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追兵是吴三桂、佟翰邦和马科的混合骑兵,三人都是明国悍将,多尔衮不敢大意,令詹岱引兵三千,前去支援,又命令全军沿河扎营,然后埋锅造饭,迅速休息,令多铎和豪格的兵马继续打造木筏,随时准备发起强渡。
——一天一夜的连续行军,所有人都是又饿又累,很多人都掉了队,所以明知道情况危急,多尔衮却也不得不下令休息,一来恢复体力,以迎接大战或者是接下来连续的急行军,二来是等待掉队的兵马。
……
六万大军,浩浩荡荡,漫山遍野,将大凌河的西岸都挤满了,燃起的炊烟,直冲天际。
相比与西岸的人喊马嘶,喧嚣不断,东岸却始终安静,除了军旗飘扬,往来巡视的明军骑兵的马蹄声,再没有其他声响,也不见有太多的兵马调动,对于建虏在西岸的重兵,李定国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但就在六万建虏吃饱喝足,躺下休息,刚刚酣然入睡的时候,原本静寂的大凌河畔,忽然爆发出了震天的喊杀之声,杀啊~~~~同时的,轰轰轰,有强烈的火炮轰击和手炸雷爆炸的声音,原来是东岸的明军忽然拉出了十几门轻型火炮,沿河轰击,随后骑兵从浅滩处渡过,向建虏发起了攻击。
——一般人绝对想不到,面对众多的建虏,原本死守河岸的明军会忽然发动逆袭。
多尔衮有所预防,他知道,李定国用兵狡诈,其在对岸有骑兵八千左右,可用之人、可用之策甚多,因此,对于李定国可能的过河偷袭,他是有预防的,在几处浅滩口,他都令人设置了障碍物,并派兵把守,也正因为如此,明军过河攻击的行动并不是太顺利,遭到了相当的阻击。
不过明军的目的本就不是过河。
双方在河滩激战,掀起喊杀和爆炸。
听到巨大的声响,除了一些睡的死沉死沉的,很多刚刚睡下的建虏都吓的跳了起来,西岸营地一片慌乱。
很快,明军就退去了。
一刻后,明军又进行了一次抢滩攻击。
这个时候,即便傻子也能知道,明军的用意不在渡河攻击,他们只有八千人,面对六万建虏青壮,渡河必败无疑,李定国所做的其实是骚扰战术,不让疲惫不堪的建虏众军有更多的休息时间。
这是阳谋。
很多人的休息以此受到影响,建虏上下气的咬牙,但却也无可奈何。
……
多尔衮一刻都没有合眼,
他时时刻刻的关注身后的阻击战,关注杜尔祜和石廷柱是否能够坚守到底?同时,也通过各种方法探查和推断,明军主力到达的时间?
“王爷,从现在的情况看,明军后续的骑兵主力和扎萨克图骑兵,已经是不远了,最快黄昏就可能到,常理推断,其步兵主力最少落后一日,也就是明日清晨就可能抵达。”
洪承畴作出研判。
多尔衮脸色凝重之外,又微微松口气。
现在刚过中午,也就是说,大军有半日强渡的时间,虽然不宽裕,但如果把握好,却也足够脱险了。
喊杀响起,李定国第一次渡河突击时,多尔衮就已经看穿了李定国的意图,因此严令各部不得惊慌,原地继续休息,非有命令,不得擅动,
他现在担心的不是对岸的李定国,而是身后的明军主力追兵。
一天一夜的奔袭,大清疲乏,追击的明军又何尝不疲乏?现在就看谁能坚持了。
“报~~”
白甲兵探骑急急奔来,到了多尔衮翻身下马:“禀主力,身后的明军又多了一支,打着飞虎旗,像是三千营虎大威。”
虎大威。
比之吴三桂马科佟翰邦,三千营骑兵数量更多。
多尔衮面色一紧:“战事如何?”
“广略贝勒说,他还能守。”
多尔衮却知道,不能等了,必须立刻强渡,虽然各部刚刚睡了一个时辰,远没有休息透,但时间不等人,必须立刻执行渡河了。
“擂鼓!吹号!”
