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擎和包管家坐在花园中,两叠酱菜,一壶浊酒,福三在旁边打着瞌睡。
“估计老爷是要去涠江安民了,大少爷您也莫急,常有的事,短则夏尾,长则到初秋便能来回。”
饮了口浊酒,包管家乐呵呵的说道:“今日老爷回来后,还和老夫说呢,只要您安生了,楚家上上下下包括老爷在内,辛苦便辛苦一些,算不的什么。”
楚擎敬了包管家一杯:“对,不提这茬我还忘了,昨天户部尚书卫长风大人也没给个准信,今天找我了,老爹这官位保住了,亲口说的。”
“此话当真?”包管家瞬间就激动了,双目灼灼:“您可莫要蒙骗老夫,往日里,您总是拿老夫解闷儿。”
“这种事哪能胡说啊,真的。”
福三在旁边附和道:“今日那户部右侍郎还请少爷吃酒咧,少爷在户部可谓是如鱼得水,哪能乱说。”
“诶呦,好事,好事啊。”包管家满面欣慰之色:“大少爷就是福星高照之人,好事,顶天的好事。”
“对了,家里的钱都是包叔您管着的吧。”
包管家闻言一愣,紧接着眼眶红了。
“大少爷,您平日里都喊老狗,这今日…怎地还称呼上了叔了呢。”
楚擎满面尴尬,以前的“自己”,的确挺不是个玩意,这楚府上上下下,都把自己当亲人对待,自己虽然没欺负过下人管家们,可嘴上也没太多的恭敬。
“包叔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叫你一声叔也是应有之意,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包管家连连摆手:“哪敢,哪里敢呐,您叫什么都成。”
看着楚擎,挺直腰板往那一坐,也不复往日那般坐没坐相的模样,包管家抚须笑道:“前些日子那一道雷,劈的好啊,打那之后,少爷您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瞧着就是龙凤之姿。”
楚擎满面无语,难怪自己以前总管对方叫老狗,也不是没道理的,这情商,真不咋地。
“说正事,府里的钱,都是包叔管着的吧。”
“是如此。”包管家微微一笑,满面自豪之色:“自从入了府,这府中的开销入账,皆是老夫负责,老爷更是对我信任有加,府中的钱,自然都是老夫管着的。”
“咱府里有多少钱?”
“没钱。”
楚擎怔怔的瞅着包管家:“没钱?”
“是的,不知少爷是月初用,还是月中用?”
“月初。”
包管家摇了摇头:“月初无钱。”
“月中呢?”
“月中也无钱。”
楚擎算是服了。
没钱你说你管什么府中钱财,管空气呢。
包管家看了眼楚擎:“少爷要钱作何,又为何是月初或是月中用,月末不可吗?”
“月末有钱?”
“也没有。”
楚擎都想骂人了:“那你问什么月末。”
“老夫只是好奇。”
楚擎到底还是懒得吱声了。
要啥自行车啊,五百文加六个嘴巴子“请”回来的管家,平日也不开工钱,就管吃管住,凑合着用吧。
楚擎要钱,主要是想送礼。
不说平日里在户部的人情往来,就卫长风这根大腿都得牢牢抱住,光是凭“才学”可不行,也得让老大人知道自己是个马屁精,要不然就是持才自傲了,不招人待见。
那些嘴上说着不要不要的官员们,身体肯定是诚实的,不是不收礼,是没送对东西。
关于送礼这种事,楚擎太熟了。
可要送礼,得需要钱,没钱,别说送礼了,送温暖都没的送。
转念一想,楚擎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以前的自己总去北市嘚瑟,花钱那叫一个大手大脚,老爹就是直立行走的ATM机,这怎么还突然没钱了呢?
