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史料完全没有提到南必皇后在这一时期的行动。但这时生的传国玉玺事件表明南必似乎并不甘心束手就范。她与顾命大臣之间可能经历了一场心照不宣的激烈较量。
至元三十一年年初木华黎后人持一玉石求售经鉴定竟是秦以来历代相传、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玺文的传国玉玺。因此在世祖“宫车晚出之后甫八日传国神宝不求而出于大功臣子孙之家由台谏耳目之1袁桷:《张留孙家传》《清容居士集》卷三四。
12元明善:《伯颜碑》《元文类》卷二四。
司直达于皇太妃(按指真金妃)御前”3。这件事很可能是伯颜及其支持者们精心安排的藉此把帝位将归于真金系的定策抢先昭示天下以正视听;同时也可以预防南必通过扣留世祖御印来干预选君。此后两个多月伯颜执朝政“守正体”一如平日等待铁穆耳从北边南返。
四月初铁穆耳和随同出征的知枢密院事、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赶回漠南。玉昔帖木儿立即成为临时执政集团最核心的成员之一。右丞相完泽不得预议机密只好结托真金妃打听消息。真金妃召伯颜、不忽木和玉昔帖木儿探问却受到玉昔帖木儿的一顿抢白1。这时候与铁穆耳竞争帝位的最强有力的对手应是他的胞兄、真金长子、出镇岭北的晋王甘麻剌2。玉昔帖木儿先制人在宗亲合议前私下逼迫甘麻剌说:“宫车晏驾已逾三月。神器不可久虚宗祧不可乏主。畴昔储闱符玺既有所归王为宗盟之长奚俟而不言。”甘剌麻虽然勉强表态:“皇帝践祚愿北面事之。”但他内心终究仍有些不服。后来经真金妃提议命兄弟两人当众比赛诵读祖宗宝训优胜者为大汗。甘麻剌因口吃竞赛失败。至此亲王间犹有违言者。“伯颜握剑立殿陛陈祖宗宝训宣扬顾命述所以立成宗之意辞色俱厉。诸王股栗趋殿下拜。”铁穆耳终得以继位为帝由真金妃亲手授以新现的传国玉玺并于四月十六日正式登基是为成宗。也直到这时他的拥立者们才如释大负。玉昔帖木儿说:“大事既定吾死且无憾。”伯颜则表示只愿“与诸王饮于宫前余非所知也”。南必皇后也参加了上都选汗大会。她与顾命大臣的冲突尚未展到你死我活的程度所以后来一直受后代祭祀。朝会结束后甘麻剌返回漠北晋邸洁实弥尔奉太后命送他就国。一路上洁实弥尔“亹亹俱道太祖皇帝、世祖皇帝宏模远范及往古近代所行善行美德可法可监者。显宗然之赐衣一。公还白太后大喜。成宗曰:‘汝善处吾兄弟之间’。”1这段史料表明铁穆耳和甘麻剌确因汗位之争曾有不快这在当时并不是什么秘密。
成宗即位后起用的军国重臣差不多全是忽必烈朝后期政府的原班人员2这就从人事方面保证了按世祖遗规实施“持盈守成”的国策3。成宗一朝3陶宗仪:《辍耕录》卷二六《传国玺》。
1据《元史》卷一三o《不忽木传》真金妃召三人问事是在世祖弥留之际。玉昔帖木儿答曰:“臣受顾命太后但观臣等为之。臣若误国即甘伏诛。宗社大事非宫中所当预知也”。惟据玉昔帖木儿碑传他随铁穆耳镇北直到“鼎湖上仙”才“奉銮驭而南”。因此真金妃召问三人之事只能生在铁穆耳南还之后。见阎复:《玉昔帖木儿耳碑》《元文类》卷二三。
2甘麻剌究竟是否与铁穆耳同出一母史文颇有含糊之处。见周良霄:《蒙古选汗仪制与元朝皇位继承问题》《元史论丛》第3辑1986年。
1吴澄:《洁实弥尔神道碑》《吴文正公集》卷三二。
2顾命大臣伯颜和不忽木受完泽忌恨似未重用。玉昔帖木儿仍守漠北。其他朝臣则大多为世祖末年择定人选。
