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是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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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是个坑- 第3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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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的反贼、乱民、外敌,一切的一切,谁还强的过边关的艰苦?

    边军,战胜了边关的“艰苦”,他们甚至认为自己战胜了“天”,那么人,又有何惧?

    “魂儿。”楚擎喃喃的念叨着:“魂儿,边军的魂儿。”

    他终于知道,冯帅口中的魂儿,是什么了,这就是边军的魂儿,边军魂!

    坚韧,勇敢!

    战天斗地,百战百胜!

    楚擎凝望着薛夔,以一种平等对话的姿态,请求道:“我想点将,不,不是点将,只是想看看他们,可以吗?”

    “唯。”

    一声唯,薛夔就如同向别人展示他最珍爱的宝物一般,小跑了起来,大声吆喝着,脸上散发着一种莫名的神采。

    没有六百人,折冲府,至少这里的折冲府,不是满编的。

    老卒,出现了,沉默,无声,快速列队,没有人看向楚擎等人,只是眼帘低垂。

    昌朝官军折冲府府兵,甲胄,不是全身甲,而是极为繁琐的布背甲,里侧是衫,大臂有绑臂,为半臂,小臂是宽大的袖口,手腕处用线绳勒紧,黑色长裤,裤口也是扎紧的,除了舟师水卒外,各大营都差不多是如此,不同的是外罩甲,也就是实战甲,战时所穿的甲胄,分别是细鳞、锁子、皮、马、步兵五种甲。

    不同的实战甲,也分兵种,分战场。

    只有二百余人,四排,穿的是常服,没有罩甲。

    这些折冲府府兵,很瘦,看着没有丝毫精气神可言,面庞都是黝黑的,皮肤极为干燥,仿佛每一寸都布满裂痕。

    楚擎没有小瞧这些折冲府的府兵,哪怕这些府兵都很瘦,一点都不壮,哪怕他有一种可以单挑过任何一个府兵的错觉,他也丝毫不敢小瞧这些府兵。

    他不知道这些府兵杀没杀过人,他只知道,这些府兵,一直在这里,忍受着风沙,过着最艰苦的日子,直到今时今日,他们,沉醉这里,沉醉让他们战胜一切的这里。

    楚擎看向身侧的薛夔:“为何不是满编?”

    “吃空饷。”

    薛夔,真的如同得了绝症一般,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给楚擎找宰了自己的理由。

    楚擎却笑了,因为他知道,薛夔能在这些府兵的面前说出“吃空饷”这三个字,就代表,这空饷,不是他一人吃的。

    “好,吃吧。”

    楚擎明白,吃空饷在边关,应该是无罪的,因为即便是吃空饷,这些军卒,也“吃不饱”。

    满编六百人,二百人吃了空饷,也就是一个人,领三个人的粮饷,可朝廷真的能将三个人的粮饷运送过来吗?

    答案,自然是不,拖欠、少发,甚至是置之不理,这空饷,吃的不理亏,理亏的,是朝廷,因为即便是吃了空饷,军卒,也没有得到他应得的粮饷。

    楚擎的目光扫过府兵们的面庞,这些面庞,苍老、麻木、显得有些呆滞,极为无神。

    鬼使神差的,楚擎问道:“如何可让这些府兵的眼里,有光?”

    薛夔再次低下了头:“改规矩。”

    “我能改吗?”

    “您改不了。”

    依旧是昨日的问题,依旧是同样的答案。

    楚擎却微微一笑:“我改你给看好不好。”

    薛夔低着头:“好。”

    “你相信我了?”

    “不。”

    “那我就改给你看。”

    “好。”

    楚擎哈哈大笑,转过身,走向了营外。

    薛夔这位五品将军,竟然对麾下的府兵拱了手,脸上带着几丝亏欠,随即快步追上了楚擎。

    是的,薛夔是觉得有些内疚。

    昌京,关内,总是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来了,就要列队,就要点将,就要折腾这些本就很累的,活的很累,在风沙中很累的军伍们。

