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言推测了出来,卫长风是将这件事交给了邱万山和楚擎去办。
可邱万山是什么人,那是扣扣腚都嗦了嗦了手指头的玩意,铁公鸡一毛不拔不说,为人也好为官也罢,饱受诟病,就彻查税事这差事,不知要得罪多少人,邱万山铁定是出工不出力的。
然后,陈言又又猜测了,楚擎肯定是想要查,不查的话,昨天一回到班房干嘛要火急火燎的核算萧县账目。
再然后,陈言又又又猜测了,楚擎想要查,但是人微言轻,邱万山又是个操蛋玩意,所以楚擎肯定着急,指望不上邱万山,想查也没办法查。
现在看到楚擎表情浮夸的表演着他很“愤怒”的模样,陈言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无比正确的,眼前坐着的这位楚公子,与自己是“同道中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素质不咋地。
“楚教习放心,本官不是愚钝之人,此事涉及颇广,牵连了不少贵人,待今天下了差,我便去寻陶少章陶大人,定不会让他泄露出是你核算出了萧县账目。”
楚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是,我能相信你,问题是,我相信不了陶少章啊。
不过如今正中他下怀,顺水推舟就是。
微微看了眼陈言,楚擎调整了一下表情。
先是深吸了一口气,再是叹气,最终,他又咬了咬牙,五官都纠在了一起,仿佛刚刚遭受了阿鲁巴酷刑一般。
陈言面露困惑之色:“楚教习可是身体不舒服?”
“我…”楚擎翻了个白眼:“我有点宫寒。”
陈言:“…”
楚擎也只好继续演下去,一拍桌子,装作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陈大人,其实…其实不止是萧县账目,还有其他账目,被贪墨的税银,太多太多了,卫大人有交代,都查,全查,彻查。”
陈言神情微动:“果然如此。”
“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我将所有账目都核算出来,我能不能被你和陶大人列入证人保护计划?”
“整人保护计划?”陈言一脸懵逼:“何意?”
“是特么证人,不是整人,你这一开口我心里都发虚,就是你们揭露这件事,但是别提我,要保护我人身安全。”
陈言霍然而起,长身施礼:“这是自然。”
“好。”楚擎长叹一声:“哎呀,我这人,一直没干过好事,今天咬咬牙,就为了正义,为了良心,为了大爱无疆,为了代表月亮,好,就这么办,我下定决心趟这摊浑水了。”
陈言抬起头,看了眼楚擎,笑道:“楚教习真是秒人,你那双目,又是带着几分窃喜,哪像是踌躇万分难以抉择后痛下决心的模样,明明就是早就想给这天下一个公道!”
楚擎眨了眨眼。
自己的演技,这么差吗?
想了想,楚擎也懒得解释了,主要是也没法解释,不需要解释,因为陈言都已经夺过他手中的铁锹卖力的挖坑了,迫不及待想要往里跳。
鬼使神差的,楚擎突然问道:“你不怕被打击报复吗,一个闹不好,你这身官袍都不保,你就没想过后果,不说为官最重要的四个字就是明哲保身吗。”
第42章 岔子
楚擎这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陈言死不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不死就行,问这废话干什么,对方再反悔可怎么办。
可谁知陈言却满面洒脱之色。
“明哲保身?”陈言轻笑了一声:“此四字,出于西周。尹吉甫《诗经。大雅。烝民》,意为明于事理之人善于自保,可在官场上,便是为保住利益而做下违背良心之事,对不公之举,视若无睹,乃至是随波逐流。”
陈言看着楚擎,淡淡的说道:“若官场之上,皆是明哲保身之人,这朝堂,这天下,这百姓,又谁来保,谁来顾及,不如,就让愚兄为楚教习言说一个故事可好。”
楚擎摇了摇头:“我不想听。”
“好,那我便讲与你听,柳州郡城,有一富户,富户家境殷实,老爷乐天知命,亦是乐善好施,颇有善名,总是接济乡亲百姓,而当地县太爷却贪婪无度,剥削治下百姓,这人呐,越是缺失些什么,嘴上,越要述说些什么,地方官员四年便是一次考评,县太爷能力平平,无甚政绩,遇到考评,却毫无夸口之词,灵机一动,便说他有善名,虽是官,却也是百姓交口称赞的善人,大善人,有一日,京中礼部学官来到郡城,未着官袍,遇见百姓,便笑问此地最大的善人是谁,百姓说是陈老爷,接连遇到数人,皆是如此询问,百姓也皆是说陈老爷,那礼部学官便走了,未入郡城县府,回了州府,将此事告知了吏部的官员。”
楚擎皱着眉头:“然后呢?”
