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字没说出口,楚擎神色大变。
钟玉与公孙堂二人,似笑非笑。
二人混到今天,哪能不知道其中深浅,若是想要抽身事外,早就借驴下坡走出去了,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可这二人,却动也不动,只是笑着。
楚擎望着几乎没打过交道的钟玉与公孙堂二人,神情动容,眼眶略红。
“二位大人,小子…”楚擎略显哽咽,心中暖暖的,可正是因为如此,更加无法和盘托出。
公孙堂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楚擎的肩膀,轻笑道:“整日就知与邱万…与某些心思鬼蜮之人厮混,老夫今日就教你个乖,若是你独自一人想要力挽狂澜,出了事,太上皇与天子龙颜震怒…”
“大人您怎么知道牵扯到了宫中?”
“老夫又不痴傻,事关商贾,那必与章松陵有关,章松陵的靠山,就在宫中,听老夫说,你独自一人,太上皇与天子龙颜震怒,金口一开,千骑营副统领也好,这户部的署丞也罢,你算是做到头了,可若是除了你这小子,请罪的人,多了一个户部右侍郎,多了一个户部郎中,再多了一个五司员外郎呢,天子,总归不会将我等全部撤裁吧,这十棍子,打在一个人身上,会打死,可要是打在四个人身上,疼,却不死,你说呢。”
卫长风直接爆粗口了:“你这狗日的,少他娘的在娃娃面前装好人,怎地没有尚书,还有老子这户部尚书,怎地也抵上三四人了。”
楚擎紧紧咬着牙关,后退三步,正了正衣衫,弯腰施礼,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刻,他无比的庆幸,庆幸步入官场时,来的,是户部,而非其他衙署。
他甚至,都不知钟玉与公孙堂二人的名字,只是眼熟,私下里,还总是觉得这二人有些拿架,仗着资历老,一天天走路都和个螃蟹似的,比他都嚣张。
卫长风站起身,走上前,亲自将楚擎扶了起来,直说了八个字。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钟玉与公孙堂二人,同样异口同声:“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邱万山光动嘴唇,没出声,一副闹心扒拉的样子。
楚擎重重的点了点头:“学生谨记于心,终生不忘。”
“好,好孩子。”卫长风转过头,看向邱万山三人:“那户部,便定计吧。”
钟玉与公孙堂二人,相视一笑,微微颔首。
楚擎快步走上前,拿起茶壶,依次为四人添了些茶水,随即站在了中间。
“小子楚擎,要断了宫中进项!”楚擎双目灼灼,朗声道:“可断了宫中进项后,百姓,却有了进项!”
邱万山叹了口气:“当初你问本官这章松陵的靠山是何人时,本官就知早晚要有这一日,何苦来哉。”
“少在那涨他人威风。”公孙堂对楚擎说道:“娃娃你接着说。”
“事若是做成了,太上皇与天子,或许会在心里记恨于我。”
邱万山又插了一句嘴:“那你还要做,总是不知死活。”
“做了,太上皇与天子,或许会在心里记恨我,可要是不做,我会记恨我自己,记恨一辈子。”
楚擎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略显狰狞的表情:“在城南,流民衣衫褴褛,跪着祈求,在曲府,那刚被买入府中的小厮,倒在了血泊之中,哭着求救,在章府,那名女子,想要环住胸口,却被狠狠的撞在了矮桌上,笑着流泪,在千骑营衙署,九娘,吞咽着口水说要想吃白面馍馍,还有…几日前在泰安坊时,一位朝臣上朝,轿夫突然落下了轿,手忙脚乱,说是丢了六文钱,急的快要哭出声来,轿中的朝臣责骂连连,一听只是六文钱,轿中的朝臣,表情,应很是鄙夷吧,说才区区六文钱,区区六文钱,轿夫,岂敢误了他上朝的时辰,说罢,掀开轿帘,狠狠踹在了轿夫的腰上…”
楚擎转过头,看向靠着门窗的福三:“仨,那时,你对我了说什么。”
“小的说,没有人知道,那轿夫的六文钱,是怎么得来的,也不会有人去想,那六文钱,轿夫要用来做什么。”
楚擎攥紧了拳头:“诸位大人,我楚擎要让这世间知道,区区六文钱,对百姓来说,究竟,代表着什么!”
