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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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 第3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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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答应给八十万石粮米,还要给流民发放田地之事,河南官员又惊喜又惶恐,纷纷写奏疏呈报给朝廷。相信因为开封之胜而心情大悦的崇祯帝在看到这些奏疏后,一定会吓一跳,春哥儿这是干什么、得意忘形了吗?不要说八十万石粮米,就是八万石,朝廷现在也拿不出来了啊,可太子是国之储君,一言九鼎,当着河南百官答应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反悔的,不然未来何以继承大统?
  儿子的债,终究得老爹扛,可他这个老爹实在是拿不出啊。
  崇祯帝的苦瓜脸,完全可以想象。
  ……
  河南灵宝。
  明代的灵宝和现代的灵宝不同,彼时灵宝处于河南、陕西、山西三省的交界处,北靠黄河,南依秦岭。为历代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不远处更有函谷关的天险,1959年,为修建三门峡,周边的多座古城,包含灵宝和旧函谷关在内,一起都湮没在了三门峡水库的苍山泱水间。所以现在的灵宝已经不是过去的灵宝了。
  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通往灵宝的官道上,烟尘漫天,一大彪的骑兵正急急向灵宝奔驰,艳阳高照之下,清楚看到了军旗上的一个“左”字。原来是左良玉追击李自成的骑兵大队,从洛阳出发,一直追到灵宝,四百里的路程,足足追了四天,但依然没有追上李自成。
  此时,众军护卫中的左良玉依然精神抖擞,虽然全身披挂,长刀弓箭一应配备,但却没有一点倦容,依然不住的挥鞭策马。
  “报~~”
  一个探马从前方急急而来:“报左帅,闯贼一个时辰前弃了灵宝城,向西逃窜了,李参将询问下一步如何行动?”
  左良玉的骑兵先锋历来都是由铁骑王王允成担任,但王允成的骑兵在郭佛陀村遭遇伏击,死伤大半,加上他一向急追急打,不符合左良玉稳步前进的策略,因此现在担任先锋的乃是前右营参将李国英。和王允成一样,李国英也是一名骑兵悍将,不同的是,他更能忠实的执行左良玉的命令和战略意图。
  “令李国英追击三十里,在灵宝城西二十里外扎营,令金声桓进城,探查城内情况。”左良玉想也不想的命令,又望远方的烟尘和天上的烈日,大声道:“传令,全军在此歇息片刻!”
  “是!”
  探马急急去传令,中军官则是摇动旗帜又大声呼喊,令大军停止前进,原地休息。
  左良玉翻身下马。
  早有亲兵在树荫下铺开毯子,又取出携带的水壶和肉干,放置在一个小木盘中,摆到毯子上,左良玉摘了头盔,在毯子上盘腿坐了,喝水嚼肉干,脑子里思索着追击的下一步。
  其子左梦庚追过来,不解的问:“爹,马上就要到灵宝了,何不进城歇息?”
  左良玉冷冷瞥他一眼:“情况不明,万一闯贼在城中有埋伏怎么办?一切还是要以稳字为主。”
  左梦庚不以为意,从洛阳出来,父帅就一直担心会中了李自成的埋伏,追击的很是谨慎。年轻的左梦庚并不认同,他觉得老爹太小心,李自成都已经是残兵败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离着灵宝不过十几里,进城休息多舒服,这荒郊野岭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左梦庚有点小怨气,在父帅身边坐了,捧起水壶咕咕几口水,揣摩了一下父帅的心思,然后小声说道:“爹,这次开封大捷,闯营留下那么多的降兵和盔甲兵器,虽然太子答应京营挑选过后的兵都是咱们的,但我担心卢光祖、惠登相他们未必能盯住场子,不如我和马士秀领兵继续追击,父帅你回开封坐镇。有您在,太子必不敢给咱们小鞋穿。”
  左良玉面无表情的嚼着肉干,冷冷道:“怎么,想夺我的领兵权?”
  “儿子哪敢啊?”左梦庚尴尬笑。
  “有这个胆,你也没有这个能力!”左良玉冷笑,对儿子的斤两,他太清楚了,他这个儿子是一个草包,没心机也没什么城府,有的就是一张嘴。
  左梦庚向前挪了挪屁股,小声道:“爹,我觉得吧,太子令咱们追击李自成,怕是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为的就是支开你……”
  “住口!”
  左良玉左右一看,将手中的肉干狠狠一摔,指着左梦庚的鼻子,压低声音:“你说话不走脑子吗?再胡说八道,我左家迟早要败在你的手中!”