陈言依旧是笑着,可双眼之中,却带着几分莫名之色。
“之后,那县太爷被查出了贪墨官银之事,被拿了后,吏部与户部官员询问如何贪墨的,县太爷自知无法侥幸逃脱便胡乱攀咬,说是那富户陈老爷与他勾结,四年来,贪墨了无数银两。”
楚擎叹了口气:“那富户陈老爷,就是你的父亲对吗,之后你父亲锒铛入狱,自此你陈家家道中落,所以你才立志要做官,要做户部的官,最见不得这种贪墨官银的官员,对吗。”
“不错。”陈言点了点头:“正是因家父,我才科举入朝为官。”
楚擎靠在了凳子,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要不是为了老爹,谁来户部当差。
再次看向陈言,楚擎突然发现这家伙长的没那么讨厌了。
为陈言斟了些茶水,楚擎感慨万千的说道:“人,就是这样,许多事想要去做,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却没能力,有了能力,这些人已经不在了,不管如何,如今你在户部当差,也算告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陈言微微一愣:“家父活的好好的,何来的在天之灵?”
“啊,你爹没挂啊?”
陈言哭笑不得:“户部去郡城查税事,我爹使了些钱财,自然是平安无事。”
楚擎一头雾水:“被栽赃,还要花钱平事?”
“没被栽赃啊,我爹本就与那县太爷合谋贪墨官银,那县太爷虽是攀咬,却也不是无的放矢。”
“你爹不是大善人吗?”
“是啊,正是因为贪了太多,又无甚花销,便当买个善名了。”
“不是…”楚擎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你爹善名是真,官商勾结贪钱也是真,然后被查的时候,又花了钱破财免灾?”
“是如此。”
“你不说那县太爷怀恩在心才攀咬你爹吗?”
“不错,因为我爹贪的比他还多,并以此事为要挟,那县太爷贪的,不过十之一二罢了,余下的,都被我爹贪了。”
楚擎彻底愣住了,足足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这两级反转…也…也太特么反转了。”
楚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猛然之间,楚擎一拍大腿:“我懂了,这套路我熟,你看不惯你爹,准备大义灭亲拿下你爹。”
“我为何要大义灭亲?”
“你刚刚不是说因为你爹你才科举入朝为官吗?”
“不错,我若不来京中科举,早晚会被他害死,既如此,不如来到京中科举,当了官,便定居于京城,与家父划清界限,日后他出了事,也无法牵连到我的头上。”
楚擎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最后竖起大拇指,给陈言点了个赞。
“不是,大哥我有个事能冒昧的问一下吗,你不想大义灭亲,那你和我讲这个故事干什么,炫富呢?”
“愚兄是想说,我为户部官员,督管税事,虽无法查自己的爹,可愚兄,却能查别人的爹啊。”
楚擎再次震惊了,这次是是左手右手都竖起了大拇指。
圣母婊,他见过。
双标狗,他也见过。
良善之事,正义之士,他见的更是不少。
可像陈言这种长着一张正义之士的脸,做着良善之事,完了还特别圣母的双标狗,他是第一次见!。c0m
“靠,感情别人的爹不是爹,你爹就是爹了,你怎么不去查你自己的爹呢?”
