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诸子,哪怕是整个宗室,论于国于民之功,无出李恪之右者,故而李恪不止为李世民宠爱,更为百姓爱戴,这封密信所言,可以说是对李恪,甚至对整个大唐宗室的污蔑了。
在李世民的眼中,李恪是他最懂事,最优秀,也最骄傲的爱子,岂能容得旁人如此污蔑,又岂能忍心李恪受如此委屈。
被李世民这么一顿怒喝,原本那些卯着劲,想要弹劾李恪的朝中众人顿时没了声音,但李世民看着殿中鸦雀无声的样子,自己心中的怒火却还没有消去。
李世民环视了朝中众人一圈,接着道:“国语云之:‘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太子乃我大唐国储,便是我大唐未来的国君,岂能容人亵渎,你等又如何还能在此安坐。”
李世民的话,一字一锤,敲击着朝中百官的心,毕竟朝中反对李恪的官员本就不在多数,故而对众臣还是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之用。
一时间惊慌者有之,心虚者有之,羞愧者亦有之,百官神色不一,心中感触也不尽相同。
过了会儿,看着李世民的情绪渐渐地平复了下来,长孙无忌终于适时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此信所言包藏祸心,实在荒谬,断不可取。至于太子私开武威仓之事,其中缘由太多,亦别有内情。臣以为此事也不急于一时,还是等太子还京后再做计较。”
长孙无忌的话确实是偏向了李世民和李恪,但同时也给了关陇门阀中人一个下来的台阶。
事已至此,今日再想将此事道出个结果已不可能了,眼下此事就此打住既可叫李世民息怒,也使得关陇系的官员落得体面,也算是个折中的法子。
有长孙无忌之言,原本今日气势汹汹,想着要对李恪发难的关陇系官员顿时也都没了声音,关陇系官员谁都没有魏征那般的分量和胆气,李世民的怒火还未彻底消去,现在谁再出头无异于自寻死路,不止惹恼了李世民,同时也开罪了想息事宁人的长孙无忌,得不偿失。
李恪未至长安,东宫属官也准备地未必周全,其实今日本就是关陇门阀发难的最佳时机,今日这一波重拳若不能奏效,来日再想打伤李恪更是难上加难,但今日已然如此,关陇门阀也别无选择了,毕竟家族颜面,他们还是要顾全的。
“臣等附议。”长孙无忌之言一落,殿中众人纷纷附和道。
第五十六章 长孙父子
大朝散后,众臣各自回府,方才朝会上的事情众人都还记挂在心中,在出宫的路上各自眉头紧锁,都在思虑着什么,方才在朝堂之上起了重要作用的长孙无忌也是如此。
今日之事虽然暂时推衍了过去,但长孙无忌知道这次朝会意味着什么,该来的终究会来,不会因为这一次朝会作罢便就此作罢,若是处置地不甚妥当,朝中的局势很有可能就此重洗,地动山摇。而长孙家既是权贵,又是皇亲,身为长孙家主,长孙无忌不得不做好万全的打算。
长孙无忌一边行走在出宫的龙道之上,一边凝眉静思,就在此时,长孙无忌的嫡长子长孙冲自身后追了上来。
“阿爹留步。”长孙冲快步走到长孙无忌的身后,对长孙无忌道。
长孙无忌虽然心中有事,但听着身后爱子的声音,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直以来,在长孙无忌的心中,自家诸子中就以长孙冲最是贤能,但那也仅仅只限于才德而已,长孙冲的性子还是太过文懦,难当大任。
但就在贞观八年后,长孙冲入李恪门下,随往北地后,短短几年间长孙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蜕变,变得坚韧、果决、有担当,俨然已经成为大唐朝堂中冉冉升起的新星,甚至一度得李世民几番当众推崇赞许,叫长孙无忌也脸上有光。
长孙无忌很难去深究长孙无忌如此蜕变的缘故,也需是因为李恪的影响,也需是因为身在北地,也需是如长孙冲自己所言,自打入李恪门下后来往的尽是贤良,自然也就学习了许多。
因为政见不同,立场不一,长孙无忌甚至甚少对长孙冲当面夸赞,但长孙无忌的心里对这个嫡长子已经很是认可,视长孙冲为继他家主之位的不二人选了。
听着长孙冲的声音,长孙无忌回过头去,对长孙冲问道:“冲儿唤我何事?”
长孙无忌只一回头,便快速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哪怕他对爱子颇为满意,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期望扮演一个严父的角色。
“儿有一事不明,想要求教于阿爹。”长孙冲走到长孙无忌的跟前,对长孙无忌道。
“何事?你我父子,有问但说便是。”长孙无忌道。
长孙冲道:“阿爹一向与太子不和,方才阿爹为何要在朝堂之上帮着太子说话?”
方才朝堂之上群狼伺虎,关陇门阀和魏王一党抓着李恪明面上的过失要弹劾李恪,而长孙无忌却出言力主待李恪回京后再当面过问此事,在长孙冲想来自然是在帮着李恪了。
不过长孙无忌闻言,却摇了摇头道:“冲儿你这么想,那可就是想的差了。”
长孙冲不解地问道:“阿爹此言何意?”
