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绳子,挂满各色彩旗,五颜六色在空中飘扬,像极了前世里的藏传佛教的幡旗。
不错,就是藏传佛教的幡旗。
明朝中后期,藏传佛教在蒙古各部落中传播极广,喇嘛给蒙古各部首领赠送汗号,藏传佛教的幡旗在蒙古包飘扬毫不为奇。
“好大石碓啊!”高文采假装惊讶。
一路以来虽然跟蒙古人做了不少的生意,但都是小部落,蒙古包十几二十顶,这样拥有上百顶的蒙古包大部落却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大石碓更是第一次见。
周围车夫都是哄笑,笑他没有见过世面。
“那不是石碓,那叫敖包!”
王车夫大笑着纠正他,又喊:“秦师爷,我说的对吧?”
和车夫们临近伯思哈儿的兴奋欢呼不同,秦师爷好像有点心神不宁,听到王车夫的呼喊,方才打起精神道:“瞎喳喳什么?让蒙古大爷听见了要你们的狗命!”
此话一出,车夫们立刻就安静了。
不但安静,连眼神里都有惊恐之色。
高文采心有鄙夷,这些出卖国家利益的糊涂蛋,舔蒙古人屁股,却又对蒙古人如此害怕。
呵斥了众车夫,秦师爷指着石碓讲解:“敖包是有来历的,据说成吉思汗早年在一场征战中大败,被敌人紧紧追赶。幸亏他躲进了一座大山,藏在了一棵大树之下才得以逃脱。成吉思汗为了感谢大山的救命之恩,发下鸿愿,自己和自己的子子孙孙永远祭拜神山、神树,因为草原上很少有山,所以蒙古人以石块垒成山,上面插上柳条代替树,就成了敖包,大草原上的敖包成千上万,伯思哈儿的并不算大,只是一般罢了。”
“秦师爷什么都知道啊……”高文采憨憨笑,望向秦师爷的眼神中充满了佩服。
秦师爷嘿嘿一笑,对高文采的马屁颇为受用。
说话间,前方远远地奔出一队五十多人的骑兵,为首的一名蒙古人高声叫道:“前面是哪里来的客人?”
“尊贵的脱脱不花,是我啊!”
少东家梁怀远欢叫一声,纵马上前,迎向那一队蒙古骑兵。
保镖刀疤脸跟了上去。
那蒙古人定睛看了两眼,大喜道:“啊,是梁掌柜啊,这次又带什么好货来了?”
梁怀远在马上拱手,笑:“应有尽有,只要必勒格汗有需要,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我梁怀远也会想办法摘下一颗来!”
必勒格汗,伯思哈儿的蒙古首领。
虽然建虏已经在崇祯八年建立了蒙古八旗,将漠南蒙古人全部编入旗中,但蒙古人不管自称,还是同汉人打交道,依然还是习惯使用部落原先的名字和蒙古人自己官职。
脱脱不花哈哈笑:“你们汉人就是会说话。我跟你要的礼物你带了没有?”
“怎么会忘?”
梁怀远向刀疤脸一使眼色,刀疤脸跳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口带着刀鞘的弯刀,双手献给脱脱不花,笑道:“脱脱不花大爷请拿好,这可一把削铁如泥的名刀。”
脱脱不花没有下马,在马上拔出弯刀,见刀刃冷气森寒,高兴地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一把好刀,就是不知道杀人利索不利索?”
“绝对利索!”刀疤脸笑。
“是吗?”脱脱不花忽然变了脸色,一反手,猛地一刀就向刀疤脸的脖子削了过来!
两人距离极近,脱脱不花刀法又凌厉,纵使刀疤脸这样的好手也无法闪避,只看见刀光一闪,刀疤脸的人头直接就飞上了半空,满腔子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出来,溅了脱脱不花一身一脸。脱脱不花一抹脸,狞笑道:“这些汉人都是奸细,一个不留,全给我杀了!”
这一下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上一秒还一脸笑意的脱脱不花在下一秒钟会忽然变脸杀人。
梁怀远惊的脸色发白,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他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同伯思哈儿的蒙古人做生意的时间也不短,从来客货两满意,而马车里的两百甲胄就是伯思哈儿的必勒格汗所要求,他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搞到的,此番出塞,茶叶丝绸都是小意思,两百甲胄才是他最在意的大买卖,但怎么连必勒格汗的面都还没有见呢,他手下的脱脱不花就忽然变脸杀人了?
