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擎惊着了:“只是为了,为了让他丢人,你不要官袍了?”
马睿闭上了眼睛,深深叹了口气:“那你以为,本官还可做什么,便是舍弃了身家性命,舍弃了官袍,也不过,也至多,让他沦为笑柄罢了。”
“你俩有仇?”
“不共戴天之仇!”
楚擎面色微动,马睿一指地上的面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害民,害京中之民,害城外流民,京城外的流民,而本官,则是京兆府尹,他害本官的民,与本官,就有不共戴天之仇!”
楚擎凝望着马睿,足足半晌,竟突然发觉,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位京兆府府尹了。
既然这么“疾恶如仇”,当初为什么还要给李林的面子给自己抓进天牢?
其实楚擎想不通是对的,因为他不知道今天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马睿是真的不想干了,这官,早就不想当了。
所以这个情况挺令人啼笑皆非的,本来就不想干了什么都不在乎的官员,突然有了一种权利,一种先斩后奏的权力,他又不在乎官身,可想而知会做出什么事。
天子给他权利,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是不想让马睿请罪请辞。
可马睿,就是不想干了,你又给我权利,那正好,我就将“不想干”进行到底。
自然,马睿不会和楚擎解释这么多,他只想好好出一口恶气,为不知道多少被李家残害的百姓出一口恶气,哪怕身死族灭,哪怕,身死族灭也至多让李家沦为笑柄却伤不了这群人分毫,他唯一可以做的,能做的,尽最大努力做到的,也只有这一件事了。。c0m
“多说无益,本官心意已决,走,现在就去那商铺,拿下那掌柜,屈打成…问询证言,他一定会指正李文礼的,本官再去捉拿李文礼!”
“马大人。”楚擎摇了摇头,笑道:“李文礼有官身,即便指正了,这件事也不符合流程。”
“本官哪里管那么多,再过几日,万一陛下收回了旨…总之,速查此案,本官亲自随行。”
“听我说完,李文礼是有官身,不过有个人没官身。”
“谁?”
“李林!”楚擎笑的很奸诈:“李家的第二子,李林没有官身。”
马睿沉默了几秒,随即哈哈大笑:“那还等什么,走,捉拿案犯李林!”
楚擎竖起大拇指,这还没“刑讯逼供”呢,李林都成案犯了,老马这是吃枪药了?
江月生悄声无息的凑了上来:“醉客居,午时,李林都会去醉客居。”
楚擎没问江月生怎么知道,因为问出来会显得自己很白痴。
马睿已经开口了:“走,醉客居,捉拿案犯!”
就这样,马睿堂堂的京兆府府尹,亲自带齐小弟,直奔醉客居。
原本这样的事情是楚擎喜闻乐见的,可望着马睿略显臃肿的背影,突生一种悲壮之感。
江月生叹了口气,轻声道:“马大人,终究是隐忍不住了。”
“隐忍?”
“是啊,凭马大人的才学和政绩,原本是可入六部担任侍郎,便是去九寺做个寺卿也是不无不可,可却一直当这吃力不讨好的京兆府府尹,想来,正是因为只有府尹才会为京中百姓出上几分力吧。”
楚擎闻言再也站不住了,同样一挥手臂:“兄弟们,走,醉客居,协助京兆府捉拿李林那小BK!”
【作者有话说】
第十章,之前请了一天假,一直牙疼,今天才好点,补上,不够的话明天继续爆,够了的话…我明天也继续爆。
第286章 府尹的威风
醉客居,京中有名的馆子,放到后世,和高档会所差不多,余额宝每天利息没个百八十块的都进不去。。CoM
差役、武卒加上几个宫中禁卫,二十余人,京兆府尹马睿亲自带队,楚擎落后半步。
楚擎是年轻人,一个骚包的年轻人,年轻人不喜欢当配角,可今天,他想要当配角,心甘情愿的当配角。
江月生说,这是马睿一个人的战斗,过了今日,京兆府尹马大人无法全身而退,即便是退了,也是告老还乡,没了官身,要如何面对李家的打击报复?
