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敌贼首船!”墨鱼与福三异口同声。
楚擎大叫道:“绕过去,击沉他们!”
不止是楚擎在喊,几乎外围游弋的所有战船,都调转了航向。
紧紧抓住旗绳的仇宝玉,泪如雨下,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扛着神臂弩的秦麒,踩在横杆之上,大呼道:“小的们,冲过去,不管南侧海船,沉了他们的首船,杀!”
首船,既是旗舰,如同陆战战阵上大军的帅旗,最高将领的位置,“亲卫”也有,也就是护航的船只。
不过在陆地上,很多最高统帅都是在后方指挥调度,海战之中,旗舰一般都冲杀在最前线,因为旗舰船体更大,一定会配备床弩,攻击手段也更加多样化,很多旗舰即便只有一艘,也能利用优势碾压数倍之敌。
游弋在外围寻找目标的战船,都航向了旗舰。
苦战的战船也迫切的希望解决眼前的敌船,赶过去击沉旗舰。
除了盛军号为首组成防线的数艘战船外,所有战船上的将领,目光都聚集在了旗舰镇海号上。
暴露的期间,也正是瀛岛五皇子宇智神空、罗云道舟师主将吴祁、陈家家主陈修德所在的位置。
既是一道最大战船,自然不会被轻易击沉,可三人,都是满面惊慌之色。
就在刚刚,一艘包裹在火光之中的战船,直面冲了过来。
船头上的吴祁发誓,他在这艘船上只看到了一人,一个赤裸着上身,满面乌黑,却有一口小白牙的疯子。
被燃烧的风帆拉满了,绕到了顺风的位置,包裹着火焰,迎面撞来。
那个满嘴小白牙的疯子打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像是要拥抱谁,双手扩张,屈伸,最终,他跳进了海中,可船,却速度丝毫不减,撞在了镇海号的右后方船体上。
紧接着便是轰鸣之声,天地间的声音都消失了,巨大的气浪甚至让众人以为镇海号翻了。
镇海号的船尾被点燃,火油桶都堆在那里,如果不能及时扑灭火焰,这艘广怀道最大的战船,连小半个时辰都支撑不下去。
王天玉不但了解火焰,也了解舟师,所以他知道,镇海号的火油桶,都放在船尾以及底仓位置。
胜利的天秤终于开始倾斜了,当镇海号暴露的时候,周围护航的几艘船,也是楚擎等人没发现的最后几艘船,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这一刻,所有船只都可以迅速锁定敌船位置从而放手一搏,黑暗丛林法则之中,他们终于占据了上风。
冲天的火光,指引着楚擎小团伙走向胜利的道路。
火、海、死亡,伴随着惨叫,是元日夜幽城海域最铿锵的音调,而王天玉的自爆卡车行为,则是奏响了最重的休止符。
直到今天也没有人知道王天玉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这个年纪轻轻的世家子,穿梭在海水之中,拥抱火焰,热衷于邀请死神跳上一首贴面舞,让火焰为他伴舞,每一次冲向敌贼战船时,都如同敲响了死亡乐曲中音符最重的舞者。
战争的可怕,如同一个黑洞,吸引着最为血腥,最为暴戾,最为残忍的一切事物,人们希望远离战争,可总是被无法用语言讲述清楚的内心所吸引着,内心,操控着人们步入战场,将自己,变为黑洞的一部分,再吸引更多人靠近。
海面之上,是惨叫的声音。
海面之下,是一具具落入深渊的躯体。
夜空之上,老天爷嘲笑着人们的愚昧。
夜空之下,浓烟和乌云,试图阻碍世人的视线,让人们,继续自相残杀着,不要仰望星空,仰望老天爷那张极为戏虐的笑脸。
第1387章 海上的火
能跟着楚擎混的,能成为舟师将领的,都是人中龙凤,当然,这里不包括楚擎。
温雅、仇宝玉以及陈定澜,都是最精通海战的人。
而其他人,虽然没有海战过,可他们拥有战场上最为敏锐的直觉,也拥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学习能力,最重要的,则是他们有着外人无法看懂的默契。
在平日里,大家互相笑闹,打趣,或者对喷。
可是在战场上,他们各司其职,又相互配合着,甚至无需军令、或是眼神的交流,通过自己的位置,同伴的位置,敌我双方的战损等等,迅速判断并下达出对己方最有利的决策。
