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几乎没有任何的征兆,也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颉利竟重重一脚踹在了赵德言的身上,将赵德言踹到在地。
“今日就是听你之言,才至现在的局面,现在还在此处聒噪!”颉利指着倒在地上的赵德言道。
颉利这一脚来的突然,赵德言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对他信任有加的颉利竟然这么突然地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
赵德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剧烈的疼痛自赵德言的腹部传来,赵德言抱着自己的肚子,如虾子般伏在地上。
“可汗息怒,李恪所为确是小人失策。”赵德言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对颉利道。
颉利看着赵德言伏于地上的模样,瞪了赵德言一眼,显然,无论赵德言之言合理与否,大错已然铸成,赵德言怕是在颉利的心中已经大打折扣了。
与李恪一同被带回此处的王玄策见了颉利的反应,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王玄策上前对颉利道:“我大唐与突厥今日之战,不过是因河西两国之间的纠纷,非是生死之仇,可汗又何必把事情做绝,可汗须知,我大唐的敌人远不止一个突厥,而突厥的敌人,也不止我大唐,若是两国因赵德言之言结下宿仇,在阴山南线徒耗兵力,得益的可是旁人。”
王玄策善纵横之道,对眼下局势的判断自然精准。
其实仗打到了这个份上,颉利已经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欲望了。
恒安一战,颉利十万大军齐出,这已是汗庭和阴山一代他能够调动几乎全部的兵力,这一仗颉利没能拿下恒安,那以后再想拿下已是极难。
突厥连年大雪,颉利军中的粮草已经不足,最多还能再撑上两个月,两个月之后,颉利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坐等粮空,要么就仓皇退兵。
而且正如王玄策所言,突厥的敌人不止一个大唐,就在突厥的西面和北面,薛延陀和西突厥正在密切关注着此次阴山大战的结果,若是颉利将麾下精锐尽数折在了此处,就算他最后夺回了马邑和云中,那他的后方也就被掏空了。
退守定襄城的颉利已经有了求和的意思。
三年前,颉利趁着李世民皇位未稳,南侵大唐,立下渭水之盟,三年后,大唐趁着突厥内忧外患,北上阴山,在颉利的眼中唐军所为自然就是为了报当年之仇。
毕竟自突厥称雄草原以来,都未曾有过灭国之难,前隋国力何等强势,数十年来也未能压制突厥,在颉利的眼中,自然也不会想到,此次唐军大举北上竟是为了断他突厥之根。
其实,杀不杀李恪于眼下的局势已经影响不大,甚至一个活着的李恪,他的价值要比一个死了的李恪的价值要高地多。
王玄策的话虽不多,只短短一句,但却切中要害,把颉利说动了。
阿史那思摩见状,对颉利道:“可汗,此时若再杀李恪恐怕于战局已无益处,反倒会激奋唐军士气。”
恒安城下李恪的影响如何,颉利已经看在眼中,今日他若当真杀了李恪,那他无异于是在给自己挖坑。
而且纵然他杀了李恪又能如何,拿来祭旗立威吗?拿一个少年人的人头祭旗,怕是也起不到立威的作用吧,与其这样,倒还不如留着他,这场仗再这么打下去已经不利突厥,兴许李恪还能成为突厥和大唐和谈的一个筹码。
“你的意思是先留着李恪?”颉利对身旁的阿史那思摩问道。
阿史那思摩回道:“眼下已是仲秋,再过月余便要入冬了,待入了冬,大军征战不便,可汗再行处置李恪也不迟。”
阴山以南的气候虽比阴山以北要好上许多,但一旦入了冬,仍旧难免大雪封山,到了那时,这场仗便打不下去了,突厥便有喘息的机会。
颉利虽然自大,但近年来突厥内忧外患,他的性子也被磨平了不少,眼下突厥势不如人,颉利也只能暂先咽下这口闷气。
杀又不能杀,放又不能放,颉利思虑了片刻,对身后的亲卫吩咐道:“把李恪等人带回阴山严加看守,没有本汗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出李恪。”
第六章 石室
不知怎的,李恪的命格似乎与阴山相克。
李恪第一次来阴山时,是他刚刚北上突厥为质,那时虽然是个质子,但也还算是颉利的座上宾,衣食无忧。
李恪第二次来阴山已是被流放在外,每日除了牧羊无所事事,连三餐都难得温饱,但无人管辖,倒也乐得自在。
当第三次李恪再回到阴山,他已经是阶下之囚,被锁拿在了牢狱之中,连门都出不去,可以说是一次不如一次了。
“先生随本王北上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之困?”李恪和王玄策被关押在了一处石屋之中,李恪坐在地上看着王玄策问道。
王玄策笑道:“所谓‘福兮祸之所倚,祸福福之所伏’,凡事皆讲因果,臣虽与殿下被困在此处,倒也未尝就是坏事了、”
李恪听了王玄策的话,不禁脸上露出了一丝奇色,问道:“先生也信道吗?”