近乎是无凭无据的抓吏部左侍郎之子,后果可想而知。
理由不是没有,只是不充分,算不上证据,马睿这么干,得罪的也不止是一个李家,而是一个“规矩”,一个将吸食百姓骨血当成常态不以为然的一群人定下的规矩。
马睿去挑战这个规矩,就是挑战定下规矩的这群人。
三品的京兆府尹,有资格挑战这个规矩,却没资格全身而退。
三层小楼,古香古色,醉客居外面落着几顶华美的轿子,马睿一马当先,快步而入。
这等文人雅士汇聚之地,马睿没来过,可身上绛紫色的官袍却让掌柜的一眼认了出来,刚要迎上来,却被马睿一把推开,直入楼梯上了三楼,众人紧随其后。
三层,屏风被移开,李林正与几个身穿华服或是儒袍的年轻人坐在中间的红木桌旁。
整整一层,都被李林包了,作陪之人,非富即贵,皆是年岁相仿之人。
马睿的出现,令说笑的几个年轻人面容一滞。
“马大人?”李林站起身,猛然注意到了马睿身后的楚擎等人,瞳孔顿时缩的如同针尖一般。
楚擎微微一笑:“哈喽,小李子。”
李林脸上闪过一丝怒色,顿时回想起之前被楚擎狠狠羞辱的那一幕,可这一抹怒色,转瞬即逝。
“楚公子。”李林拱手,弯腰行礼,姿态略显谦卑。
如果说楚擎身份“曝光”后,最震惊的人,一定是李家人,而李家人之中,最震惊的,也一定是李林。
作为唯一和楚擎打过交道的李林,得知了楚擎的“新身份”后,先是傻眼,再是发愣,足足呆立了一炷香的时间。
将千骑营副统领“弄”进京兆府大牢,还扬言早晚弄死他,别说是他李小二了,就是他爹李文礼也得悔恨的抽自己一嘴巴。
要知道千骑营可是天子亲军,要弄死天子亲军,那直接在脑门上刻着“我要谋反”四个字多好。
可事都做了,总不能以死谢罪吧,而且李林也不断宽慰着自己,不知者不怪,鬼知道你是千骑营副统领,你早说的话,谁招惹你,巴结你还来不及呢。
李林目光扫过马睿等人,面色阴晴不定。
便是傻子都看出来者不善了,武卒和差役,都拎着水火棍,主要是禁卫也来了。
马睿面无表情,淡淡看着李林,胸膛微微起伏着。
“面。”
马睿就说了一个字,身后的武卒拿过福三手中的面袋子,扔在了地上,面袋子上面一个大大的“李”字,很显眼。
楚擎很羡慕,看看人家武卒,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干什么,再看福三,要是自己打眼色的话,这家伙已经抄刀子上去捅李林了。
李林望着面袋子,面露困惑。
陶若琳不止往里面放了大石头块子,还在上面写了个“李”字。
一指面袋子,马睿道:“这面粮,出自你李家的粮铺。”
李林一头雾水,身旁的几个显贵之子也是面面相觑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面里,掺了砂砾碎石,五谷不时,果实未熟,不粥于市,不予于民。”
马睿的声音中不带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李林,你可知罪。”
李林懂了,可懂了之后,又懵了,面容古怪:“马大人寻学生,只是因我李家粮铺售卖的面粮中有砂石?”
直到现在,李林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傻,反而很聪明,哪怕马睿找上门来了,他也没狡辩或者找说辞否认这面粉是李家名下的铺子卖的,而是奇怪,奇怪马睿竟然因为这点“小事”找上门来。
向前走了两步,低头看了眼面粉,踢了两脚,李林啼笑皆非:“马大人,怕不是说笑,学生还以为是何事,掌柜的疏忽罢了,十倍,不,百倍赔之,如何。”
马睿笑了,双手插在腰间玉带上,笑的李林不明所以。
拍了拍将军肚,马睿止住了笑声,却没止住笑意。
“昌律有载,所贩之物,至病,鞭挞十五,所贩之物;至死,抵命!”
李林神色大变:“马大人,你这是何意?”