第390章 关照关照
楚擎不懂什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只知道,善是可以汇聚的,也是无私的。
当一个人想要做善事,而别人想要帮助他时,一定不要拒绝,一定不要说什么为别人的安全考虑,因为这样的善,并不是无私的。
当拒绝别人做善良的事,正确的事时,目的就会变的不纯。
楚擎不再有丝毫顾忌,将自己并不完善的计划和盘托出。
除了户部衙署正堂之中五人外,没有人知道,短短的半个时辰里,一个甚至可以说关乎到整个京城所有人的计划逐渐成型。
楚擎离开户部衙署时,嘴角微微上扬着。
针对章松陵等人的计划,需要各个击破,有以卫长风为首的户部官员相助,成功率又多了几分。
没有人知道,哪怕是福三也不知道,救济灾民后,楚擎睡的很踏实,可这几夜入睡前,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些画面,一些让他想要高吼大骂的画面。
进了马车,楚擎笑意渐浓。
甘永梅,已经不是他的目标了,而是户部的目标。
有人笑就有人哭,只不过不是甘永梅,至少甘永梅现在还没哭,现在哭的人,是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棚里的南宫平。
挠着额头的南宫平正趴在书案上,画素描。
面前,是一排长龙,少说也有三百多人,都是南郊庄子的流民。
南郊庄子接到了通知,所有人都去“南棚”登记造册。
流民想不明白,自己都成流民了,还造什么册,可楚擎的话几乎就等同于圣旨了,大家不明白什么意思,却依旧过来排队。
这就是百姓,只要有人对他们好,哪怕只是好一次,哪怕他们对这世道再是失望,再是绝望,只要有人对他们好一次,只有一次,他们就会放下所有戒心,听之任之,不是因为盲从,而是因为有人对他们好,好过一次。
流民们倒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南宫平是知道实情的。
楚擎没多说,就是登记造册,这个和所谓的“册”,最低限度是只要一看这个册子就能和真人对比上,找不出除了真人外第二个人。
京兆府也有很多所谓的“册”,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就好比户籍,姓甚名谁,正脸方脸还是大圆脸,脸上有没有痦子,痦子长哪了,大致多高,什么口音,老家哪的,然后…就没然后了。
可以这么说,就随便找出一个户籍册子,根据这个册子,在京中至少能找出几百个“相似”的人。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楚擎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南宫平。
你不是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吗。
你不是诗画双绝吗。
你不是心怀天下吗。
你不是腿脚利索吗。
你不是是长的帅吗。
你不是天天和陶若琳嬉皮笑脸吗。
行,正好专业对口,画吧。
当时南宫平就很懵,他是说过他擅长诗词,也读了四书五经,更在乎百姓,也有很多擅长的事,但是绝对没说过他擅长丹青这事。
楚擎很固执,他说腿脚好的人,肯定擅长丹青,要么你画,要么你滚犊子,你选一个,南宫平那是什么脾气,二话不说,直接滚…去学丹青了。
南宫平肯定算的上是少年俊杰,但是画画这种事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就能学会。
此时的南宫平就在画,面前是个傻笑着的老头。
老头望着南宫平画的“头像”,笑容渐渐凝固。
可以这么说,老头一辈子都没照过铜镜,这话一点不夸张,可现在望着头像,老头还是露出了怀疑的目光。
老头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公子,小老汉原来…原来就长这模样?”