王玄策之言出自《老子》,乃是道家典籍,但王玄策却从不读道家典籍,这话倒是与王玄策的一向习惯不符。
王玄策摇了摇头道:“在下不信道,在下信的是殿下。”
李恪闻言,笑道:“先生何出此言?”
王玄策道:“恒安一战以后,苏将军便无故失去了踪迹,难道不是奉了殿下之命吗?”
李恪反问道:“哦?你怎的知道定方是本王遣了出去?”
王玄策回道:“苏将军勇烈,向来护卫殿下身侧,寸步不移,,若非是奉殿下之命,就算苏将军死,也会死在殿下的身旁。”
李恪笑道:“若是定方听到你的话,想必会欣慰非常。”
王玄策道:“苏将军之姿堪比古之名将冯子明,虽大器晚成,但却终成气候,臣之言绝非虚枉。”
李恪闻言,摇头道:“冯子明虽是名将,但却只显于当时,不传后世,在本王眼中,定方是本王的霍去病,岂是一个冯子明能比的。”
冯子明乃汉元帝时名将,大器晚成,在西域多有边功,也算一时名将,但在李恪知道,苏定方未来的成就又岂止是守边之功?
王玄策听了李恪的话,也不免对苏定方颇为艳羡,他没想到在李恪眼中,苏定方竟有如此分量。
王玄策问道:“却不知苏将军现在何处?”
李恪回道:“若是顺利的话,定方现在应该已经在恒安城了,李靖统兵北上,他自然不敢枉顾本王的性命,但本王总也不能把希望都寄于李靖一人之身,总该留一步后手的。”
恒安镇一役,突厥兵溃退,撤军之时突厥人的注意都在李恪一人的身上,哪里还会在乎到苏定方那边,而苏定方武艺高强,趁着突厥退兵慌乱之时夺械杀出去,倒也不是难事。
只因李靖用兵,稳中带险,险中求胜,就战局而言,李恪自然不担心,但这场仗一旦打到了生死关头,李靖还能不能顾忌到李恪的性命,这便难有保障了,李恪此次前苏定方趁乱杀出去,为的就是这最后一份保障。
“蹬、蹬、蹬”
就在李恪正在同王玄策讲话时,石屋之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李恪算了算正是到了午时,李恪起初只当是突厥送饭的看守来了,可当屋门缓缓打开,一道亮光透进时,李恪发现,原来进来的竟是阿史那云。
“阿云?你怎的在此?”李恪原本还当阿史那云身在汗庭,没想到他竟跟着颉利来到了阴山,李恪惊讶地问道。
阿史那云道:“此次父汗南征,我也随牙帐来了此处,听闻你被父汗囚了起来,我便过来看看。”
阿史那云说完,命人从门外抬进了一个毡袋,从毡袋中取出了一床厚厚的羊毛被,递到了李恪的手中。
“马上快要入冬了,山里天气冷地厉害,这石屋又四处漏风的,你留着这床羊毛被总能挡些风。”阿史那云话中的意思倒是关心,但语气却很是平淡,没有了往日的那般活泼。
李恪低头看着阿史那云交到自己手中的羊毛被,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兴许是在李恪被流放阴山牧羊之后,也兴许是在大唐北伐之后,李恪与阿史那云间便突然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隔隙,无关乎距离,无关于亲疏,甚至无关乎两人的感觉,关乎的只是两人的身份与位置。
李恪是唐皇之子,而阿史那云却是可汗之女,随着大唐北伐,两国交战,他们天然地站在了对立面,虽然他们俩什么都没有做,更谈不上什么错了,但事情就是这样,无法逆转。
对于阿史那云,对于这个少女,李恪待在光线本就不佳的石室中,看着她心里头压抑地可怕。
阿史那云与李恪曾经遇到过的女子都不相同,李恪对她欣赏,甚至有些喜欢,但倒也还远没有到男女之间的那种感觉,很是奇妙。
亲情,友情,甚至是其他的一些什么,现在又夹在着大唐与突厥之间的恩怨,压抑着李恪喘不过气来。
