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调用精锐禁军抢夺土山,可高句丽人凭高固守,再加上城内士卒前后夹击,唐军连连打了三个昼夜也未能夺下。
看着气候一天天地冷了下来,唐军粮草将尽,辽东天寒地冻,后勤运输也极不便利,李世民心中大急,急火攻心之下背痈加重,竟病倒昏厥了。
李世民身体一向还算康健,以往虽也偶有抱恙的,但却从没有因病昏倒过,众人闻得此消息,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务,纷纷赶往御帐之外探视。
李世民昏厥是早间的事情,自打李世民昏厥后太医便进了大帐,群臣也到了帐外等候,群臣在辽东的凛烈寒风之下一连等了两个时辰,才见得太医出了御帐。
“太医,陛下的龙体如何?”看着太医一脸疲惫地出了御帐,长孙无忌搓着已经冻得发麻的手第一个迎了上去,问道。
太医回道:“陛下已经转醒,背痈也上好了药,暂无性命之忧了。”
听得太医所言,众臣齐齐地舒了口气,只要李世民性命无碍,一切就都还好说。
长孙无忌拱手道:“有劳太医了。”
太医对长孙无忌道:“此乃我份内之事,不足司空道谢。只是陛下的性命虽然暂且无碍,但也只是暂且用药压住了痈疾而已,司空还是劝劝陛下早日回京地好,辽东苦寒,实在不是休养之地,陛下在此水土也有所不服,若是长此下去,痈疾更重,如再发作可就危险了。”
痈疾从古至今都是大患,项楚之范增、曹魏之曹休、东汉刘焉等便都是换痈疾而亡的,李世民患有此疾,太医所言并无夸张,长孙无忌也不敢有半分的轻视。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对太医问道:“此时我等可能见驾?”
太医道:“陛下已经转醒,神智清楚,司空大人可以见驾。”
“如此便好。”
长孙无忌说了一声,对身后的褚遂良和一众臣子道:“陛下龙体包恙,甚至危及性命,为保陛下万全,此番我等见驾,势必要劝得陛下班师还朝,休养身体,否则陛下若有什么万一,你我都是罪人,万死难辞,更无颜面回京去见太子。”
“自当如此。”帐外众人也纷纷应和道。
辽东一战已经打到了这个份上,不管武,心思都已经不在战争本身了,皇帝御驾亲征,顾虑本就极多,更何况此番李世民病重,危及性命。
若是这一战李世民丢了性命,就算他们攻下了高句丽也是无用,更何况眼下辽东天寒,已然入冬,早已不宜行军了。
长孙无忌率众臣求见,请内侍通禀,片刻之后,待李世民穿好衣裳便就在御帐之中传见了众人。
李世民是马上皇帝,性情坚毅,自然不会因为背上的一点创伤就当着众臣的面疼地龇牙咧嘴,但苍白的面色还是出卖了李世民现在的状况,也叫群臣越发坚信长孙无忌所言了。
“臣等拜见陛下。”长孙无忌率群臣入内,对李世民拜道。
李世民行动不便,只是稍稍地抬了抬手,道:“朕偶患小疾,叫众卿担忧了,众卿快快请起。”
得李世民之言,待众人缓缓起身后,长孙无忌当先道:“启禀陛下,臣有要事禀奏。”
李世民看着长孙无忌的模样,多半也猜到了长孙无忌要说的是什么,但李世民还是道:“辅机有何事但管说来。”
长孙无忌道:“辽东已经入冬,气候严寒,草枯水冻,人马难行,长此下去恐怕不是办法,臣请班师还朝。”
长孙无忌所言只提及辽东严寒,不可久留,并未提及李世民的伤病,这也是因为长孙无忌对李世民很是熟悉,知道李世民好胜,给李世民留全了颜面。
长孙无忌开了头,一边的褚遂良也应和道:“司空所言极是,辽东严寒远胜关中,军中许多士卒已是水土不服,患病许久,臣也奏请陛下班师还朝,待来年开春再战。”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把李世民请回长安养病,至于来年的事情来年再说吧,不过无论来年战或不战,李世民肯定是再不可能北上了。
就在李世民已经开始动摇的时候,李绩也当即道:“启禀陛下,眼下已然入冬,粮草转运不便,军中粮草将近,最多再能支撑一月,实不宜再战了。”