多尔衮下令。
……
“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战鼓擂动,号角吹响,刚刚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的众军被惊醒,急忙爬起来,手忙假乱的钻出帐篷,很多人因为太累了,沉浸在睡梦中根本无法醒来的,带队将官用皮鞭猛抽,将他们拉回到冰冷的现实世界。
多铎,豪格,各个宗室将领,八旗将领,冷僧机,何洛会,科尔沁右翼蒙古亲王巴达礼等等人都从多尔衮手中接到了命令,分到了他们负责攻击和突破的河道范围,或使用木筏强渡,或直接从浅滩处抢攻,总之,谁也不能闲着,第一轮攻击就是总攻。
“大清兴亡,再此一举,没有军令,谁也不许后退,后退者斩!”
多尔衮厉声而叱。
“嗻!”
众将轰然领命。
很快的,二十多支木筏被推下河,汉军旗马光远则是将剩余的五十门小炮在河岸摆开,对对面明军展开轰击。
一时,大凌河西岸兵马涌动,地动山摇,无数的建虏士兵嚎叫着,开始展开渡河攻击。
……
东岸。
临时搭起的简易角楼之上,大明大宁总兵李定国正举起千里镜,徐徐观望对岸的建虏。
午后的阳光照着他的脸,冷风吹袭,他年轻的脸上满是风尘,嘴唇也有些干裂,但眼神依旧坚定,当对面鼓声大起,人马涌动之时,他知道,此战成败的最后关键,来临了。
这种时候,没有什么巧招和花招,面对建虏蓄力已久的雷霆之击,就是两个字,死战!
——战事的重点不是杀伤建虏,而是破坏他们的渡河工具,这一点,在战前军议中,李定国已经反复向各级将官讲。因此从前天到现在,军中一直在准备火箭,为的就是焚烧建虏的木筏。
“传令,各部严守各自的防区,任何人不得后退一步!”此时,李定国再下令。
……
“杀!”
大凌河,东西两岸的守方和攻方,同时下到了死战和死守的命令,随即,炮声隆隆,喊杀震天,原本平静的大凌河水,忽然就激荡了起来,
——李定国的八千人,并非是一字形的排列在河岸边,而是分不同的区域,从易攻击、易渡河的难度大小,分别配以不同数量的人马,同时还有机动部队,随时负责支援。
“砰砰砰砰!”
“轰轰轰轰~~”
轻炮互射,鸟铳连发,火箭密集,明军和建虏的手炸雷不住的互扔,战事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激战。
建虏乘坐木筏渡河,而遵照李定国的命令,明军所有的火力都集中于木筏之上,手炸雷,轻型虎蹲炮,火箭,连续招呼,将木筏上的建虏炸的血肉横飞,不住的栽落河中,鲜血染红了河水,尸体却不见漂浮。
而建虏明白明军的意图,因此,他们宁远损失兵丁,也拼死保护木筏,但是木帆被火箭射中,燃起烟火,他们立刻就会抢扑。
浅滩处,建虏先用火炮向对岸轰击,然后科尔沁蒙古骑兵蹚过河水,向对岸
发起进攻,明军用鸟铳弓箭连射,割草一般的扫倒一拨又一拨的蒙古骑兵,战马和人员的尸体堵塞了河水,不久,原本的浅滩就变成了难以通行的血尸之路……
双方攻防的重点,还是在木筏。
大凌河漫长,建虏使用木筏,可以从任何一个地点渡河,多尔衮又选出五百有水性的建虏,脱的光溜,将钢刀衔在口中,蹚水过河,试图发动奇袭,一时,十几里的河岸到处都是喊杀,到处都是战场。
终于,在抛下无数的尸体,将大凌河河水染红的同时,有建虏兵上到了对岸,并且在岸边结阵防守,以期扩大上岸点,保护更多的后续兵马上岸,但明军岂能让他们得逞?上岸的建虏立刻遭到了大明骑兵和步兵的联合围剿,手炸雷连续的抛掷,将他们炸的残肢碎肉乱飞,但建虏不顾死伤,后续依然在强渡中。
……
战起之后,李定国就离开角楼,将指挥权交给了参谋,令参谋按照预先计划,指挥调度,他本人则是带着亲卫,挚着他大宁总兵的将旗,往来奔驰,督阵激励,支援各处危急点。
李定国军纪严厉,更亲为表率,各个参将游击也都是身先士卒,于一线死战,谁人也不敢后退一步。
“报~~总镇,窦参戎……阵亡了!”
