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大明隆武陛下统领的中军主力抵达乌兰布通,旗帜飘扬,军容鼎盛,兵马连绵不绝,巍巍壮观。
准格尔蒙古见了,都微微色变。
原本,他们是想要派出骑兵袭扰的,但大明皇帝的气势压住了他们,他们没有敢擅动。
听闻准格尔蒙古没有逃走,而是留在原地,试图和大明决战,隆武帝大喜。
准格尔蒙古都是骑兵,机动速度快,很难围歼,如果他们转身逃走,这一场的出征劳师动众,耗费钱粮,那就算是白打了,现在准格尔自恃强大,试图和大明决战,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机会啊。
不惧鞍马劳顿,隆武帝到达之后,亲到前线视察,当见到准格尔蒙古扎营山上,密密麻麻,防守甚是严密,又看到蒙军数千峰骆驼缚足卧地,背上加箱垛,上边蒙上湿毡,环形排列,形成临时城池,后面藏有火枪手之后,他放下千里镜,大笑道:“以驼城抗我大军。葛二蛋,你以为我是康熙乎?”
众人不解,不知康熙是谁?
……
第二日清晨,大战开始。
隆武帝朱慈烺拒绝了众人提出的迂回、侧击的战术,只是一个命令:轰!
大明军神机营火炮集中火力,对着“驼城”猛烈开火。
砰砰砰。
明军弹如雨下,地动山摇,烟尘滚滚,整个乌兰布通仿佛都在摇晃之中。
如果说,在这之前,准格尔蒙古首级还有相当的信心,以为可以战胜大明军,当是大明火炮发出怒吼,弹矢如雨,砸的驼城七零八落,天地摇晃之时,他才忽然明白,自己之前的计划根本就是虚妄,比起喀尔喀蒙古,大明军的精锐和火炮犀利程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甚至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驼城可以轻松击败喀尔喀蒙古,但面对器械精良的大明军,却是在自寻死路。
大明军的火炮,跟不要钱似的,连续不停的向乌兰布通倾泻。
这样的炮击,没有军队能抵挡。
准格尔蒙古也用己方的火炮反击,但和大明火炮相比,他们的火炮不但威力小,而且距离近,虽然他们的勇士不断推出火炮,冒着大明军的炮火,试图到更近处的地方,对大明军展开轰击,但他们每一次的努力都是徒劳,冲出来的准格尔火炮很快就会被大明军的火炮所覆盖,轰轰轰,几发炮弹过后,从炮手到火炮本身,无人能存活。
准格尔蒙古又组织骑兵突击,火枪手射击,原本埋伏在两边,准备应对大明军迂回侧击的伏兵,也都冲了出来,从两翼对大明军展开袭扰,但都被大明军击退。
炮击到中午的时候,巨大的驼城硬生生的被轰成了两段,那些被绑住脚,蒙住眼,塞住耳朵,按跪在地上的可怜骆驼,全部都化成了残肢碎肉。
躲藏其后的准格尔蒙古士兵,更是死伤狼藉,大明军尚没有发起冲锋,他们一个个就惊恐的快要崩溃了。
隆武帝笑道:“现在可以迂回和侧击了。传朕的命令,全军总攻!”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夺门之变(四)
……
“咚咚咚~~”
战鼓擂响。
“杀,杀,杀!”