肖轶、仇宝玉、以及楚擎的墨家复仇号,从三个方向杀向了镇海号。
陈定澜与温雅,几乎是不惜战船损坏为这三艘船护航,将一艘又一艘敌船击沉。
即便已经将战场推向了更加遥远的位置,大军哥依旧用他宽厚的肩膀,顶住摇摇欲坠的旗杆,而盛军号,也如大军哥一般,横在外围中间,阻止任何敌船靠近海域。
没有人知道,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军哥,他的名字,非是杀伐,而是守护,正如多年前,他以一己之力守护同袍亲族那般,在草原上,如此,在陆地上,如此,在海上,依旧如此,他不会再允许任何一个敌贼,越过他,将屠刀挥向身后的弱者。
墨家复仇号三船,几乎是同时到达了镇海号的位置。
楚擎依旧站在船头上,满面寒光。
船头的位置,很显眼,但是并不代表这个位置最为危险,海战,真的说不准的,暗箭,暗中之箭,箭来自暗中之船,如果连三哥与王通通二人手中的巨盾都无法抵挡,楚擎站在哪里都一样。
轰隆巨响声,掩盖了落水之人的呼救,楚擎不是听不到,却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将一根根长绳扔进海中,其他事,都做不了,没办法分辨落水之人是敌是友,没办法迅速将袍泽打捞上来,更没办法前往远处及时救援沉船的将士们,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结束这场不应该出现在元日夜里的战争。
楚擎真的讨厌战争,包括征战,所以从到了东海之后,他一直暗暗安慰自己,今日之战,是为明日之安,这么想,很苍白,很无力,所以他更加痛恨远在京中的朝廷。
战争来的时候,总是有着预兆,各种各样的预兆,从这些预兆出现开始,就已经是深处战争之中了。
可对大部分人来讲,对所有世家显贵,对所有臣子来说,战争,只会出现在军报、密信、告示之中。
就如同报纸、广播、电视,各种媒体一般,战争,对他们来讲,只会在这里出现。
而当所有媒体宣称战争结束时,战争,对他们来说,就真的结束了。
可对军人,对深处战争的百姓来说,战争,并没有结束。
冲杀在前线的军人,不懂战争所带来的利益,所谓更加广阔的疆域,无数的钱财,良田等等,他们都不懂,他们只是切身感受到了一件事,伤痛,战争带来的伤痛。
这种伤痛,不会随着人们的死亡而消失,可以跨越时间,跨越空间,乃至跨越时代,数十年,数百年,这种伤痛,依旧存在着。
就如同托尔斯泰所说,如果能感受到痛苦,那么证明你还活着,如同你能感受到他人的痛苦,那么,你才算是人!
耳边充斥着呼救声,放眼便是溺水而亡的尸体,楚擎无法确定,无法确定那些喜欢发动战争,喜欢杀戮,喜欢为了利益还发动战争的人们,那些达官贵人,那些高高在上的精英们,他们,能够感受到军伍和被战火波及的百姓的伤痛吗?
他们,应该感受不到,也不愿感受,那么他们,还配称之为人吗?
“喜欢战争的人,无一例外,都没有经历过战争。”楚擎迎风狂吼道:“让我们结束这个天杀的战争,结束那群王八蛋的性命,装填所有火药弩,那艘破他妈大船,我要他一炷香后,变成碎片!”
墨家复仇的航行速度,达到了极限,甚至让人心生撞向镇海号的错觉。
第一支火药弩,是墨鱼射出去的,目红如血。
就在刚刚,一个墨家子弟,被一支利箭扎穿了肩膀,没死,却失去了一臂,他还亲眼看到一个湖女族人,不慎跌落海中,不知是死是活。
对墨鱼来讲,他不明白这场战斗的意义在哪里,他只知道,对他来说,对墨家子弟来说,对所有军伍来说,战争,没有输赢,只有活下来的,与死亡的。
而这也是墨鱼感到最悲哀之处。
一个国朝,是建立在战争之上的产物,只要有国朝,必然有战争的存在,而战争又对很多人来说,是建立在各种无法理解的愚蠢之上。
这也是最为矛盾之处,国朝兴盛,要靠战争,想要没有战争,想要和平,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亡国。
国朝没了,自然就和平了,没有人会去奔赴沙场,没有妻离子散,可亡国之后,没了战争,就会安康一生吗?