    大家,也都习惯了,薛夔,也都习惯了,可依旧感到愧疚。

    这同样也是楚擎不喜欢薛夔的原因之一,这人,太“装”了,总是一副波澜不惊装深沉的模样。

    可薛夔,并不深沉,他只是麻木了。

    当年,有一位姓昌的将军,也如楚擎这般,大言不惭着,说要改了规矩,最后,就那么夹着尾巴跑了。

    即便这人跑了,大家,同样期盼着,因为这人,曾是他们的同袍,曾经是他们的一员,知道他们的苦楚,虽然跑了,却拥有了改变规矩的力量。

    等啊等,等啊等,只是等着,可一切,都未变过。

    又是一位姓昌的将军,如上一个同袍,更加年轻,也是如此,说要改规矩,最后,他离开了,说为了改规矩,必须离开。

    大家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消息,那人,黄袍加身,边军,欢欣鼓舞。

    依旧等,等啊等,等啊等,那位同袍,再也未回来过,再也未传来任何消息。

    边军,不伤心,因为他们经历过一次失望。

    大人物,就是这样,说话,如同放屁,放过了,把大家当傻子耍过了,就消失了。

    只有一位大人物,虽然没有说要改规矩,可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改,一定要改,因为他没有夹着尾巴跑掉,他,叫冯洛。

    可冯洛,还是走了,被当初说要改规矩的那位同袍,留在了京中。

    京中,是那么远,远的,让边军们无法想象是何等模样,只知,那座城,会改变人心。

    从前,那么仗义的同袍,胸脯拍的震天响,可回了京中,再无音讯。

    大家怕,绝望着,怕冯帅,也会被那座城改变。

    大家又等,等啊等,什么,都没等到,只是如以往那般,又来了个人,更加年轻,要看军伍,要改变规矩,大言不惭着,叫着,吹嘘着,想来,过些时日,又要回到那座改变人心的城市吧。



    第698章 边关泪

    

回到破败的小城中,招魂铃清脆的铃声,传入耳中。

    楚擎,低下了头,不再东张西望,内心,很紧张,怕别人会看出来,看出来招魂铃,是骗人的。

    薛夔微微侧目,不过也只是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楚擎罢了,心中,未起波澜。

    回到院落,坐在木凳上,楚擎凝望着薛夔,开口道:“说说吧,为何冒功。”

    “升官。”

    楚擎眼中又浮现出了几分怒意:“薛夔,本官警告你,本官,只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升官。”

    “你真的很想死?”

    “不想。”

    “那为什么不辩解?”

    “无甚可辩解的。”薛夔就如同一个认了命,认罪伏法的罪犯,只是低着头,重复着:“无甚辩解的。”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好,那我来说,边军将领,让你冒功,对不对,只有你升了官,才有资格和仇家等世家们谈判,和大人物们谈判,你升了官,才有资格为边军们争取应得的利益。”

    这是楚擎唯一能想出来的理由,也是唯一觉得合理的解释。

    薛夔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瞬,似是想笑,又憋了回去。

    楚擎皱起了眉头:“我说的不对?”

    “不对,边军提起末将,骂娘,恨末将,贪了他们的功劳。”

    楚擎霍然而起,一把抓住了薛夔的脖领子:“我他妈再问你最后一次,为什么贪功冒功!”

    他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不,应该是说,楚擎如同百爪挠心一般,迫切的需要一个解释。

    “末将,是薛家偏房,庶出。”

    “我知道,接着说!”

    “不受重视,幼年,入边军,想要杀出个前程。”

    楚擎松开了手,坐回到了凳子上:“一口气说完!”

    “那时不知,入了边军,就走不脱了,前程,杀不出来,搏不出来。”

    薛夔转过身,从挂炉上拿出茶壶,放在了炉火上。

    “同袍,战死了,马上的凉贼首级,落在末将的面前,末将那时,是卒,骑卒。”

    如同叙述着别人的事情,薛夔平静的往炉火里添了几根木柴。

    “无人瞧见,末将心生贪念,便将凉贼首级,挂在了马腹下,贪了同袍的功劳。”

    捅了捅炉火,薛夔看向福三:“兄弟,金戈镇,无茶。”

    福三进了屋,取茶叶去了。

    “其他薛家人,瞧不起末将,说末将,是丘八,杀才,末将心里有火,因为知道自己,是偏房庶子,多年后,遇到了个姑娘,就娶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娃,一个女娃,男娃,是一个战死的兄弟的骨肉,女娃,是末将的,一家,三口子,那时,末将是小旗。”