“咱府里养了十多号人,平日我也总出去浪,没觉得府里穷成这样一点钱都没有啊。”
“以前自然是有些余财的,不过前些日子老爷自知官位难保,将家中的一些铺子都转了手,除了给下人多发了一季的工钱外,其他钱财都拿去置办田产了,为少爷您置办田产。”
楚擎微微哦了一声,心情复杂。
原来如此,老爹知道楚家要完蛋,所以提前处理了家业,都换成了地挂到自己名下,算是给自己谋了条后路。
可谁成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官位是保住了,可府里却是一点钱都没有了。
下人们的工钱到还好,提前发放了三个月,可问题是平日花销也需要钱啊,不说自己用,光是府里这将近二十口人,吃喝什么的,哪哪都需要钱。
“算了,明天找邱万山讹点去。”
楚擎大致算了一下,如果诗、词、对子都能挂榜的话,红赐是三十贯,上台之前,自己和邱万山说是五五分,这也就是说,自己能拿十五贯。
一时之间,楚擎有点犯愁了。
十五贯对普通百姓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可对自己来说,杯水车薪。
“哎呀,得想办法赚点钱啊。”
站起身,楚擎伸了个懒腰,开始胡思乱想了。
第37章 机缘
皇宫,敬仪殿。
大臣们上朝的地方叫做议政殿,而敬仪殿则是偏殿,平日里新君昌承佑都是在这偏殿之中批复奏折或是召见大臣。
端坐在书案之后的天子面无表情,不足一指长的密报在指尖转动着。
天子才至而立之年,登基不久,可那雷霆手段手段和御下之术却早已是炉火纯青。
三位大臣盘膝而坐,皆是工部官员,分别是工部尚书刘勋、右侍郎広海尚、左侍郎楚文盛三人。
刘勋贵为一部尚书,掌管天下土木营建,也是两朝老臣,可在这新君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右侍郎広海尚更是不堪,冷汗已是打湿了后背,老脸煞白。
唯独楚文盛好一些,只是垂头不语,即便注意到天子扫来的目光,也是一副不亢不卑的模样。
许多人,私下里说自己是老臣,天子都要给几分薄面,可到了新君面前,和个鹌鹑一般。
也有人,嘴上说着怕新君怕的要死,恨不得跪在新君面前喊一声爸爸,可见到了新君,不亢不卑,处之泰然。
工部尚书刘勋与右侍郎広海尚就是前者,反倒是官位最小的楚文盛,面如常色。
“正兴,正,正法则,选贤良,匡纠国朝,而兴,创也,盛也,这正兴元年…”
天子昌承佑的目光在三人的脸庞上一一扫过,微微哼了一声:“工部,倒是给朕奉上了一份大礼。”
広海尚第一个承受不住压力了,连忙爬起身跪倒在地:“臣知错。”
刘勋则是叹了口气,站起身长身一拜:“老臣,罪不可恕,还望陛下责罚。”
一把手和二把手都认错了,楚文盛也站起来,没跪下,只是学着刘勋的模样,面无表情弯腰施礼:“臣有过错。”
昌承佑凝望着楚文盛:“只是过错?”
楚文盛没吭声,保持着施礼请罪的姿势。
“你这口中的过错,害的,可是朕的子民,大昌子民。”昌承佑语气平淡:“去年年关,涠江三城六县的粮仓,皆是工部营建,月前,蝗灾至,平隆城欲调粮救灾,祸不单行,三处粮仓恰逢水灾,这水灾…真是可笑,城墙未毁,民居未毁,便是连下县都未受几分波及,反倒是工部营建的甲子号粮仓坍塌,万石新米就这般损耗了。”
刘勋和広海尚二人汗如雨下,刚要再次出口请罪,天子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话锋一转:“広侍郎,听闻你家公子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倒是翘楚之姿,你这儿子,教的不错。”
包括楚文盛三人都愣住了,一头雾水的模样。
天子站起身收起了笑容,似是自言自语:“这一日都埋首于案牍之中,倒是有些乏累,朕,出去透透气,片刻既回。”
说完后,在一个老太监的陪伴下,天子迈步离开了敬仪殿。
这天子一走,刘勋苦笑连连:“二位,天子的意思,可是懂了。”
楚文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当然懂了,给三人叫来,无非就是三选一,选出一个背锅的,三人商量,商量出结果,一会天子回来的时候谁来主动背锅。
正常来讲,这背锅的人,应该是右侍郎広海尚,毕竟去年涠江几处粮仓修葺都是他督办的。
