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不足一秒,身前的亲卫,被射穿了头颅。
一把甩开尸体,阿那图大喊大叫了一声,亲卫们挽弓拉弦,放箭还击。
他们看不到敌人,却能大致猜测出方位。
黑暗之中偷袭的,正是楚擎等人。
田海龙与肖轶满面不甘之色。
阿那图虽然魁梧,但是身材并不高,若是再高那么几公分,或是他二人的位置再高一些,刚刚,一定会射死阿那图。
人数差距近一倍,又没有一次射杀主将,白刃战近距离搏斗,无疑是吃亏的。
眼看着童归等人要冲上去,用盾牌护住上半身的楚擎却是无比的冷静。
“等他们来,那些人并没有带多少箭囊,等他们来,等他们接近。”
楚擎放缓了呼吸,不断重复着。
“等他们,等他们来,近一点,再近一点,射死更多的凉贼,近一点,准一点,射死更多的凉人,慢一点,慢一点,近一点,准一点!”
这一刻,楚擎无比的冷静,哪怕自己身边只有四十余人,哪怕对方,有百余人,哪怕对方真的分出了近半的人手冲了过来。
体内的血流速度,不断加快,心跳,同样跳动的飞快,却极为有力,大脑,无比的冷静,肾上腺素不断分泌着,楚擎将千机接了过来,割断了袖子,缠绕在了刀柄上。
福三紧握长刀,与手持长剑的南宫平,一左一右的呼在楚擎两侧。
没有人说废话,说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说什么让楚擎赶紧跑。
边军的战死,与每个人都有关,楚擎不会走,大家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会离开,除非杀了阿那图!
蜂鸣之声传出,两支箭矢,从肖轶与田海龙的手中射出,两名冲来的凉贼,应声而倒。
五十余人,阿那图分出了近半的亲卫,来到了后方。
他同样知道,偷袭自己的昌人,人数不会多,如果人多的话,不会放冷箭,也不会没有第一时间冲杀过来。
越来越近了,那五十余人,越来越近了,身影,也渐渐变的模糊,冲入黑暗之中,寻找黑暗之中的敌人。
“干死他们!”
楚擎怒吼一声,所有人,冲了上去,正式进入这座血肉磨坊!
第814章 等等我
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莫过于战争。
最悲伤的事,莫过于战争中保家卫国的军人战死沙场。
最悲伤的事,只有这一件。
悲伤,不是自己喜欢的哪个明星偷税被抓后无法复出,自己哭的死去活来。
不是某个女主播的榜一大哥,被美颜开的更夸张的同行给撬走。
不是踢个破姬霸球被所有人骂,叫冤说自己养不起别墅养不起豪车。
不是被男友甩了后无病呻吟,天天在朋友圈写什么心里有个坟住着未亡人。
所有的事,都不是悲伤,真正的悲伤,仅此一件,战争之中,保家卫国的将士,为国捐躯,这,才是应该悲伤的事。
如果这世间,还有比军人战死更加悲伤的事,那么一定是,世人以为明星偷税被抓、养不起别墅豪车、无病身影这些事,这些破事,这些破事比军人战死更悲伤。
当这个世间出现这种事的时候,当世人因为这些破事而悲伤的时候,而不是因为军人战死而悲伤,那么因为这些破事悲伤的人,都应该去死!