守成政治的基本精神是对内外都强调宽宥“惟和”4。即位翌月成宗即决定罢征安南将年前被忽必烈拘留的安南国陪臣陶子奇释放回国遣使持诏抚慰;同时将至元三十年任命的安南行省平章刘国杰改授为湖广行枢密院副使。大德二年(1298)臣下用兵日本的建议亦被成宗拒绝。在西域方面元军防线到大德中叶也稍事退缩从火州撤至哈密以期减少西北藩王对岭北的侵扰。在此前后广西洞寨骚乱帅臣建言征讨枢密院已奏准兵廷议后仍追回成命遣人招谕。元贞、大德中叶以前从江南海运漕粮入京每年仅四十万石到七八十万石不等当时漕运能力已达每年百万石以上。漕粮减额北运的主要原因是“京畿所储充足”。可见中原农业经济当时相对稳定。在南方自平宋以后一时间新政未孚“如大病始愈必有余疾此才已而彼又见”5;“新官莅任数有重难之役并缘侵渔豪横吞噬之徒又乘间而出短于支拄者率身陨家毁”。直到元贞、大德年间这里的局势才逐步澄清“世道清平人获休息”1。完泽为相虽然尚苟且而不图进取但在当时情况下他凡事“处之以安静”毕竟还是收到了一定的成效。时人称赞最初举荐完泽的燕公楠“一荐完泽天下享和平清静之乐余十五年”2。由是可见元贞大德的“守成”政治在当时人心目中的估价。
第二节元贞大德间的朝政和社会“惟和”政治“惟和”政治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促成了天下粗安的局势但自然不可能完全消除朝廷政争和社会对抗。在成宗从世祖手里接过来的中书省班底里相完泽“小心慎密”遇事敷衍推诿得过且过;其他成员则大都是精通回回法的理财家。至元时期的回回名臣赛典赤之孙伯颜世祖末年起入为中书平章政事中的第一人并被赐予其祖父的旧称所以史料中亦多称之为赛典赤。阿合马余党阿里也在世祖末年以待罪之身进入中书省。成宗即位后御史台想乘一新朝政的机会将他参罢但结果他仍在中书省臣庇护下“执政如故”。中书省的另一名核心人物梁德珪虽然是汉人却有一个回回名字梁暗都剌且曾“奉国朝旨学西域法”“钱谷出入高下若指诸掌”1。3“持盈守成”之语见张伯淳:《大德四年贺正表》《养蒙集》卷一。4“惟和”之语见张伯淳:《大德改元贺表》《养蒙集》卷一。
5许有壬:《刘国杰神道碑》《至正集》卷四八。
1吴澄:《游应斗墓表》《吴文正公集》卷三六。
2程钜夫:《燕公楠神道碑》《雪楼集》卷二一。按完泽在世祖后期已出任中书右丞相故此处谓天下清静“余十五年”。
1袁桷:《梁德珪行状》《清容居士集》卷三二。关于成宗、武宗朝回回人势力在政府中的上升见杨汉人儒臣在当时多讳言财利事对这些理财大臣视若仇雠遂利用御史台执掌风纪之司“朝廷之所甚尊宰相所不得而治贵巨大职莫之与抗”的特殊地位2不断寻找机会参劾“时宰”由此引起中书省臣的忌恨。省官与言官的冲突在成宗一朝至为激烈。
至元三十一年六月初成宗即位不到两个月御史台上言:“名分之重无逾宰相惟事业显著者可以当之不可轻授。”(《元史·成宗纪一》)另一名台官则声称:“陛下方虚心求治而大臣不肯任事。人主之职在论一相。今宰相员太多论议不一伯颜及先帝旧臣留以遗陛下宜亟相之”3。这些议论当然引起了中书秉政大臣的不快。袁桷《张留孙家传》载“成宗新嗣位时宰不快于御史台。成宗是其言让责中丞崔公彧”。据《元史》此事起于大德元年侍御史万僧诣架阁库取崔彧旧上奏章告于成宗御前说他“私党汉人李御史为大言谤佛不宜建寺”。成宗大怒教完泽等鞫问。崔彧大惧遂靠张留孙引荐疏通完泽和成宗近臣事方止息4。侍御史万僧显然是在“时宰”唆使下告崔彧的。从完泽周旋弥缝于两造之间看此处的“时宰”当指赛、梁等辈理财大臣而言。在处置省官与台官之间矛盾冲突的问题上成宗恪守世祖遗规即倚重省官理财同时也能容忍台官直言力求折中不偏。后来那种诛杀言官的情形在成宗朝始终没有生。成宗对西南边区的平定大德中叶随着守成政治稍见成效成宗渐起开边之心。大德二年(1298)缅国掸族势力日益强盛遂在土官阿散哥也兄弟等人率领下攻入缅都蒲甘翌年杀缅王及世子宗室等百余人。阿散哥也等人曾奉贡入朝向元政府报告废黜缅王的原因。但忠于缅王的地方官员和出逃的缅王王子都向元朝告阿散哥也兄弟在称乱过程中渺视元朝对缅国的宗主权。大德四年(13oo)元廷以阿散哥也擅自废立元朝册立的国王命云南行省平章政事薛兀儿、左丞忙兀都鲁迷失等率军一万二千取道永昌腾冲于十月间入缅作战宗王阔阔受命随行监军“以镇兵威”。十二月中元军围阿散哥也所守之木连城(缅名myin…saing)。元军围攻木连城达两个月。五年二月末“城中薪食俱尽势将出降”。从攻的云南行省参知政事高阿康(云南土官又名高庆)、宣抚使察罕不花、万户章吉察儿等收受阿散哥也重金贿赂以“天热瘴”为理由擅自引兵撤围班师。薛兀儿、忙兀都鲁迷失志玖:《元代回回人的政治地位》《元史三论》北京1985。