可刚刚天子临走之前,突然提起了広海尚儿子文采斐然一事,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天子虽是马上将军出身,可也算是文武双全,登基之后营造出酷喜文风的人设,突然提起这么一茬,明显是对広海尚有些好感,也无疑是释放出了一个信号。
果然,刘勋看向了楚文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武安,这事,怕是要你担着了。”
武安是楚文盛的字,平日里,刘勋很少这么称呼楚文盛。
一般领导特别亲切的时候,基本上就是要你顶锅了。
楚文盛却是满面犹豫之色,这一犹豫,反倒是让刘勋面带狐疑了。
要知道便是楚文盛他自己都在工部衙署里嚷嚷,说他早晚被撤职,而且一副早已认命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勋还以为楚文盛会坦然接受。
一看楚文盛不吭声,広海尚顿时急了:“楚文盛,刘大人问你话,何故不答。”
楚文盛一咬牙,回道:“粮仓一事,与下官毫无关系,非但如此,营建之初下官便说了,石料不应从京中运送,耗损甚大为其一,其二是,难免有…”
“住口!”広海尚神情大变:“天子本就对你心生不满,便是无此事,你也是官身难保,难不成还痴心妄想以为过了此事你便可以高枕无忧吗。”
楚文盛没吭声。
换了两日前,他肯定会背这个锅,反正早背晚背都一样,不如卖刘勋一个人情。
可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的好大儿被户部尚书卫大人青眼有加,此事还尚有余地,若是自己先行辞官,便是卫长风入宫为自己求情也是晚了。
“刘大人。”広海尚深怕自己背锅,看向刘勋急忙说道:“您刚刚也听到了,天子赞赏下官教子有方,又说犬子文采斐然,摆明了是…”
“本官听到了。”刘勋微微颔首,看向楚文盛:“粮仓修葺之事,虽是右侍郎督办,可你这左侍郎,亦是批了条子的,武安,你本就是武将出身,多年来不善衙署公务之事,不如就此告老还乡避开这朝堂漩涡,全身而退,何尝不可。”
広海尚松了口气,附和道:“本该如此,你这左侍郎还不如寻常主事,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不知耽搁了多少…”
“住嘴!”刘勋冷哼一声,瞪了一眼広海尚后,再次看向楚文盛,脸上带着几分愧色:“一会见了天子,本官,会为你说项一二,保你全身而退。”
楚文盛面如常色,虽是满腔怒火,也未表露出来。
这锅,老子不背,就死挺,死挺着,等卫长风给自己求情。
与此同时,议政殿外,天子昌承佑漫步走在玉石阶上。
“孙安。”
天子驻足,轻唤了一声后,旁边的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低头道:“老奴在。”
“朕敢说,一会回了殿,那刘勋必会将楚将军…”
说到这里,昌承佑轻笑一声:“看朕这记性,总是叫错了官职。”
名唤孙安的老太监接口道:“何止是陛下,便是老奴站在一旁也能感受到楚大人的杀伐之气,穿着文臣官袍,却也总像是战阵之上的将军。”
“不错,当年朕还年幼,不知深浅溜出了封地又被乱民裹挟,若不是楚大人带领亲随一路砍杀收复了崖洲,朕怕是早就遭遇了不测,便是时至今日,朕也总是会想起那一日楚文盛单骑闯阵的勇武模样。”
微微叹了口气,昌承佑颇为感慨:“无人可敌的猛将,却整日与石料木料相伴,又不通官场之道,父皇这安排,看似是为楚文盛寻了个好下场,却不知是令美玉蒙尘。”
孙安看两眼昌承佑的脸色,犹豫了一下,似是有话要说。
注意到了孙安的模样,昌承佑笑道:“可是不解,不解楚文盛有恩与朕,朕却不明言,更不解朕明明是惜才却又为何不重用他,对吗?”
“老奴岂敢揣摩陛下深意。”
说不好奇是假的,老太监怎么能不好奇。
别人不清楚,他却了解,天子是重情义之人,楚文盛当年无意间救了天子一命,天子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就连楚文盛也不知道有这份机缘,可天子明明心里念着着这份恩情,却流露出了要撤掉楚文盛的信号。
“无甚可揣摩的,楚文盛有大才,武略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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