所有人的悲伤,所有人的喜怒,所有人的幸福与难过,都建立在尸骨之上,无数先烈的尸骨之上,每个人,都是如此,没有意外,没有任何意外。
全天下,都应该为军人悲伤,任何一个军人战死,都应该悲伤。
可真正在战场上搏命的军伍,他们,从不悲伤,因为,他们不希望自己守护的子民,会悲伤会痛苦,他们会战死,正是因为要减少这个世间的悲伤,与痛苦。
不悲伤的边军们,叫张三,叫李四,叫王五。
很普通名字,很普通的军伍,很普通的,去赴死。
普通的李四,劈砍着直刀,他很普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上了盾牌组成的夺命坡,高高跃起,直刀劈了下去,砍下了凉贼狰狞的半张脸,继续前冲。
他相信身后的袍泽一定会跟住自己的。
每个人,都一往无前,只有一个方向,前进,劈砍着前进。
每个人,都如自己所想,不用管左右,不用管身后,前进就好,左右,有兄弟,身后,也有兄弟。
和李四最好的,是王五,王五就在右侧,冬季寒冷的时候,他们甚至挤在一个被窝里睡觉,骂着对方不洗澡满身臭味,幻想着存点钱,存不够的话,实在不行,俩人娶一个婆娘算了。
李四知道,王五就在自己的右面,护着自己的右侧。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大喊大叫,沉默着,前进着,劈砍着。
豪言壮语,浪费体力。
大喊大叫,会被飞溅的鲜血呛住喉咙。
只有沉默,前进,劈砍,才是每个军伍要做的事情。
又是一个凉贼,被李四劈砍在了地上。
只是这个凉贼倒下时,身体撞在了他的膝盖上。
可撞的明明是膝盖,为何,左臂有些疼痛,也不是疼痛,就是觉得,麻木。
没等看向左臂,又来了一个凉贼,李四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发软,眼睛,似乎看不清了。
眼看弯刀即将落在自己的面门上,李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低头撞了上去,肩膀,挨了一刀,应是不重,没伤到骨头。
以前,他被砍过,刀劈入骨的感觉,他体验过,没这么“轻松”。
将人撞倒,用直刀,狠狠插进了敌人的胸口上,微微向着右侧扭头,李四面色大变。
“老五,老五你他娘的人呢,老五,老五…”
李四,声嘶力竭,右侧的兄弟王五,没跟上来。
可李四,并没有扭头,因为边军冲杀时,尤其是冲杀在前排的步卒,不准回头。
这是一道很残酷的军令,哪怕是亲爹倒在了身边,也不准回头,没有军令,听不到鼓声,只能前进,只能劈砍。
李四,没有回头,咬着牙,想要站起来,身子一软,又栽倒在了地上。
“他娘的。”李四露出了不甘的笑容,因为有同袍,超过了他,砍的,比他还快。
一个满身鲜血的军伍,连滚带爬的扑倒在了李四的面前,搂着李四身体,泪如雨下。
李四如释重负:“还以为你他娘的被宰…”
突然见到王五的腹部插着一支短箭,李四又一脸晦气的骂道:“蠢的要命,竟被凉贼射中,怪不得跑的那么慢,你他娘的就是累赘。”
王五没有还嘴,不断点着头,搂住了李四的身体,泪如泉涌。
“有那么疼吗,看你哭的熊样子,就如…”
李四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
“就如月子…里的娃,一支箭而已…”
“老子…怎觉着…”
“兄弟,我是不是…”
“记得床下…床…”
最后一句话,终究没有说完,床下,有个荷包,荷包里,什么都没有。
李四只是想临死之前,逗一逗自己的好兄弟。
他双眼之中的光芒,渐渐暗淡,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解,随即,嘴角微微上扬,似是不甘心,似是苦笑,似是,告别。
腹部满是鲜血的王五,轻轻放下挚友的尸体,抓起横刀,擦干泪水,继续赴死,因为,他是边军。
李四的尸体,就倒在了那里。
尸体,已经没了左臂,齐根而断,肩膀早就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李四他,甚至不知自己何时丢了左臂,更不知,他的身后,有很多血,一条线,不规则,殷红的线,血线。
王五依旧冲杀着,劈砍着。
边军,从来不会因活着而高兴,因为活着,代表要埋葬死去的同袍,代表着会经历同袍死在自己怀中这种事,代表着回到营帐里大喊一声日你娘,却发现,自己忘记了,应该被骂的兄弟,昨日,战死了。
王五也倒下了,箭矢穿透了肠子,每走一步,每动一下,都疼的要命,即便战场上可以让疼痛这种“小事”,变的那么微不足道,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鲜血与尸骨,会麻醉自己的身体,会麻痹自己的感官。