2吴师道:《上赵侍御书》《吴正传集》卷十一。
3黄溍:《徐毅神道碑》《黄金华集》卷二七。
4袁桷:《张留孙家传》《清容居士集》卷三四;《元史》卷一七六《李元礼传》。等实际上“皆受贼赂”因此制止不力也随后撤军1。据缅甸史书则记载元军入缅期间曾在叫栖地方帮助当地居民兴修水利工程并开凿了一条叫作撴兑(thinte)的运河。阿散哥也持金银礼物馈赠元军是对元军出力建设水利的答谢2。这年秋天阿散哥也兄弟赴阙请罪。元成宗杀高阿康、察罕不花但承认了掸族头领推翻蒲甘缅族王朝、统治缅国的事实。
蒲甘王朝的掸族举事时曾与八百媳妇相通。元西南边境小骚乱时起时绝。廷议征缅前后出镇云南的梁王“请自讨贼”要求出兵八百媳妇。大德五年二月。成宗以原荆湖占城行省左丞刘深及合剌带并中书右丞行云南省事率湖广、江西、河南、陕西、江浙五省军二万人趋赴云南与在云南、四川征调的军队会合出征八百媳妇1。这次军事行动在朝中引起很大的争执。中书省臣以“彼地出金”支持出兵。御史台臣则以“今其过恶未著师出无名;暑天瘴疠山路险远征行之苦转输之劳奚啻动百万众”为谏。久戌南方的宿将刘国杰提出若兵征南“必先积粮思、播、顺元”2。但成宗一意孤行坚持原议。结果为向刘深供给馈饷引起荆湖全省骚然。“溪洞险恶无木牛流马可运。率一斗粟数十倍其费始达”3。深军行至顺元(治今贵州贵阳)葛蛮(今仡佬族先民)土官宋隆济、水西(今贵州西北部)土官之妻蛇节乘刘深军沿途骚扰、民怨的时机举兵起事乌撒(治今贵州威宁)、乌蒙(治今云南昭通)、东川(治今云南会泽)、芒部(治今云南镇雄)、武定、威楚(治今云南楚雄)、普安等民族地区群起响应西南震动。刘深军被阻绝于深山雾谷之中突围后被迫放弃西进中途折回。沿路“诸蛮要击饥疫相仍。比至将士存者才十一二”4。成宗在朝臣坚请下诛刘深改用刘国杰平定西南各族。临行之前成宗命刘国杰署状若不克成功将籍其家1。是为大德五年十一月。直到大德七年春夏之际蛇节被俘杀宋隆济亦在此后不久被杀西南地区才渐次安定。平定西北边境在西北方面成宗朝继承了至元后期收缩畏兀儿地区的元军防线、腾出力量确保岭北的政策。元贞年间元军曾力图维持在畏兀儿地区与海都、都哇对峙的态势在天山南、北分别立曲先塔林都元帅府(当设治于塔里木河1《经世大典序录·征伐·缅国》《元文类》卷四七;《元史》卷二一o《缅国传》。2哈威:《缅甸史》姚楠译页122北京1957姚楠编译:《古代南洋史地丛考》页37。1《经世大典叙录·招捕·八百媳妇》。
2吴澄:《董士选神道碑》《吴文正公集》卷三二;程钜夫:《燕公楠神道碑》《雪楼集》卷二一。3吴澄:《李世安墓志铭》《吴文正公集》卷四二。
4刘敏中:《哈剌哈孙神道碑》《中庵集》卷四。
1许有壬:《刘国杰神道碑》《至正集》卷四八。
流域的库车城故名)、北庭都元帅府分别节度西域驻军。到大德中期在都哇紧逼之下元军已东撤到哈里迷(今新疆哈密)一线而将东至火州的畏兀儿之地完全放弃了。但对岭北元廷丝毫无放松之意。成宗从北边回朝继位后任命叔父宁远王阔阔出镇北总军。元贞、大德之际元军在加强吉利吉思防戍的同时从岭北逾金山溯亦马儿河(今鄂毕河上游)出攻八邻之地。这次行动很可能带有联合钦察汗东支挟制海都、都哇的性质2。大德二年冬阔阔出疏于戒备遭都哇偷袭兵败。成宗婿阔里吉斯马仆被俘处死。都哇获胜后退兵。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