信兵找到李定国,声音沙哑悲戚。
“什么?”李定国心中微惊,窦名望是他的左膀右臂,已经跟了他多年,但他最为信任和器重的部下,其作战勇猛,武力超群,经过那么多的血战,那么的尸山血海,一直无恙,想不到今日竟然战死在了大凌河,由此可知,窦名望防守处的激战程度……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大凌河之战(中)
“走!”
李定国急急而去。
参将死,游击继,游击死,守备继,守备死,千总继,这一点,李定国在战前就交代的清楚,隆武陛下制定的军制和各级将官甲胄鳞片的区别,也为他死战命令的实施,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
窦名望虽然战死,但他认旗却还没有落,河岸激战之处,此时代替窦名望指挥的,不是游击,而是守备,原来游击也已经是战死了,双方拼死搏杀,箭矢如雨,铅弹在空中乱飞,爆炸之声不绝于耳,双方尸体在河岸边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眼见又一拨建虏乘坐已经残破的木筏摆了过来,箭矢和鸟铳射在木盾之上,激起一片不屑,木盾后的建虏有人倒下,落入河中,但更多的人还是摇摇晃晃的靠了岸,随即,建虏嚎叫着,盾牌兵举着盾牌先冲上岸边,跟在他们之后的建虏重甲兵,挥舞长刀短斧,又或者是重枪狼牙棒,向守在岸边的明军猛烈砍杀。
这一波的建虏攻击尤其猛,木筏之上,一个披着黄色甲胄的建虏亲贵正在指挥。
“杀!”
李定国适时赶到,带着亲卫冲了上去。
……
对岸。
多尔衮脸色凝重的立马大旗之下,战事已经进行了半个多时辰,各部虽然拼力出击,但局面却迟迟没有打开,不是因为各部无能,而是因为明军死守不退。
多尔衮心已经不震惊了,从通州,苏克尔河,一直到锦州,明军的精气神和战斗意志,早已经不是过去相比,但今日的激战,还是令他想到了当年的浑河。
浑河之战时,在明军全线溃败之中,却有一支白杆兵死战不退,以两千人独抗他数万八旗精锐,八旗几次冲锋,不但没有能击溃白杆兵,反而还损失惨重,最后还是用缴获的明军大炮猛轰,方才将白杆兵击溃。
比起当年的白杆兵,今日在对岸布防的明军一点都不逊色,不但战意坚定,而且准备相当充分。
八千人,竟然让他的数万勇士无法过河。
李定国,你真要成为我大清的克星吗?
多尔衮心中痛苦。
“报~~”
马蹄滚滚,信骑来报:“禀主子,镇国公图轮,战死在河中了。”
周边人脸色微微一变,心中都是想,又一个!
镇国公图轮姓爱新觉罗,虽然地位不甚尊贵,但却是真正的黄带子,是太祖的重孙,平常若有战事,基本都是被护卫的对象,但今日却被逼的冲锋在前,死在了明军之手。
而图轮之前,已经有两三个宗室和八旗贵胄,死在阵前了……
多尔衮面无表情,目光始终望着前方,嘴角却是抽搐了一下:“知道了。”
信骑退去。
“告诉豪格,不得有任何退缩,继续猛攻!”
多尔衮再一次的下令。
虽然对岸明军顽强死守,但要守卫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照现在的战局发展下去,不久之后,大清勇士就可以突破河岸,在对岸站稳脚跟,只要一处突破,将战马运送过去,明军就必败无疑,这一点的细心,多尔衮还是有的。
所以现在,多尔衮不担心眼前的战局,他担心的是另外两件事,第一,后方十里的断后战场出现意外,或者是明军主力提前到达,第二,对岸的明军会有援兵……
无论哪一个,对大清都是致命的打击。
为了防止上游的明军救援,多尔衮令达尔汉领了一队疑兵,多打旗帜,前去牵制,不过疑兵毕竟是疑兵,谁也不敢保证一定成功。
而为了防备后路的崩溃,多尔衮更是令多铎亲自去督阵。
……
“主子,快看,肃亲王的正蓝旗突过去了!”
身边的苏克萨哈忽然惊喜大叫。
多尔衮抬头望去,只见正蓝旗的龙旗已经出现在了对岸,一大彪的正蓝旗重甲步兵奋力砍杀,冒着弹雨,不顾死伤,踩着同伴的血肉,终于是在明军的河岸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后方的木筏上,全身甲胄的豪格已经跳了上来,准备带着后续的兵马冲过河去,扩大战果,彻底击败明军。
这一刻,多尔衮微微欣慰,豪格,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