王五终究是趴在了地上,脸上,黏糊糊的,不止是血,还是汗。
想要翻身,他想看清楚,是谁接替了自己的位置,不知道是老卒,还是新卒。
最好,是老卒,冲过去,一定要冲过去,不能退的,退了,凉贼这群狗日的,会冲进关内的。
又是一具身体倒了下来,几乎,与王五贴着脸。
这是一个凉贼,二人,都受了重伤,都,命不久矣,脸,近乎贴着脸。
王五想要骂娘,骂晦气,死前,竟然见到一张凉贼的面孔。
两双快要失去生命色彩的眼睛,对望着。
敌人的面孔,似乎不是那么的可恨,不是那么的狰狞了。
如果二人能站起来,一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可二人,都站不起来了,二人,都在等死,享受着杀声震天,鲜血四溅的战场上,生命中最后一刻宁静。
他们,杀不动了,也杀不了了,只是努力的扭着头,望着敌人,望着同样等死的敌人。
“我…”
这名凉贼,竟会说汉话,脸上带着无措,如同走失的孩子,眼角,也有泪光。
“疼…”
“很快就好了。”
这是王五第一次与凉贼说话,最后一次。
闭上了眼睛,王五,战死了,死前,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李四这小子向来是跑的飞快的,得追上他才成。
兄弟,老四,等等我,我也来了,等等我,说好了,一起娶婆娘的,兄弟,等等我,等等我啊。
第815章 跑与追
厮杀依旧在持续着。
战场上,杀戮是永恒的主题,生与死,两种最悲壮却也是最单调的音符,组成了令懦夫闻风丧胆的旋律。
楚擎的耳边,同样响起由血与火交织的声响。
肾上腺素刺激着他的感官,喘着粗气,目眦欲裂。
身后,已经有人倒下了,每个人,都是熟面孔,都是从京中带来的人!
鲜血,染满了童归的衣甲。
那个在皇宫里整日无所事事的帝国顺位继承人的保安头子,用手中的长刀告诉世人,即便离开边军,即便成了京中武将,也哪怕有一日年老体弱,当自己的国家境内出现外贼时,他依旧是边军,保家卫国杀贼的边军。
承认自己是国人,最简单,最粗暴,最直白的方式,就是这样,将侵略国家,胆敢踏入国土的外贼,手持兵器的外贼,全部斩杀殆尽!
战争,不是军伍的事,是每个人的事,无论是边军,还是禁卫,或是大统领。
楚擎的千机,已经捅翻了两个凉贼。
“别他妈护着我,谁再护着我,给老子滚回昌京去!”
楚擎跪在一个凉人身上,将被福三挑飞兵刃的凉贼送去了黄泉路,鲜血喷溅了一脸,站起身后大吼了一声:“战阵,不用管我,维持好战阵!”
战场之上,杀人,很难,自保,难上艰难,若是还要护着别人,这个被护着的人,就该死。
楚擎不愿意做该死的人,因为往往该死的人,都会活的很久,该死着,慢慢就习惯了,好多大人物就是如此,被别人护着,护着护着,就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了,别人为自己而牺牲,天经地义。
福三如同一把利刃,一柄尖刀,一支勇往直前的箭矢,手中一把长刀,一把夺来的弯刀,弯刀护住周身要害,长刀索命。
肖轶和田海龙,都是猛将,双手握刀,最好的防御就是攻击,不停的攻击,不停的劈砍。
禁卫成扇形,互相照顾着,探马则是放冷箭,没有箭矢的,用短刀冲上前搏命。
楚擎也在队伍中,就在福三身后,无论冲的有多快,福三永远都在他前面。。CoM
这伙人的出现,一直吸引着阿那图的注意力,相比南侧的果毅营步卒,楚擎等人的骁勇,出乎了阿那图的预料。
禁卫,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探马,也都是曾经的边军,尤其是福三、肖轶、田海龙这种猛将,第一次在战阵上配合,默契无比,即便是铁狼卫的亲卫,近身后便被斩杀。
阿那图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一般,他注意到了一个身影,隐约之间,猜测出了这人的身份。
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阿那图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抬手指了过去:“杀了那人,他就是昌天子的宠臣,为拓跋鹰,将复仇之火,倾泄到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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