    福三将茶叶递给薛夔后,后者继续说道:“桐城,得住在桐城,金戈镇,不是娃娃该住的地方,婆娘他们就去了桐城,可活不起,因为末将是庶子,丘八,杀才。”

    将茶叶倒进了茶壶着,烧热了水,又给楚擎泡了茶,薛夔露出了笑容。

    “末将,心眼多,心眼,也坏,见到同袍混的惨,想着,自己为何也要惨,便捡凉贼的首级,换凉贼的首级,用钱,用粮,换军功。”

    薛夔的笑,蔓延到了整张脸上:“俩娃娃,胖了,不再面黄肌瘦,当时末将想着,怎么,也得贪,贪军功,贪到六品,只有到了六品,俸禄,才是有望原城发放的,六品的将军,俸禄,他们得发的足,不敢少,有了俸禄,末将那婆娘,才穿的暖,娃娃,才吃的饱。”

    茶水泡好了,薛夔也止住了笑容。

    “这就是您要的解释,末将,小人也,贪功之贼,就是如此。”

    楚擎望着手中的茶盏,久久不语。

    理由,这就是理由,一个不难猜测的理由,贪功,是因为心眼多,小心眼多,因为,是个小人。

    不是因为什么忍辱负重,不是因为什么和其他将领串通,更不是因为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原因,只是如此,小人,小人也。

    这个心眼多的小人,见了太多的招魂铃,见了太多的娶不到婆娘战死沙场的袍泽,见了太多无人照顾的孤儿寡母,他不想活成这样,因为他有老婆,有孩子。

    所以,他要升官,升到至少六品,才能拿足额的俸禄,用这些俸禄,养活妻儿老小,仅此而已。

    “把甲胄脱下来。”

    楚擎抬起头,命令似的口吻。

    薛夔没问为什么,解开甲胄,露出里衣。

    “脱光。”

    薛夔,脱掉了里衣。

    “裤子,也脱掉。”

    不少人探马和禁卫走了出来,薛夔面如常色,脱下了裤子。

    楚擎的眼眶,不经意的跳动了一下:“几道。”

    “忘记了。”

    “数。”

    “唯。”薛夔低下了头,看着腹部一指长的伤疤:“一。”

    望向了大腿膝盖处的伤疤。

    “二。”

    望向了少了尾指的右脚,薛夔抬起头:“算吗?”

    楚擎咬着牙关:“算。”

    “三。”

    转过头,薛夔的姿势有些滑稽,伸手,摸向后背。

    他的确忘记了,忘记了身上究竟有多少条伤疤,最初,他只是疼,下雨疼,刮风疼,几处疼的地方,几处伤疤,到了后来,全身都疼,无法数了,也懒得数了。

    昌贤走了过来,强忍着眼眶的泪水:“三、四、五、六、七…七…七!”

    所有人都沉默了,八条伤疤,一个少了脚趾的右脚。

    楚擎站起身,弯下腰,捡起薛夔的甲胄和衣服,仔细的抖落了上面的黄沙。

    黄沙,似乎永远抖落不掉,就如同薛夔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疤,也永远无法愈合一般,更如同,干冷的边关,无时无刻不摧残着薛夔的身躯一般。

    伤口,愈合了。

    可见了风,便疼。

    这些伤疤,就是薛夔能够堂堂正正说出自己是小人的缘故。

    楚擎为薛夔穿上了衣服,穿上了长裤,佩戴好甲胄。

    薛夔只是静静的站立着,如同一个人人摆弄的木偶,麻木的木偶。

    “我不杀你了。”

    “谢大人。”

    楚擎拍了拍薛夔的肩膀:“愿每一名边军,都如你这般,小人,小人也。”

    只因这一句话,薛夔终于忍受不住,失声痛哭,突然跪在了地上,双手,捧着脸,失声痛哭着。

    可薛夔,却不知为何而哭,或许,是忍的太久了吧,也或许,是只有哭,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

    楚擎只是轻轻拍打着薛夔的肩膀,不停的拍打着。

    哭声、铃声、风沙声。

    统领、皇子、小人也。

    这便是边关,边关泪。



    第699章 文与武

    

昌贤红着眼睛,乖巧的站在了楚擎的身后。

    这就是昌贤为什么喜欢跟在楚擎屁股后面的缘故,总是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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