第三百三十章 杀出重围
面对忽然的变故,梁怀远愤怒无比。
卑鄙的蒙古人!
难道是黑吃黑,必勒格汗想要连货带人一起吃掉?
必勒格汗不想再跟晋商做生意了吗?
他部落需要的茶叶盐巴又到哪里去买?
梁怀远眼睛里似要喷出火焰。
脱脱不花身后的五十个们蒙古兵却已经高举着雪亮的马刀,凶神恶煞般杀过来了。
梁怀远的商队虽然有护卫,但大部分人都是普通百姓,手中没有武器也没有防备,如何能抵挡这些全副武装的蒙古骑兵?顷刻之间就血流满地,哭声震天,连那些带有兵器的护卫也没有能展开有效的抵抗,有的连刀都没有拔出来,人头就已经飞上了天。
剧变发生的刹那,高文采正站在人群中,假装惶恐但其实却很仔细的看着蒙古人,当脱脱不花拔刀时,他却已经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但无法提醒,刀疤脸的头颅飞上天空时他知道完了,今日怕是要被黑吃黑了。
一阵大乱中,高文采虽惊不乱的向后退了两步,找寻可以夺路而逃的马匹。
而在前方的秦师爷拨转马头,惊慌而逃,更前面的少东家梁怀远拔出长刀,愤怒的劈砍,看他出刀的力量和速度,俨然是一个练家子,三个蒙古兵围攻竟然拿他不下。一边搏杀,梁怀远一边愤怒的嘶吼,像是在斥责脱脱不花背信弃义,会被山神下地狱的!
脱脱不花哈哈大笑的说了一句什么,梁怀远听罢更是悲愤,不过却不再指责,只是一心博杀,想要杀出重围。
马蹄急响,风声掠过,一名蒙古骑兵呼啸而来,手中的马刀照着高文采就砍了下来。
危急关头,高文采已经顾不上再掩藏自己的身手了,脱脱不花的命令很清楚,要杀光所有人,只有保住性命才有继续任务的可能。于是侧身一闪,将蒙古兵的当头一刀闪过,顺势拔地而起,在战马从身边疾驰而过的一刹那,一脚将蒙古兵踢落马下,夺了马匹,双腿用力,胯下战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蒙古兵战马的马鞍上都挂有短弓,高文采摘下短弓,用短弓做武器,连挡带打,将两名试图拦阻他的蒙古兵打落马下。正要扔了断成两截的短弓,忽听见脚下有人哭喊:“谭川,救我!”
循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秦师爷。
原来秦师爷仓惶而逃,但他骑术不佳,且太惊慌了,竟然从马上摔下来,伤到了小腿。眼见不能活,秦师爷吓的肝胆俱裂,失声大哭,而高文采的出现让他见到了生的希望,他扬起手臂,哭喊高文采的名字。
高文采稍微犹豫了一下。他一人冲出重围不成问题,但如果带上一个累赘就难说了,不过最后他还是扔了短弓,倾身伸出右手,低吼:“快上马!”
秦师爷咬牙跳起来,搭上高文采的手腕,高文采用力一拉将他拉上马背,同一时间,一名蒙古骑兵挥舞马刀,嗷嗷怪叫的从侧翼冲了过来,高文采右手拉秦师爷,左手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奋力一掷,那蒙古兵嗷的一声惨叫,跌落马下——高文采的短刀直接钉在了他的面门上。
见高文采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秦师爷惊呆了。
“抓紧了,走!”