李世民听着三人的话,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他知道,这三人所言都极有道理,辽东的天气一天冷过一天,人马难耐,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不等高句丽出兵,军中士卒许多就被冻死了。而且李世民的身子自己也清楚,就算他再坚持,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顿了片刻,李世民虽然心中不甘,但也不得不接受眼下的现实,李世民终于还是道:“既如此,便依众卿所言,明日耀兵于安市城下,而后班师还朝吧。”
第二十六章 不动如山
次日,唐军耀兵于安市城下,高句丽人皆屏迹不出,安市城主梁万春登城拜辞,李世民赞其忠贞,赐梁万春缣百匹,遂从容还师。
唐军此战拔辽东要城十余座,已据辽东之大半,辽东城、安市城等战歼敌更是多达十万余,此役后高句丽全国兵力折损过半,粮草更是损耗殆尽,至少未来的五到十年内是缓不过气了。
就在李世民班师的当日,大唐也正式设立安东都护府,着薛仁贵以右骁卫大将军兼领安东都护,也是大唐的第一任安东都护,统兵三万驻辽东城,防备高句丽并节制东北诸胡。
若只防备高句丽和节制诸胡,用不得三万大军,最多一万便足矣,因为此战之后高句丽已经大伤元气,不复当初了,绝没有再西侵的本事,而在这种情况下,李世民仍旧置重兵于此,显然是灭高句丽之心不死,以为日后备战。
作为第一任安东都护,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日后整个辽东甚至东北的局势,可谓干系重大,而薛仁贵任安东都护确也有他的优势。
以往李恪为并州大都督,筹备北伐之战时就常和辽东胡人部落打交道,契丹、黑水靺鞨、室韦等族常来太原拜见李恪,薛仁贵和他们也打过些交道,行事也容易些,而且薛仁贵在辽东和安市两战建功甚巨,冲阵杀敌宛若天神,叫高句丽人胆寒,更可威慑。
无论是李世民班师还京还是李世民突发背痈一度危在旦夕,这些都是国中大事,很快消息也就送到了正在洛阳监国的李恪的手中。
洛阳,紫微城,东宫。
东宫内殿,李恪和岑文本、马周、王玄策三人正坐于殿上,面色严肃,显然是在商讨着什么很是紧要的事情。
“父皇御驾亲征,连日奔波加水土不服以致突患背痈,一度昏厥,现已着大军还京了,恐怕不日便将行抵河北。”李恪手中拿着早间自辽东传来的消息,对几人道。
李恪所言他们此前也已经在稍迟些的时候得到了消息,当他们一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既惊且忧。所谓惊,是惊李世民未能大胜,全据辽东,竟被挡在了安市城外;所谓忧则是李世民突患背痈,为李世民是否性命无忧,此事是否会影响到朝中局势而担忧。
马周行事最是稳妥,当先开口对李恪道:“陛下乃天子,有上苍庇佑,必然可保万全,但太子乃是国储,既遇此事还当谨慎些,早做准备地好。”
背痈之疾,一旦发作起来可是有可能会要了性命的,李世民性情要强,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突然撤军,想必是身体状况已经不支持这一仗继续打下去了,这至少说明李世民的身体已经恶化到了一定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李恪自然要做好迎接最坏结果的准备。
所谓最坏的结果,就是李世民途中病况加重,一病不起。李世民是难得的圣明之君,对待臣子更是极为宽和,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但马周他们身为东宫属官,李恪的心腹,他们必须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并做好筹备。
李恪自然也知道马周的意思,李恪问道:“父皇患疾,本宫欲过河北一趟,亲自迎接父皇,你们以为如何?”
李世民患病,一度晕厥,李恪身为人子,前往探视是应当的,而且河北于洛阳不过一河之隔,就算是赶到幽州也不过是快马加鞭几日的事情。
但李恪话音才落,岑文本便当先阻拦道:“太子不可。”
岑文本的反应实在是大了些,李恪不解地问道:“岑师这是何意?”
