能不能缓征或者免征?但所有官员都是摇头,厘金税是太子爷提议设置的新税,没有人能挡住的。商人们转而求其次,想着自家的商船是不是能减免?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明朝从法律到制度,从来没有一项能严格执行,在商人们看来,这一次厘金税的开征,一定也是如此。
听到盐政改革的消息,扬州的盐商和盐帮都是忧心忡忡,虽然盐政改革并没有全面取消盐商和盐店的专卖,但精明的盐商已经感觉到了危机的临近,他们聚集在一起,彻夜商量,想着怎么才能使朝廷改变主意?
……
从南到北,整个京师到处都是欢呼之声,朱慈烺的心情也忍不住有点激动,大明的百姓真没有什么太高太遥远的奢望,只求一个温饱,就足以让天下太平。然温饱两字又何其难?
每一个王朝,随着初期的稳定和中期的繁荣,人口都会逐渐增加,然不能产出更多粮食,不提高生产力,产不出更多的布匹,当人口数达到一个临界点,加上有天灾人祸时,天下就会大乱。
如果挺过去了,王朝就又会有百年的荣景,如清朝的同治中兴,太平天国的一番尸山血海,反倒是给清朝续了命。一旦挺不过去,那就是人头滚滚,尸横遍野,一切推倒重来。前朝的既得利益者,被杀的干干净净,人口也在这过程中大量消耗,粮食布匹和人口,重新达到了一个供需的平衡点,加上新生政权的官员没有前朝官员的暮气,国家也没有那么多的勋贵后代需要供养。于是一个轻松上阵新王朝又开始繁荣,然后又开始了下一次的轮回。
朱慈烺现在所要做的,不止是整经备武,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更重要的是提高生产力,增加粮食和布匹的产量,使天下百姓都能温饱,从而避免这种历史悲剧的轮回。
宋应星,算算日子,再过五六天,应该就可以进京了吧?
……
兵器厂。
朱慈烺来到火器厂时,掌厂太监齐宁已经在门外恭候很久了,朱慈烺的马队一在视线里出现,他就带着手下的两个小太监和厂里的几个管事者跪在地上了。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臣等叩见太子殿下。”
“都起来吧。”朱慈烺翻身下马。
跟想象中差不多,火器厂占地广阔,门口有京营兵守卫,门禁还算森严,进到院子里,首先看到的就是堆砌的煤山,耳朵里听到的则是各个匠铺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叫工匠们不要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了镇虏厂的前车之鉴,这一次朱慈烺一进门就命令齐宁。
“嗯?”齐宁呆愣在原地。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令?”
褚宪章脸色一沉。
“是,是!”齐宁赶紧去传令。
只见他提着袍子,沿着匠铺一溜小跑,尖声喊:“太子爷有令,工匠们都不要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嗓音尖锐,越发显出他的惊慌。
朱慈烺忍不住笑了。
褚宪章额头瞬间就冒出冷汗:这个齐宁,今天怕是要给我惹祸啊。
第七十四章 愚笨太监
齐宁是褚宪章手下管事太监中最为愚笨的一个,不善于交际,不过胜在心眼实在,有责任心,所以褚宪章把他放到了火器厂。原以为火器厂可以发挥他的长材,但今天齐宁一出场,就让褚宪章捏了一把汗,皇太子可是一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主,齐宁平常笨点傻点也就算了,今天如果在太子爷面前出了什么漏子,那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弄不好,自己也得受连累。
“火器厂有多少匠人?”朱慈烺问。
褚宪章赶紧回答:“回殿下,共有三千一百五十人。”
“一月产多少支鸟铳?”
“大约一千五百支左右。”
一月一千五,一年就是一万五千支,听起来是不少,但如果和大明百万军队相对,就实在是太少了。
朱慈烺皱了一下眉头:“这么少?”
“除了鸟铳,还有三眼铳,神铳、斩马铳、手把铁铳、四眼铁枪……”褚宪章一口气说了十几种的火器,看来他提前做了功课,对火器厂的情况很是了解。
“你告诉齐宁,从现在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律停产,只生产鸟铳!”怪不得产量这么低呢,原来都被这些无用的东西占据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朝廷财政困难,崇祯的内廷也是紧巴巴,根本拨不出钱粮制造火枪,褚宪章所说的一千五是正常生产的情况,遇上内廷无钱,拨不出钱粮的时候,连续几月一支火枪都不造,也是常有的事。实在没有钱,军队又着急使用火器的时候,就突击制造廉价的三眼铳充数。
这也是明军中鸟铳少,三眼铳众多的原因之一。
“奴婢明白。”褚宪章躬身。
这时,齐宁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在朱慈烺面前跪倒:“殿下,照太子爷你的钧旨,都传下去了。”
“嗯。”
朱慈烺迈步向前走,进入右手边的第一间匠铺,虽然他已经让齐宁下令不许跪拜,但还是有胆小的工匠在看到他之后,扔了手里的工具,跪在了地上。既然制止不住,朱慈烺也不管了,眼睛一扫,发现很多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工匠,年轻人连一半都没有占到。
在一处炉火前,朱慈烺站住了脚步。
一名头发斑白的老匠人正在敲打铳管,打一段就把里面的冷铁条抽出一段,以防止铳管和铁条连在一起。别的工匠都已经看到朱慈烺,并且跪在地上了,只有他一人专心致志的敲打铳管,头也不抬。
“去喊这位师傅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