军旗摇晃,铁甲冲击,万马奔腾,大明军发起了总攻。
京营精武营副将杨轩带兵从正面攻击,参将王辅臣和大宁总兵魏闯从侧后迂回,蒙王和辽宁郡王也都带兵冲杀,三军齐攻,喊杀震天。
……
不得不说,准格尔蒙古的战力确实是强悍,不愧是新近崛起的强权,也怪不得能在清初卷起大风浪。
面对大明军的攻击,他们拼死抵挡,准格尔铁骑一次又一次的从山头冲杀而下,和大明军猛烈对冲。
激战中,风沙忽然卷起,旗帜倾倒,目不能视,沙尘中,一支精锐骑兵大军忽然从后方杀出,将准格尔蒙古杀的人仰马翻。
却是抚远李定国率领的骑兵大军赶到了。
准噶尔蒙古首领见势不妙,提前带领轻骑逃走,但他带来的六七万准格尔蒙古精锐骑兵,却是大半丧于乌兰布通,被大明军杀了一个大败,最后侥幸逃走者,不及万人。随军马匹骆驼,各种各样的辎重,丢弃的漫山遍野。
战后,准格尔蒙古元气大伤,再无力向大明挑衅,逃出五百之外的准格尔蒙古首领,急急派遣使者,向大明求和请降,意欲缓兵之计。
隆武帝不准,升李定国为抚远大将军,令其统领兵马,主攻出击,继续追剿准格尔蒙古,不使其再侵犯大明边界,同时也给安西将军周遇吉传令,令其从青海出兵,袭扰准格尔蒙古,不使准格尔蒙古短期之内恢复元气。
这些都是战术策略,隆武帝真正的目标,是收复准格尔蒙古统治下的西域地区,也就是新疆。
只是新疆太过遥远,需要劳师远征,因此不能着急,只能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啃食,等到时机成熟,再大军出塞,一举收复。
……
大战之后,喀尔喀蒙古三部返回喀尔喀外蒙草原,隆武帝在乌兰布通竖起一座巨大的丰碑,纪念这次大战,并祭奠阵亡的将士,遥祭太祖成祖,又祭奠卫青,霍去病,窦宪,李靖等曾经做到“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丰功伟业的先贤。
……
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
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躲雕。
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
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雪嫖姚。
班师回朝之时,隆武帝站在御车之上,豪情万丈,大声吟唱王维的七言诗。
……
“陛下,京师奏报。”
朱慈烺打开看完,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科举全面改制,四书五经和《物理》《数学》《农学》的诏令,早已经发布天下,但各地的反对声依然不绝,首先是南直隶的书生秀才聚集在南京学政的门前,抗议朝廷的诏令,说,圣人之学竟然和下品并列,实在是我辈的耻辱,又在孔庙大哭,号召全天下的士子罢考,所有人都不参加明年的乡试。
不止南直隶,安徽,浙江,江西,湖南湖北,等文风鼎盛的省份都有响应,俨然是野火燎原的态势。
对于这些抗议,朱慈烺原本是容忍的,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让他们发泄怨气也好,即便有个别人硬头,真的不参加明年的乡试,也不会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
因此,朱慈烺只是命令各地官府和锦衣卫严加注意,对书生士子的抗议,并没有干预。
但不想,南方虽然闹的凶,但最先出乱子的,却是北方。
河南开封府一个叫陈晓的士子,先是号召罢市、抗税,以向朝廷表达最严厉的抗议,不成之后,又在街头公开焚烧《物理》《数学》《农学》的课本,并带人攻击了传授这些知识的几个私人学堂,在老师学生都逃跑之后,他居然放一把火,将这些地方烧成了灰烬。
随后,贩卖《物理》《数学》《农学》的书店,也被哄抢,造成几十人受伤。
事情重大,陈晓立刻被缉拿。
陈晓被缉拿之后,各地士子又纷纷集会,对他表示支持。陈晓父亲是当地大儒,曾经为浙江学政,他愿意拿出家财,赔偿所有损失。
这些事,锦衣卫日日有报,朱慈烺清楚的很,但他并没有特别的批示和干预。
对于司法,他抱持谨慎,不愿意过多的干预。
……
近日,关于陈晓的裁决出来了,革除他秀才的功名,五年不得考试,赔偿损失,并罚钱一百两。
刑部大理寺火速核准。
——看完裁决,朱慈烺立刻知道,陈晓被严重轻放了,因为按照现在的律法,即便只是纵火,最轻也应该是流放千里,严重者甚至是斩首,更何况陈晓还攻击教授《数学》《物理》的老师,威胁人身,焚烧书本……
……
隆武二十七年十月十三日,大明隆武皇帝的御驾返回京师。
太子朱和埕、首辅史可法率领百官在安定门前迎接。