“那可是我亲生父亲。”
楚擎都快跪了。
这解释,太TMD无懈可击了。
不过楚擎还是想不通,想不通陈言和自己所这个“故事”的目的。
这故事不说还成,一说了,不是遭人鄙夷吗。
之所以想不通,是因为楚擎依旧没有了解事情始末,陈言之所以讲述这个故事,是期盼有朝一日当楚擎的位置够高时,真正了解到整件事来龙去脉时,便能知道这个故意的真正意义了。
房门被推开,刚刚下朝的邱万山满面阴沉之色。
进来后的邱万山瞅了眼陈言,一挥手:“本官与楚教习有要事相商,你且退下。”
陈言起身弯腰施礼,问了声好就退下了。
邱万山反身将房门关好,这才快步来到楚擎面前。
“卫大人,可说过要保你父楚文盛?!”
“是啊。”楚擎眉头一皱:“怎么了?”
“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楚擎霍然而起:“天子这点面子都没给卫大人?”
“莫慌,莫慌,听愚兄与你细细道来。”
“别他妈细了,长话短说,快点说!”
第43章 落不定的尘埃
随着邱万山的“细细道来”,楚擎这才明白今日早朝在议政殿中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天子下旨,千骑营为辅,刑部为主,彻查涠江粮仓偷工减料一事。
关于这件事,其实没什么主辅之分,千骑营是天子亲军,但凡是千骑营参与了,刑部几乎就没什么话语权,最终不过是走个形式做做总结。
而千骑营参与的事,都是要案,甚至是国朝震惊的大案,也足以看出天子对这件事的重视。
第二件事,则是天子嘉奖了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准确的说,是嘉奖広海尚之子広高智。
広高智并未入朝为官,只是平日里操办広家名下的商队,天子也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这広高智文采斐然出口成章,说是広海尚教子有方,大致意思就是培育出个好儿子,挺不错的。
新君登基后,的确喜好文风,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只不过嘉奖的都是些京中大儒,像広高智这种年轻人还是第一次被天子口中褒奖连连。
第一件事,天子要彻查粮仓一事,这件事是工部的锅,千骑营都参与了,这么大个事,当尘埃落定时,至少也要下去个侍郎。
而侍郎就两个,一个右侍郎広海尚,一个左侍郎楚文盛。
第二件事,天子嘉奖了広海尚之子。
那么问题来了,俩侍郎,天子夸了一个,剩下那个,肯定是要背锅的,也就是楚文盛。
也因此,引发了第三件事,那就是楚文盛被攻讦,被工部的同僚和一些监察使攻讦。
粮仓的事还没有查出个头绪,可他们认为天子已经释放出信号了,当场就挥起了屠刀,蹦出来七八个人弹劾楚文盛。
还是因为粮仓的事没出头绪,他们不能拿这事弹劾楚文盛,所以是拿其他事,而开这个头的,正是広海尚。
広海尚说的是昭武殿修葺一事。
昭武殿年久失修,拖了好几年,原本那大殿根本没人主,可毕竟是在皇宫里面,旁边都是富丽堂皇的偏殿大殿,唯独这昭武殿破败不堪,就差谁去墙上画个大大的“拆”字了。
天子估计也是看着闹眼睛,最终咬了咬牙,从内库也就是皇库中挤出了一些钱,交于工部修葺。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是皇宫里,所以就交由左侍郎楚文盛去办了。
可不知道怎么的,楚文盛一直没当回事办,眼看着还有不到俩月交工了,连块砖石都没拉过去。
所以広海尚就给楚文盛举报了。
这种行为无疑是破了规矩,六部总有争执,面对其他衙署,本衙署的官员不管平日里怎么不对付,都会团结一致,很少出现同一个衙署弹劾自己同僚的。
大家也看出来了,広海尚这是要一门心思弄死楚文盛。
结果这无疑就释放了一个信号,让大家联想到了第一件事,那就是粮仓的事,肯定是楚文盛导致的,要不然広海尚不可能这么狠,这是要破鼓万人捶。
监察使和一些文臣一看広海尚“简在帝心”,没的说,跳出来跟风,开始弹劾楚文盛。
也正是因为如此,卫长风根本没办法为楚文盛求情了。
老卫倒不是不办事,而是有所顾忌,如果粮仓的事真的是楚文盛的锅,谁敢管这事,再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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