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李承乾年少时也是满朝赞誉,但当李承乾稍稍年长,外出开宫后,便在短短四五年的时间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堕落了下来,以至于丢了储位。
李恪是胜了李承乾才登上的储位,李恪自然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在李璄的身上再发生一遍,李恪对爱子的爱护之情狄仁杰也能够理解。
至于李璄突然自请外出开宫的缘故李恪已经大概摸得清楚了,李璄和狄仁杰是一同长大的,视狄仁杰如兄长一般。
如果外出开宫之事是李璄自己的意思,这么大的事情李璄一定会和狄仁杰商议,这事连狄仁杰都不清楚,那就不是李璄自己的意思了,必是为人所撺掇,至于撺掇的人是谁,自不难猜。
对于李璄开宫建衙李恪本就不抗拒,哪怕此事的背后是武媚娘的盘算李恪也不惧,相反地,李恪反倒更加愿意早些把问题暴露出来,把威胁扼杀于萌芽之中,免得一直压着,将来反倒有尾大不掉的可能。
狄仁杰走后,李恪便下旨省台,着侍中王玄策牵头,着手安排太子开宫的事情,并举荐各部东宫属官的人选。
现在时才岁中,距离李璄正式外出开宫建衙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但这并不就意味着时间就很充裕。
太子属官庞杂,太子三师、太子三少、东宫六率、詹事府、左右春坊、家令寺等,上下一众府衙和官职干系重大,都需重新物色人选,绝非短时间便能完成的。
让李璄早日开宫是武媚娘揽权的手段,而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昭庆殿。
“年才十岁,皇后便急着要给太子开宫建衙,看来皇后是急了呀。”昭庆殿萧月仙面有不屑,对婢女林鸾道。
林鸾应道:“小娘说的是,想必是小郎册封周王的事情刺激到了皇后,皇后怕小郎将来成势,故而要早些给太子开府,积蓄朝中势力。”
李恪是李世民三子,李琨也是李恪三子,而且同样居于昭庆殿,母族也都是世家名门,李琨的出生和李恪实在是太相像了,萧月仙想让李琨走李恪的路,武媚娘怎能不担忧,有此反应也属正常。
萧月仙轻轻叹了一声,道:“这便是太子的强处所在了,这般年纪便可以自行开宫建衙,比起寻常皇子早了不知多少。”
林鸾看着萧月仙,宽慰道:“小娘不必担忧,太子将来的权势再大,难道还能大过陛下吗?”
萧月仙道:“那自然是不会了,陛下和先皇一样,都是手握兵权和民心的马上皇帝,陛下之所以敢让太子这么早就外出开宫,就是因为不怕太子坐大。”
林鸾道:“既如此小娘又何必担忧,毕竟陛下可不是被人胁迫的性子,这储君人选可不是看朝中的势力如何,看得是陛下自己的心思,只要陛下自己要易储,就算太子将来权倾朝野也是无用。”
萧月仙闻言,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确是这么个道理。”
林鸾见萧月仙听进了自己的话,于是又接着道:“其实依婢子看来,太子外出开宫倒也不尽是坏事,也未尝不是小娘的机会。”
“这是何意?”萧月仙好奇地问道。
林鸾回道:“有道是做的越多,错地越多。太子若是留在宫中,有陛下和皇后庇护,小娘如何能寻到太子的过错?相反地,太子出宫了,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了,面对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出错的可能也会越来越大,那岂不就是小娘的机会吗?”
听着林鸾的话,萧月仙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林鸾说的对,太子只有出错,出大错,才能一步步地丢失李恪的宠爱,失去储位,正如当年的李承乾,李承乾也是在出宫之后才开始一步步叫李世民失望,蓄养男宠,围杀家令,到最后谋逆造反,丢了自己的储位,
萧月仙听着林鸾的话,脸上慢慢多了些笑意,李璄年少,将来外出开宫,身边没了武媚娘每日盯着,面对着宫外的诸多诱惑难免有不逾矩的,若是再有人跟着鼓捣几句,就越发地容易了,这可比李璄在宫中的时候要容易对付地多。
萧月仙对林鸾问道:“近几日皇后那边可还安生,有什么消息吗?”