“多谢。”李恪的话在心里酝酿了许久,但过了半晌,却只憋出看这么两个字。
“客气了。”李恪的心里压抑,阿史那云的心里又何曾好受,原本天真率直的少女,在面对李恪时也不经意地多了几分愁绪,从来多话的她也只回了这三个字,便默然离去了。
——————————
李恪被困在阴山的石室之中,在阴山之南的马邑,阿史那思摩与颉利所言之事也已经发生了。
入冬在即,气候渐寒,现在的北地已经不宜行军作战,再加上现在李恪还在突厥人的手中,马邑城中已经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大帅,寒冬将至,大雪封路在即,若是此刻与突厥动兵,恐怕风险太高。”月内数战,大唐已经拿下云中、马邑两郡,重挫颉利,已算战果颇丰,大军副帅张公谨力主收兵,固守马邑。
张公谨的话自是稳妥,但作为三军主帅的李靖却不认可。
李靖道:“眼下寒冬将至,受冻的不止是我大唐将士,突厥也是一般,若是我们趁此机会北上,打地突厥一个措手不及,当可建功。”
张公谨道:“末将以为北征之事不必急于一时,来年待回春之后再战也是一般。”
李靖摇头道:“如今突厥士气已被我大唐打散,此时若是收兵,便是给了突厥人喘息之机,断不可取。”
第七章 考较
入冬在即,唐军主副帅之间的意见却各不相同。
张公谨主张稳妥,待来年开春之后再战,但李靖却欲行险招,不愿就此放过已然士气渐衰的突厥,欲毕其功于一役,在贞观三年便全据阴山以南之地。
李靖才是三军主帅,既然李靖力主作战,张公谨身为副将自然只能遵从,但若李靖只是一味强令,张公谨自己却另有所思,终究不利战局。
就在李靖也在思虑该如何解决眼下分歧的时候,城门处突然传来消息。
“启禀大帅,城门下有人持蜀王殿下手书前来求见。”守城的士卒奉命入内禀告道。
突厥新败,此事李恪在突厥的处境必定不会太好,李靖听到这个时候有人持蜀王手书前来求见,李靖首先的反应是突厥的细作欲借此诈城。
“城外几人?”李靖问道。
士卒回道:“城外只一人,此人衣着残破,神态疲惫,似是连夜赶来。”
只一人?
突厥人若想骗开城门,只一人自然是不够的。
李靖依旧谨慎地问道:“来人可曾通名?”
士卒回道:“来人自称蜀王亲事府典军苏定方。”
李恪年少,尚未开府建衙,李恪的蜀王府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整个蜀王府包括李恪自己在内也不过寥寥数人,至于苏定方,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苏定方?他为殿下亲卫统领怎的来了此处?”亲事府典军本就是亲王近卫,苏定方乃李世民亲任,便更是如此,张公谨听闻苏定方竟出现在了城外,不免有些好奇。
李靖道:“既持殿下手书,自是奉殿下之命而来,先传进来验别真伪再说。”
李靖一边说着,一边命人将苏定方待了进来。
李恪自长安北上为质时年才八岁,那时的他能不能将《千字文》认全尚且是个问题,更遑论字迹了,无论是李靖还是张公谨,他们又难能认出李恪的字迹,不过好在苏定方,他们却还是见过的。
“末将蜀王亲事府典军苏定方参见大帅。”苏定方被带到了帅帐之中,见得帐内的李靖,上前拜道。
前来通禀的士卒说的分毫不差,苏定方着实衣着破旧,神色疲惫,显然是历经艰险之后方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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