没等马睿开口,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拱了拱手,笑道:“马大人,学生陈惠启,家父陈巽,兵部伏安将军,溧州屯兵卫…”
话没说完,马睿轻抚额头:“陈巽…陈巽,哦,本官想起来了,有交情,有交情啊。”
年轻人笑意渐浓:“马大人…”
“啪”的一声,一个大嘴巴子直接呼在了这名年轻人的脸上。
屋内皆是凉气倒吸的声音,马睿一指楼梯,破口大骂:“一个兵部外放区区从四品的丘八之子,也敢在本官面前讨情面,滚!”
捂着脸的年轻人傻了,又羞又怒。
马睿鸟都不鸟他,满面厉色,转过了头,目光扫过李林身后之人,一一点名。
“张湉,酉州知州之子,安隆年水患,你父张举私吞良田千亩,酉州百姓来京中告御状,你父还想派家将将人劫下,十三名酉州百姓,如今就在京中过活,不错,那些百姓就是老子保下的,你爹若还想要这官位的话,你就给老子滚!”
“黄斌才,刑部郎中之子,自幼骄纵横行京中,百姓的诉状不下三十份,仅次于楚…那些诉状,昨夜不慎丢失,说不定一个时辰后就流落到御史台诸监察使面前,不想你黄家成为千夫所指,滚!”
“裘远山,裘家庶子,裘家私贩官盐,贩盐之处本官一清二楚,滚!”
“熊占年,京营云麾将军之孙,你熊家…本官要弹劾你熊家,一日都说不完,灭你熊家,顷刻之间,滚!”
“蓝忠,蓝良,豢奴纵仆飞鹰走马,本官若想拿你兄弟二人入狱,便是连理由都懒得找,滚!”
一声声“滚”后,李林身边那些狐朋狗友,片刻间跑的一干二净,狼狈至极。
马睿放下了手臂,双手,再次插入到了腰间的玉带之中,微微养着圆滚滚的脸庞,目光再次落在了李林的身上。
“面,掺了石,你,可知罪!”
李林身边,空无一人。
第287章 吃
没人否认京兆府府尹的正三品品级,但是真正的大人物们,也很少正眼看待马睿。
因为马睿太“面”了,或者说是京兆府府尹这个官职太“面”了。
可没有人去想过,这个总是和稀泥,总是卖给其他官员和世家面子,总是愿意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京兆府府尹,每日都在做些什么,接触些什么,负责些什么。
京中每一位官员,他都认识。
京中每一位世家门阀的成员,他都清楚底细。
每一位官员,每一个世家子,他们欺辱过哪些百姓,这些百姓姓甚名谁,又是如何被欺辱的,马睿,都记在心里,深深的记在心里。
自古,民不与官斗,马睿身为官,身为和“民”接触最多的官,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当一个“民”想要讨一个公道的时候,无异于痴心妄想。
马睿不是和稀泥,不是给其他人面子,不是怕得罪人,他只是,只是想让“民”活着,哪怕被欺辱了,哪怕家破了,哪怕一无所有了,至少,也要活着。
当那些找马睿将事情大事化小的朝臣或是世家代表离开京兆府时,总会夸赞一声马大人真的很识趣。
可他们并不知道,背后的目光,来自马睿的目光,是那么的幽深,那么的不甘。
马睿,不是给他们面子,他只是想让百姓活着,仅此而已,与其说是给他们面子,不如说是马睿做着自己唯一能做,唯一可以做的事情,那就是保全百姓,哪怕让百姓骂他是个狗官,事关官官相护的狗官。
今天,马睿站在这里,站在醉客居的三楼,冷目看向李林,做这一切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不用给任何人面子了,或者是说,再也无法护着百姓了。
既然无法再去唯一做的事情,那么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在李林不安的注视下,马睿弯下略显痴肥的身躯,费力的将满是石子的面粉袋子搬了起来,随即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那些精致的菜肴,汤水四溅,溅在了李林洁白无瑕的长衫上。
喘了几口粗气,马睿如同一个唠家常的邻家大叔,一边用力撕扯着面粉袋子,一边缓缓的开了口。
“本官刚刚来时,你们是在…吟诗作对,对,一定是吟诗作对,文人雅趣嘛,应该的。”
“李公子一定心中奇怪,奇怪本官为何因这等小事来寻你,大动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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