  左良玉本就一个红脸汉,因为过于恼怒,此时他整个脸庞红的像是一块刚被割下来的圆猪肝。
  左梦庚吓的不敢说话了。
  左良玉怒气难消,一脚将水壶又踢翻了。
  众亲兵都躲得远远,无人敢上前。
  左良玉怒了一分钟,忽然又叹口气,眼睛里杀气顿消,不管怎样,儿子毕竟是儿子,而且只有这么一个,作为父亲,除了引导和解释,再没有其他的选择。“儿啊,为父再和你说一次,太子是君,我们是臣,无论心里有多少的牢骚和不满,都绝不能吐露出来,所谓祸由口出,古往今来,有多少名臣将相,因为出言不慎,以至于全家被诛?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盯着咱们父子呢,那个刘宗周上一次在朝堂上还说要治我失督的大罪,你难道忘记了吗?”
  “再者,看事情不能只看蝇头小利,要看长远,更要知所进退。太子给我的军令是,不追到李自成不能回军,我现在回军,不是抗命吗?军中抗令的结果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如果太子沉下脸,将为父拿下怎么办?”
  左梦庚涨红着脸:“应该……不会吧。”
  “他是太子,不是督抚!”左良玉摇头叹:“何况又有开封大胜之威,如果为父被他轻易抓到把柄,身边又没有人,他拿下为父易如反掌。”
  “我左营将士不会同意的!”
  “那又如何?木已成舟,难道你们还能反吗?”左良玉冷然。
  “……”左梦庚不说话了。
  左良玉又叹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在军阵上有一些见识,不枉我对你的栽培。但对人情世故,对官场的折冲周旋,却差的太远,说话不经脑子,你再不长进,我以后又怎么能放心的将左营交给你?”
  左梦庚低着头。不敢吱声。
  左良玉抬头望向远方,脸色冷冷的道:“太子给我的军令是追击李自成,不追到李自成,和他打上一场,我绝不能回军!”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中计亦
  听父帅说一定要追上李自成,并和李自成打一场,左梦庚有点不以为然,他嘀咕道:“你是总兵官,平贼将军,太子却把您当成一般的总兵使用,和虎大威混在一起,我不服。”
  “你住口!你是想害死我吗?”左良玉怒。
  左梦庚不敢吱声了,但一会又忍不住:“我是说,李自成在咱们前面吗?别是跑虎大威那边去了……”
  左良玉捡起肉干,拍拍上面的土,重新盘腿坐下,用牙撕下一条肉干,在嘴里细细细嚼,品味着肉干的香甜,嘴角带着笑:“放心,你爹的感觉一向不会错,李自成就在咱们前面!”
  左梦庚不解道:“那咱们怎么不加速追赶?早点捉了李自成,也好早点回兵。”
  左良玉放下肉干,斜眼瞪他:“刚夸你在军阵上有点见识,你就又露出你的草包相了!为父一直压着速度,没有死追李自成,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原因吗?我再向你重复一遍,两个原因,第一,保存体力,纵使李自成在前面有埋伏,咱们也能战,第二,李自成虽然败了,但现在跟在他身边的两千骑兵都是精锐老贼,又裹挟了一些流民,真要把他们逼急了,狗急跳墙,和咱们死战,咱左营这四千骑兵又能剩多少呢?所谓穷寇勿追、归师勿遏就是这个道理!咱们跟在李自成的身后,不紧不慢的咬着他,等他累了困了,露出了破绽,再猛扑上去,一口咬死他。这才是追击的真谛。”
  “咱们磨磨蹭蹭,万一李自成跑了怎么办?”左梦庚问。
  “他能跑哪?”左良玉冷笑:“前面就是潼关,孙传庭的人马在那守着呢,除非李自成肋生双翅,否则他是飞不过去的!”
  “那功劳岂不是要被孙传庭抢了?”别的不懂,但对功劳两字,左梦庚可是比谁都在意。
  左良玉笑道:“孙传庭都是步兵,捉不到李自成的,要捉李自成,还得咱左营的骑兵。再者,你能想到的,李自成也想到了,崇祯十一年,他在潼关南原被洪承畴和孙传庭杀的大败,几乎就丧命,这一回又逃到了潼关,他一定心惊胆战,潼关自古就是天险,有远望沟和禁沟的隔阻,还有十二连城,孙传庭又是一个酷吏,他继任三边总督,对潼关的防守一定是紧抓不放。李自成想要从潼关通过,难如登天。我以为,李自成一路逃到灵宝,貌似要走潼关,但其实他的目标并不是潼关,而是朱阳关。”
  “朱阳关?”