岑文本回道:“太子乃储君,陛下御驾亲征,太子奉命监国,岂能擅离职守,离开洛阳境内,若是如此,岂非有违陛下所托。”
李世民亲征,在临行前着李恪监国,既是监国,自当坐镇于洛阳,李恪离开洛阳去探视李世民便是擅离职守,实在不妥。
李恪道:“父皇染病,本宫前往探视乃是孝道,想来父皇和朝臣都能知本宫的意思,不会苛责。”
岑文本道:“若只是擅离职守不过小事,就怕陛下染病,未必清醒,太子率一众卫率北上,若是被小人误传为逼宫,陛下又无法决断,又该当如何?”
身为监国太子,李恪本当留守洛阳,可在得知李世民染病后便带着一众东宫卫率北上,确实有些贸然,若是为人讹传,被当做起兵逼宫之行,引得两相动兵,麻烦可就大了。
李恪接着道:“那若是本宫轻骑简从前往呢?”
岑文本连连摇头道:“那这便更不可了,太子乃国储之重,在陛下染病的情况下太子就更加出不得半点岔子了。太子可以试想,若是太子出京的消息走漏了,太子在北上的路上为人所伏,那又该当如何?”
李恪听着岑文本的话,后背不禁一阵冷汗。
岑文本所言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李泰可还在洛阳呢,李泰这几日虽然看着老实了许多,但却未必死心,如果李恪的行程消息走漏,在去河北的路上被人伏击,丢了性命,那李恪岂不是前功尽弃?
李恪道:“岑师说的极是,若非岑师提点,本宫险铸成大错。”
岑文本道:“太子孝心所致,难免偶有失了分寸的时候,日后太子行事谨慎些便就是了,太子能从善如流,这便足矣。”
李恪问道:“那依岑师所言,本宫该当如何?”
岑文本回道:“陛下染病,太子自当关切,只不过太子不可亲自前往,遣一心腹往河北便可。”
李恪道:“那父皇那边呢?”
李恪之所以想去河北一趟,一方面是出于孝心,为了探视李世民,另外一个方面是要知道李世民的真实情况,以便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岑文本想了想道:“现在就太子而言,最好的法子就是以不便应万变。洛阳乃天下正中,太子手握重兵坐镇洛阳,便可安天下人心。”
一旁的王玄策闻言也道:“岑相所言极是,只要太子坐镇洛阳,稳如泰山。那在北,有太子的河东旧部;在南,有江南世家门阀扶持;在西,苏大将军节制陇右;在东,扬州上下以太子马首是瞻。太子只要自己不动,天下就没有人能动太子分毫。”
第二十七章 荆王谋逆
正如岑本和马周所言,李恪乃大唐太子,奉命监国,只要他不动如山,手握重兵,坐镇天下正中的洛阳,这天底下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动他分毫。
哪怕是此刻李世民昏迷不醒,传出矫诏,李恪也有足够的信心和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稳住局面。
李世民染病,一度昏厥,就在这个消息传到洛阳的时候,很快也就传到了长安。
长安城中,奉命留守长安城的房玄龄和程知节是李世民心腹,得知李世民的病况自然万分担忧,若非职责所在,两人不可擅动,他们甚至恨不得即刻就前往河北探视,但有些人却并非如此,就在此时的长安城中,有些人觉着寻得了机会。
汉王李元昌,高祖皇帝第七子,显当时,尤擅书画,谓为当世大家。原高祖在时得高祖皇帝宠爱,留于身边,特许不之官,而后因开罪李恪,被李恪设计坐罪,才得外放,初为西韩州刺史,而后改任华州刺史。
华州治于郑县,前据华山,后临泾渭,左控潼关,右阻蓝田,乃兵家要地,也正因如此,华州刺史不止治民,而且掌军,可节制地方军府,可谓紧要。
华州在关中富庶之地,紧邻雍州,相距长安也不过区区一日的路途,对于外放的亲王而言绝对算得上是殊遇了,毕竟就连皇子外放都大多离京甚远,李元昌却能够留于天子脚下,可谓难得。
李世民对李元昌着实不薄,但李元昌的日子却并不好过,或者李元昌是自己觉得自己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在李承乾被废之后的几年。
天下人人皆知,汉王李元昌和废太子李建成从来相较甚好,关系匪浅。以往李元昌行迹放浪,行为不检,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