林鸾想了想,回道:“有一件事情小娘兴许会感些兴趣。”
“何事?”萧月仙接着问道。
林鸾回道:“我听甘露殿外边伺候的人说起过,说前些日子皇后未经陛下的允准便擅自进了甘露殿,陛下为此大怒,还训斥了席大将军,罢免了一名郎将,此事闹地颇大,而且在此事之后,陛下就下旨整合了北衙禁军的军制。”
“哦?竟有此事?”萧月仙对此显然很有兴趣,笑着问道。
林鸾道:“此事在甘露殿虽然传地不开,但想必是真的,不过说来也是,甘露殿乃帝王寝殿,皇后擅入本就是违制,陛下动怒也是正常,陛下训斥了大将军,罢免了郎将,这是杀鸡儆猴呢。”
萧月仙听着林鸾的话,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案,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关键的消息。
席君买是李恪爱将,跟随李恪多年,若是小事李恪是不会训斥席君买的,李恪训斥席君买不是目的,如果李恪当真对席君买不满,就不会在重整禁军后仍旧让席君买继续执掌最精锐的右龙武卫,继续随侍身边了。
这就是做给武媚娘看的,目的是要借此来敲打犯了错的武媚娘,告诉武媚娘,哪怕是贵为皇后,甘露殿也不是不经通报就能轻易进的地方。看来李恪是介意此事了,而且还是极为介意,李恪为此整改北衙建制就是最好的证明。
萧月仙道:“有此一事可知帝后生疑,咱们正可借此做些章,让陛下对皇后的猜疑更重。”
林鸾道:“小娘但请吩咐。”
萧月仙道:“此事我已经有了计较,但还不急,还是待太子开宫建衙后再说,要是可以,最好能把太子也牵扯其中。”
第二十九章 年号
凡古之帝王,除了篡权夺位或在登基当年就暴毙的,其他的大多都不会更改先帝的年号,既是为了避免年历之法混乱,更是为了彰显孝道。
李恪顺继李世民之位为帝,亦是如此,所以纵然李世民亡于年初,李恪登基后也还是默契地沿用了贞观年号,一直用到了年末。
贞观二十年,秋末冬初。
今日之后便将入冬,是秋时的最后一次朝会,也是入冬前的最后一次朝会,依例当定来年新帝之年号。
新帝定年号可是大事,而且是博名最好的法子,毕竟谁若是取了年号,谁的名字就和这个年号捆在一起,往后提起这个年号就难免会提起拟取年号的人,想不名传天下都是难事。
所以近几日省台收到的关于草议年号的奏疏极多,这些奏疏自然不能一个个都上呈给李恪,所以奉命主司此事的中书令岑文本也是择优而选,框了几个出来。
“岑师,朕下旨着中书省草拟年号也有些时日了,此事定地如何了?”李恪也很是关心年号之事,否则也不会下旨着岑文本亲自督办此事了,朝会伊始,李恪便对岑文本问道。
岑文本出列回道:“启禀陛下,臣同省内同僚初经评议,定下三个,以供陛下择选。”
岑文本说着,递上了一本奏章,送到了殿中内侍的手里。
李恪自内侍的手中接过岑文本的奏章,缓缓打开,上面赫然写上了三个年号:“永徽”“广和”“龙朔”。
李恪低头看着奏章,只不过一眼,心中已经有了些考量,三个年号中最先被李恪剔除的就是“广和”,“广和”顾名思义就是思和求平之意,高句丽未平,吐蕃未定,西域的局势也还混乱不堪,李恪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个年号显然和李恪的想法南辕北辙。
李恪对岑文本问道:“‘永徽’和‘龙朔’,两者间岑相以为如何?”