  “嗯。”左良玉用肉干和水壶在地毯上摆了一个简易地图,分析给儿子听:“朱阳关在灵宝西南方面,卢氏县的北面,距离灵宝一百六十里左右,从朱阳关而过,可以到陕西洛南,虽然朱阳关有官军把守,城墙也都修复完毕,但守军只有两千,对比潼关天险,还是比较容易拿下的。李自成故意绕一个大圈子,从洛阳到灵宝,多走了百里路,为了就是制造假象,迷惑咱们。”
  “那咱们何不绕道朱阳关?以逸待劳?”左梦庚眼睛一亮。
  “糊涂!”
  左良玉脸色一沉:“绕道必然要疾进,疾进就容易出错,如今咱们胜券在握,李自成已经是插翅难飞,何必行此险招?再者,咱们都是骑兵,入关防守,岂能发挥出威力?”
  左梦庚涨红着脸,不敢说话了。
  左良玉继续道:“李自成虽然裹挟了一些流民,但他的主力仍是那两千骑兵,朱阳关虽然不比潼关的险峻,但却也算是一道险关,靠流民是攻不下来的,李自成想要攻破朱阳光,非把老本全部都压上去不可,咱们将计就计,假意没有识破他的图谋,跟着他在潼关乱逛,等他甩开咱们,攻击朱阳关,将下未下之时,咱左营从后面衔枚猛进,全军出击,打他的屁股,一战可定!”
  左梦庚恍然大悟,抱拳:“父帅英明。”
  随即想到了什么,皱眉道:“父帅,情势如此险峻,那闯贼怕是不会坐以待毙吧?”
  左良玉冷笑道:“容不得他做其他选择。不过说起来,除了潼关和朱阳关,他倒是还有另外两条路。”
  “哪两条?”
  “第一,不走潼关也不攻朱阳关,而是丢弃战马和辎重,翻越秦岭的莽莽山脉,逃回陕西。这是生路,同时也是死路,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山林。”
  “第二,占领潼关前面的黄河渡口,夺小船或者造木筏,渡过黄河,绕道山西蒲州,从蒲州的蒲津渡返回陕西,这样一来,就等于是绕过了潼关天险,三国时,曹操和马超大战,马超据守潼关,曹操就是绕道蒲津渡,攻破潼关的。但山西兵已经黄河对岸严密布防,李自成想要绕道山西,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说道此,左良玉仰脖子喝了一大口水,说道:“此两种都是不得已的办法,就算能逃脱,最后也不过十几个人,李自成不会轻易选择,所以他多半还是要走朱阳关的。”
  左梦庚点头,对父亲的分析心悦诚服。
  铁甲声声,脚步声急促,一员全身披挂的大将疾步而来,却是马士秀。
  “左帅,抓到两个掉队的流贼,据他们说,李自成确在前面的流贼大队中,而且好像是染了重疾,今日中午行军时,从马上栽了下来……”马士秀抱拳禀告。
  “哦?”
  左良玉眼露惊喜,蓦地就弹跳了起来,随即却又冷静下来,冷笑道:“此诈也!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里个时候病,李自成是想要骗我加速追击啊。哼,我偏不追击,今夜就在灵宝住了。”
  “末将也有此虑。”马士秀皱着眉头:“所以末将又审理一些被流贼抛弃的流民,他们都异口同声的说,今日中午亲眼见到了一个穿着蓝箭袍的黄脸汉子从一匹大黑马上掉了下来。”
  “不足信,不足信!”左良玉摇手:“不管李自成耍什么诡计,咱们按部就班的进军就可。”
  马士秀同意,想了一下,试探着说道:“左帅,我军已到灵宝,距离潼关只有160里,是不是派人向秦督通个信?”
  “不必!”
  左良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四年前,孙传庭担任秦督之时,曾经节制过左良玉一段时间,对左良玉颇多要求,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两人闹的颇不愉快,今日孙传庭虽然官复原职,但却管不到驻军襄阳的左良玉,左良玉自觉没有向他报告的义务。
  这就是左良玉,睚眦必报。
  他连杨嗣昌都敢坑,又怎会在意一个刚刚复出的孙传庭?
  一个时辰后,探马来报,说金声桓进了灵宝城,一番搜索,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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