老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惊讶于自己竟然长穿模了,还是个六边形脑袋。
原本南郊流民有近三千人,走了两千,被带去萧县了,开山采石去了,楚擎算是找了份临时工给大家干干,还有将近一千人,大多都是老弱病残。
陶若琳最近一直没找楚擎,就是因为忙活这一千流民的事,与南宫平一起给他们登记造册。
老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长着六边形脑袋,可后面的老太太知道啊,伸着脑袋,瞅瞅画纸,又瞅瞅老头,直咧嘴。
老太太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低声道:“诶呦,还是找女菩萨吧,小公子画的…忒吓人,和个砖似的。”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回头说着悄悄话,然后等南宫平再次抬起头时,发现面前已经没人了,反而是不远处陶若琳那里,排起了长队。
相比与南宫平,陶若琳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诗画双绝,不但画的像,而且画的快,刷刷几笔,一个不穿模的头像就画出来了,特别写实。
见到突然排了这么多人,陶若琳转头,双手卷了个喇叭花,大喊道:“出来帮帮姐姐。”
一群正在看书的小蹦豆子和庄户们跑了出来,陶若琳让碧华办来了木桌,她负责画,其他人负责写字记录名字信息等,大大提高了效率。
灵魂画师南宫平甩着发酸的手腕,站起身走了过去:“陶大小姐,今日日落前,便能将百姓们身份记录齐全,那之后我等…”
陶若琳头都不抬的说道:“你再是试探我也没用,我也不知楚擎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南宫平尴尬一笑,不吭声了。
他知道楚擎肯定有计划,但是具体什么计划,他根本不清楚,所以很好奇。
陶若琳画完了一个略显q萌的大头照后,笑道:“候着便是,楚擎说想要将事情做成,这里千万不能出来岔子。”
“学生知晓。”
南宫平顿觉千斤重担背负在身,重重点了点头。
大棚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声,南宫平循声望去,只见两个身穿华服公子哥模样的家伙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十多个狗腿子。。。Com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公子哥,明显是一奶同胞,长相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
“此处就是新开的牙行?”
左侧的公子哥迈着八爷步,叫嚷道:“谁是管事的,出来,本公子要使唤些脚力。”
南宫平快步走了过去,没等开口,右侧的公子哥皱眉道:“刚刚带着商队回京城,到了城外,随从说城里牙行都封了,就剩这城南一家牙行了,怎回事?”
南宫平拱了拱手:“是如此,此地正是牙行,不知二位…”
左侧公子哥指了指旁边的公子哥:“我二弟,付保卫。”
付保卫又指了指自己大哥:“我大哥,付永康。”
兄弟二人齐拱手,异口同声:“赣州付家,关照关照。”
第391章 奇珍异兽
南宫平望着面前两个逗逼,脑子里快速回忆着,终于对上号了。
京中是有个付家,声名不显,子弟也有不少人在朝为官,只不过不是什么实权人物。
付家老家是赣州的,算是当地的豪族,当年太上皇八龙夺嫡的时候资助了不少钱粮,太上皇登基后就给了付家一些官职,不过付家是经商起家,而且专门干镖局的,都不是当官的料子。
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京中这么多官员,南宫平能迅速对上号,就是因为这哥俩还算是挺出名的。
付家兄弟二人常年走南闯北,消息比较灵通,所以只要这哥俩入城了,就天南海北的吹,也算是小有声名。
当然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坊间传闻,这哥俩的脑子好像多多少少有点大病,经常在京中干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而且这俩玩意长的也不像正常人。
老大付保卫,饼子脸,绿豆眼,塌鼻梁,香肠嘴唇子,很特么丑。
老二付永康,长的…和他大哥一样一样的,也很特么丑。
问题是俩人不止是长得像,那气质,那身形,也都一模一样。
俩人带着镖车,十多架,就在棚子外面,之所以要找牙行要“脚力”,像镖师这种特殊职业,官府是不允许他们带着刀枪进入一些大型城池的,尤其是京城。
而马车二十多架,哥俩也不可能一台一台往里推,所以就需要脚力,也就是苦力。
楚擎垄断牙行之前,往日哥俩是先让随从去京找牙行,牙行开出保凭,然后找苦力将马车拉近京中,点验了货物后,是存还是送到谁家的府里。
结果现在城中没牙行了,随从一打听,说就城南一个大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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