李恪的反应并不叫岑文本意外,“广和”年号不过是岑文本最后拼凑上去的而已,免得旁人看了,说他这个帝师教唆君王穷兵黩武,不修文治,李恪会第一个筛去“广和”本就在岑文本意料当中。
岑文本对李恪再熟悉不过了,其实不止是李恪会最先筛去“广和”年号的事情,就连李恪最后会选什么年号岑文本也有自己的猜度。
但岑文本知道李恪的意思,却不代表岑文本就是完全顺从李恪的心思,不再发表自己认为对大唐有利且对李恪有利的意见,尽管这些意见兴许和李恪的意思并不相同。
在君王面前不敢直言,只知趋利避害,这在岑文本看来是误君之道,寻常臣子尚且不为,更何况是帝师。
岑文本回道:“‘慎徽五典,五典克从’,徽者取盛世华美之意,臣以为‘永徽’就很好。”
徽者,通“辉”,复降纶册,徽采兼明。一个“徽”字不止有华盛之意,用之朝堂更有劝谏君王从谏的意思,若只论此国号,自然是极佳,但如果考虑到李恪的心思,就差了几分意思。
在李恪看来,徽为华盛,那永徽便为永世华盛,那李恪的华盛又是从何而来?自然就是继承自贞观朝了。
李恪敬重李世民的功业不假,但这不代表李恪就愿意活在李世民功绩的阴影之下,他要做李世民不能之事,成李世民未尽之业,只永徽显然是不符合李恪现在的意思。
永徽并不差,也可以为国号,但绝不应该是李恪用的第一个年号,因为李恪向来不推崇垂拱而治的黄老之学,也从不喜拾人牙慧的萧规曹随之道,李恪要开创属于自己,打上自己烙印的盛世大唐,只一个永徽如何能够?
李恪对岑文本的话不置可否,转而拿着奏章,对朝臣问道:“这‘龙朔’二字是谁草拟的?”
李恪并未就“永徽”年号多做评议,显然是不满意了,这倒也在岑文本的意料之中,岑文本知道李恪此举的意思,笑了笑,也不多言了。
李恪单独把“龙朔”年号提了出来,显然是对这个年号更加满意,李恪之言才落,礼部侍郎许敬宗连忙出列,对李恪拜道:“启禀陛下,此年号乃微臣草拟。”
李恪问道:“不知许侍郎拟的此年号是何从而来?”
李恪既然中意了“龙朔”,“龙朔”的出处李恪又怎会不知,李恪这么问不过是为了借许敬宗的口说出此事而已。
许敬宗回道:“汉班固于《宣帝述》有云:‘中宗明明,寅用刑名。时举傅纳,听断惟精。柔远能迩,燀燿威灵。龙荒朔漠,莫不来庭。丕显烈祖,尚於有成’。”
李恪接着问道:“那此又为何意?”
许敬宗接着回道:“龙荒朔漠,莫不来庭,此年号预指我大唐武运昌隆,开古未有之功业,使天下昌平,万国来朝。”
许敬宗之言一出,李恪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许敬宗的话正和李恪的心思,龙荒朔漠,莫不来庭,如此才是帝王之举。
殿下的许敬宗看着李恪的模样,心中大喜,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他草拟的“龙朔”年号武意极重,可谓剑走偏锋,但也是投李恪之所好。
尽管身为文臣,如此倡武会使人对他多有非议,不过他为了自己的仕途也算是别无选择。
许敬宗入朝极早,甚至算得上是最早的那一批,那是当年弘文馆十八学士之一,他不止文采斐然,同时也颇有才干,本为李世民所倚重。
早在贞观年初,许敬宗便为中书舍人,时与岑文本并列,同为储相之选,但现在岑文本已经贵为帝师,拜相多年,而他却还在比他年少二十多岁的长孙冲的下面,他怎能甘心。
其实许敬宗会落得如此倒也怪不得旁人,贞观十一年,长孙皇后过世,长孙皇后待人宽厚,极得人心,在丧仪上群臣尽皆恸哭,唯许敬宗却失礼,竟然大笑不止。
李世民何等宠爱长孙皇后,长孙皇后故去李世民何等哀伤,李世民看着许敬宗竟大笑不止,当场大怒,把许敬宗贬出了长安,去洪州做了司马。
就许敬宗大笑的缘故李恪也知道一些,大抵是因为许敬宗在长孙皇后的丧仪上和欧阳询同列,而欧阳询样貌丑异,哭起来更带几分喜感,惹得许敬宗竟憋不住大笑。许敬宗这一笑也算对得起欧阳询了,他不止笑出了京城,也把自己的仕途笑没了。
在贞观朝许敬宗想有大的长进已经是不易了,许敬宗现在能指望的就是李恪,所以李恪刚欲拟定年号,许敬宗便投其所好,呈上了“龙朔”二字,为的就是给自己再攒下一份不菲的政治资本。
果然,李恪听着许敬宗的话,显得很是满意,当场就应了下来,笑道:“许侍郎所言甚和朕意,那就依许侍郎之言,年号就定了‘龙朔’吧。”
第三十章 许敬宗
大朝散后,李恪便回了甘露殿,群臣也都纷纷出宫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