高文采奋力拍马。
这一下再无拦阻,两人顺利的冲了出去。秦师爷身轻,而胯下的这匹蒙古马也足够健壮,一马驮二人,居然也能奔驰起来。而蒙古兵并没有追击他们,显然马车上的货物和银两,才是他们最在意的。
秦师爷不停的在哭,泪水打湿高文采的后背:“少东家,少东家……”
少东家梁怀远被蒙古兵重重包围肯定是活不了。
不止他,那些护卫和马夫也都必死无疑
虽然晋商贩卖战略物资给蒙古人,于国有罪,但眼见他们都被蒙古人屠杀,高文采还是感伤。
此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高文采辨别了一下方向,纵马向东疾驰,一口气奔出十里余,直到将蒙古敖包远远甩在身后,胯下的马匹气喘吁吁,确定安全之后,他才放慢速度。此时天色已经漆黑,前后左右望,天地漆黑苍茫,十步之外难见人物,只有夜风呼呼而过。
半个时辰前还是喧嚣热闹,憧憬着美妙生活,此时却都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想到那些车夫,高文采深深为他们感到不值。
秦师爷从马上跌了下来,扑倒在地,放声痛哭道:“老天爷啊!我们哪里得罪了他们,他们顶多将我们的货物全都没收了便是,何必要杀人呐!少东家,你死的好惨啊……呜呜……”
高文采下了马,默默不语。
秦师爷哭了一阵,终于想到了现今的凶险,以及高文采的救命之恩,他爬起来,拖着小腿,对高文采躬身行礼:“大恩不言谢,谭川,你随我回山西吧,我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刚才的变故让秦师爷意识到高文采不是一个普通的马夫,回山西路途遥遥,艰难险阻,有高文采的护卫才能提高回程的安全性。至于高文采深藏不露的诡异,他不敢想,更不管问,只要高文采能把他护送回山西就好。
高文采当然不会随他回山西,正想着如何婉拒,忽然听见马蹄声响,又有一骑向这边奔驰过来。
秦师爷吓了一跳,难道是蒙古兵追上来了?
循着声音看过去,不见火光,只隐约看见马的形状。
不是追兵。
高文采立刻有了判断。
不过敌我不明,却也不能轻易出声。
“啊,是少东家!”秦师爷忽然惊叫起来。
倒不是认出了人,而是认出了马。
梁怀远所骑的是一匹上好的蒙古马,两眼之间有一道白,脖上系着特殊的铃铛,响声跟其他马匹完全不同。
秦师爷冲了上去,摸索着勒住了马缰。
果然是梁怀远。
他居然冲出了重围。
不过受伤极重,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秦师爷摸了一把,只觉满手滑腻与温热的鲜血,就更是惊慌悲戚了:“少东家?少东家!”伸手一摇,砰的一声,梁怀远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秘密使命
秦师爷凄厉的一声叫,连滚带爬的扑过去,夜色漆黑,他小腿又受了伤,双手虽抓住了梁怀远的衣襟,但却无法将梁怀远抱起来。
“嗤!”
火光亮起,高文采点燃了一根火折子。
火光照着他的脸,他眼神微微叹息。
梁怀远这样的晋商卖国该死,但眼见他被蒙古人所杀,心中却不免有些同胞的悲戚。
秦师爷顾不上想高文采身上怎么会有火折子?他悲泣着将梁怀远抱在怀中。
微弱的火光下,梁怀远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如纸,喘息间,嘴角吐出的都是鲜血,同时他前胸和后背的伤口鲜血也汩汩而出,眼见是不能活了。
“少东家!”
秦师爷痛不欲生。
高文采默然,心说梁怀远也是罪有应得了,不过他能从蒙古兵的重围之中杀出来,倒也还算是一条好汉。
梁怀远幽幽醒来,眼见是秦师爷,他灰暗的眼神忽然恢复了一点光彩,嘴唇瓮动了几下,悲戚道:“梁家几十年的经营,全毁在了我手里了。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必勒格,脱脱不花……两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诅咒,眼角却流下了泪珠。
秦师爷大哭:“少东家勿忧,我们还能从头再来!”
“不行了……”梁怀远眼神涣散,已然进入到最后的弥留阶段,他摇摇头,忽然一把抓住秦师爷的手,艰难的道:“过来,有件机密的事情我要告诉你……”
秦师爷连忙把耳朵贴到他嘴边。
不知道梁怀远说了什么,但秦师爷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呆愣了片刻后,再看向少东家时,梁怀远已经闭上眼睛,气绝身亡了。
“少东家!”秦师爷伏尸大哭。
夜风吹过,高文采手里的火折子也燃尽熄灭了。
天地再次陷入黑暗。
秦师爷呜呜痛哭。
不管晋商的总体行为如何,但秦师爷对少东家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高文采微微为之感动,上前轻言安慰。秦师爷停住悲泣,将梁怀远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对高文采道:“谭川,你想发财吗?”
……
京师。
清晨,朱慈烺准时起床,立在东直门城楼上查看各营跑步出城的情况,经过将近一月的操练,各营出城的队列已经秩序许多,跑步声也变的齐整,各营将官都亲自带队督军,每当有将官从城下经过,朱慈烺都会点头,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