所有人都发现,皇帝陛下的脸色不是太好看。
而回宫之后,隆武帝首先召见首辅史可法和刑部尚书张卓、大理寺卿,对于陈晓案提出质疑。
首辅史可法默默,张卓只说失职,甘愿领罪。无论隆武怎么问,他都只是叩头,而不肯说实情。
朱慈烺见了更怒。
因为他早已经知道了实情。
最初,开封法院对张晓判了重罪,但到了河南按察使衙门,这个案子就被压住了,原因就是因为太过瞩目,为陈晓说情的人太多。为了救子,陈晓的父亲更是亲到京师,散尽家财,为陈晓活动。
上个月,陈晓的案子已经积压了一年,必须得审了。
重审前期,詹事府少詹事陈敬廷秘密拜访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开了一个协调会,提出轻放张晓,以平息各地的抗议。
张卓最开始不愿意,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现在,他面对皇帝的怒火,他宁愿自我领罪,自我牺牲,也不愿意吐露太子的一个不字。
史可法虽然没有参与,但却是知情,对于轻放陈晓之事,也好像是认可的。
因此,河南按察使衙门轻判,刑部大理寺火速核准,陈晓不用流放,不用坐牢,直接释放回家。
……
这样的判决,令朱慈烺失望又愤怒,他清楚的知道,在这个案子里,太子虽然没有直接授意陈敬廷,但却是默许了,因为陈敬廷为了陈晓向他求情时,他没有驳斥,只是同情的叹息。
这给了陈敬廷假象,也给了他胆气。
失望啊,太子还是没有认识到《数学》《物理》等新式学科的重要,不认同科科平等,实行百分制的新科举,从心眼里,他同情陈晓,甚至是认可陈晓的行为,因此,才会默许陈敬廷出面,协调此案;愤怒的是,太子敢做他一直都谨慎小心的事情,伸手干预司法!
……
三日后,少詹事陈敬廷以干预司法下狱,刑部尚书张卓被革职致仕,也就是说,他没有了退休俸。大理寺卿亦被罢职。河南司法官员受到严厉惩处。
陈晓被重审,刚刚回家的他,又被捉了回去。
……
太子朱和埕跪在乾清殿,哭泣请罪。
隆武帝朱慈烺望着他,眼神有些疲惫,或者是深深叹息,他不明白,他悉心培养,从小就灌输先进思想,先进知识,后世平等律法思想,对数学物理都有所学的太子,为什么还是和这个时代的很多普通读书人一样,顽固的抱着“圣人之学”不放,将四书五经至于数学物理等实用科学之上,神圣不可动摇呢?又或者,远没有认识到法律的红线。
只因为他曾经的老师是袁继咸吗?
又或者是历史的惯性?
如果太子是普通人也就罢了。
但他是太子,未来是皇帝。
他如果不能接受新式科学,不能明白新式科学对国家兴盛的重要,不能明白,新式科学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兴旺的重要,不能遵守律法的红线,那么,他继位之后,就很有可能会走回头路。
而西方科学已经崛起,一旦大明走了回头路,未来满清面对西方的悲惨,极有可能会在大明身上发生。
这是朱慈烺不能容忍的。
……
“咚,咚~~”
随着新年的钟声,隆武二十八年来到。
大明国力昌盛,国泰民安,京师的繁华,已经不亚于汉唐的长安了。
但隆武帝的心中却一点喜悦都没有。
整个春节,他都在沉思。
已经是隆武二十八年,他也已经是四十七岁的人了,虽然他身体康健,但谁也不能知道,在这个人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的大明朝,他还能有多长的时间?
太子令他忧虑,而围在太子身边的保守派官员,也并没有因为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压,而有所减少,也就是说,打压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一旦太子继位,这些人必然反扑。
算来算去,唯有釜底抽薪……
每每想到此,朱慈烺的心就缩成一团。
那是他的至亲骨肉,也是他精心培养、未来要委以重任的接班人,他如何能下这个决断?
又或者,其他皇子,就真的会比太子强吗?
“召堵阁老。”
这个时候,朱慈烺也只能和堵胤锡谈心。
……
“此臣所不能言啊……”堵胤锡伏地。
朱慈烺轻声叹,他知道,这个事情确实不是臣子能说的,臣子能说的,只能是保太子。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京师有了流言,说皇帝陛下对太子不满。
大约是感受到了压力,又或者是隆武帝的几番教导有了效果,太子朱和埕开始疏离保守派官员,亲近改革派官员,同时的,在五年义务教育的推行中,他也是尽心竭力,协助首辅史可法完成。
……
三月,以乌兰布通的战功,皇二子辽宁郡王朱和增被晋封为辽王。成为隆武朝第二个晋封亲王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