可也正是因为要让更多的人平安安康,国朝又会发动战争,让自己的手足,自己的亲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或者为了守护他们而战,直到有一天,自己人死光了,或者敌人,死光了。
这才是战争最矛盾,最残酷,也是最令人无奈之处,有利益,就有战争,有战争,就有死亡,任何形式的战争,与利益如同双生子一般,如影随形。
即便是墨家钜子,也无法准确的概括“战争”二字,只是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墨家子弟,他已是不愿意去思考这种令他悲哀的事情了。
一支支火药弩,从他手中的神臂弩射了出去,他甚至能看到镇海号上一个弓手被炸的四分五裂,破碎的头颅,就紧紧贴在了折断的旗杆上,旗帜不再飘扬,被奔逃的人们践踏,鲜血,浸红了旗帜,刺目,刺痛。
一面旗,一颗头颅,便是战争的缩影,没有任何含义,又代表着所有的含义。
“跳帮!”楚擎甚至没有去换上甲胄,抽出了长刀,挥刀而指:“随本帅,杀贼!”
绳索被投掷了出去,勾住了镇海号的船沿。
两侧航来的战船,终于围住了镇海号。
王天玉用宝玉号敲下那最为沉重的休止符,终于落下了尾音,这场战斗,也终于进入了尾声。
第1388章 无法欢呼的胜利
战争只会被胜利者所取悦。
可无论出现多少胜利者,战争都不会离开,反而更加蚀骨灼心,如影随形,再看那些胜利者,手染鲜血,面容可怖,身后,是山一般的尸骨。
楚擎从未想取悦过任何人,包括战争,但是他并不介意,用战争的恐惧,笼罩在所有敌贼的头顶,让他们屈服,跪拜,最后,则被他一刀枭首,因为他比任何人知道,战争所带来的仇恨,永不消散,他便是这种仇恨的产物,跨越了时空的仇恨。
包括墨家复仇号,三艘战船,都开始跳帮作战,湖女族人、墨家子弟、边军老卒、捉狼虎贲,如同敏捷的猎豹,杀向了镇海号。
跳帮,同样是勇敢者的游戏。
溺水而亡,很痛苦,可海战之中,还有一种死法,最为快捷,丝毫感受不到疼痛,甚至见不到任何一丝鲜血,却能让在场之人灵魂感到战栗。
跳帮的时候,通过绳索,桥板,可因为船在海面上晃动,包括海风剧烈,很容易不慎跌入水中。
船体晃动,两艘船,因为大小不一,因为风速,因为距离,很有可能会碰撞到一起。
而在这时,如果是跌入水中的话,还有几率活下来,可要是没跌到水中,而是攀在了船体上,两个庞然大物哪怕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军伍也会如同蚂蚁一般,被两个手掌轻微地合在了一起,什么都剩不下了,骨头、皮肤,连残肢断臂都没有,在黑夜中,什么都没留下,整个人,就那么“消失”了。
楚擎没有那么强大的核心力量和臂力,是踩着桥板跳到了瀚海号上的。
有经验的水卒,一般都不会在跳帮时穿着甲胄,太沉,耗费体力,落水后也太过危险,海战难以征服的,不是敌人,而是瞬息万变的大海。
福三护在旁边,同样赤裸着上身,背后一个极为刺目的倒写“德”字,是那么的刺眼。
战争之中,没有“德”,甚至没有丝毫人性可言,更多的时候,在战争中抛弃人性,是为留住更多的人性。
楚擎用的是长刀,边军老卒的制式武器,身边皆是骁勇善战的湖城老表,如同野兽一般,将敌人打倒,再取了他们的性命。
楚擎带着人跑到了船头,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只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名校尉,有些胖,皮肤白皙。
楚擎没有多看任何一眼,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了惨叫。
他不知道要找谁,但是他知道,当他看到这个人,或者看到这群人的时候,他一定会认出来,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一切的罪魁祸首。
正如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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