长孙无忌笑了笑道:“方才朝会时才一半,就突然送进了御史台的密信,这封密信一来,局势瞬间大转,你以为这封密信是谁的意思。”
在人寻常想来,这封密信所言俱是诋毁李恪的,自当是关陇门阀或者是那些与李恪不和之人所奏,但长孙冲也是聪慧之人,他顺着长孙无忌的话细细一想,便明白了过来。
正如长孙无忌所言,在这封密信送来之前,一直是关陇门阀和李泰的人压着东宫一众在弹劾,东宫属官不过自辩而已,但随着这封密信送了进来,李世民勃然大怒,关陇门阀也都齐齐噤声了,今日朝议这才就此作罢,这封密信还真就对李恪有利。
长孙冲道:“阿爹的意思是这封密信是太子命人送来的?”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道:“也不尽是,不过揣测而已,不管这密信是谁送的,也都没有真凭实据,不过空言罢了。”
这封密信是御史台匿名送来的,根本没有追查下去的必要和可能,现在不管是谁送的这份密信都已经是无迹可寻,长孙无忌所言自然也无实据了。
长孙冲有些失望道:“如此说来阿爹并非是有意相帮太子,反倒是在替旁人收场了。”
长孙冲说着,不经意间缓缓地叹了口气,显然长孙无忌的答案叫长孙冲颇为失落。
长孙冲的反应落入长孙无忌的眼中,长孙无忌好奇地问道:“为父和太子不和也不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好端端地你叹气作甚?”
长孙冲道:“儿本来是想着阿爹回心转意了,此番正是咱们长孙家和太子冰释前嫌的最好机会,没想到阿爹竟还是如此立场。”
长孙冲是李恪的心腹,心向李恪,但长孙无忌却一直和李恪不太对付,长孙冲夹在君与父之间左右两难许多,自然就希望能有这么一个好的机会,让李恪和长孙无忌冰释前嫌。
长孙无忌道:“冲儿你想的简单了,为父和太子为难的事情可不是一桩两桩了,就算为父想和太子和解,光凭这点事情太子可未必会领为父的情。”
长孙冲道:“光凭此事自然不成,但儿方才在殿中还想到了一事,若是阿爹愿意以此事上表陛下,太子必领阿爹的情。”
长孙无忌听着长孙冲的话,问道:“你说的是何事?”
长孙冲顿了顿,回道:“阿爹若是肯上表陛下,册封太子生母贵妃娘娘为皇后,以往的一切怨结都会消失。只要阿爹愿意,儿相信太子也必不是刻薄之人。”
李恪的气度,不止是长孙冲,就是长孙无忌自己都是有足够的信心的,李恪从来都不是刻薄之人,别的不说,只看刘洎便知,刘洎曾为李泰智囊,和李恪为难,但当刘洎和李恪冰释前嫌后,李恪仍旧用他为梁王傅,教导自己的亲弟梁王李愔,这份气度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若是搁在以往,长孙无忌必会毫不犹豫地回掉长孙冲的话,但今日他却有些犹豫了,以李恪的本事,若是此番连关陇门阀也没能动得了李恪分毫,甚至落于如此下风的话,那李恪的太子之位可就真的是稳如泰山了。
李世民和李恪要打压关陇门阀的意思已经板上钉钉,长孙无忌和长孙家可不想跟着这些行伍起家的关陇门阀一起没落,就此一蹶不振。
长孙无忌想了想,问道:“太子何时还朝?”
李恪回京的日子并不会告知旁人,长孙无忌不知,但长孙冲作为李恪心腹,自然还是知道的。
长孙冲回道:“太子最迟四日后便可回京。”
长孙无忌道:“四日后,待太子回京之后为父会亲自登门拜会太子,你替为父安排一下。”
“诺。”长孙冲闻言,脸上露出了笑意。
第五十七章 李世民试子
夏末将秋,现在的夜色来地比以往要早上许多,酉时才至,天边已经看不见多少光亮了。
长安城北,太极,昭庆殿。
自打长孙皇后故后,后宫无主,在很多时候李世民遇到事情甚至也没个能够商量的人,于是在这个时候杨妃便成了李世民身边最亲近的人。
其中的缘故倒也不难猜,其一,杨妃本就出生皇族,所见的世面自然不是旁人能够比拟的,她在很多时候也能够成为李世民的贤内助;其二,杨妃性情宽和,不争不抢,她统领后宫虽不似长孙皇后那般人人敬仰,但也是和睦,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杨妃是太子李恪的生母。
诸皇子中,李恪本就极得李世民宠爱,尤其是在李承乾被废,李恪封为太子后,李世民对李恪的宠爱更是超过了李泰一筹,跃居众皇子之首了。杨妃是李恪的生母,李世民更加亲近杨妃也在情理当中。
李世民躺在昭庆殿的软塌之上,双目微阖,似乎是在思虑着什么,又似乎是在打着瞌睡,而杨妃则站在坐在李世民的身旁,把手轻轻地搭在李世民的肩膀之上,慢慢地为李世民按压着肩膀。
“陛下,如此力道可好?”杨妃一边为李世民揉着肩膀,一边轻声地对李世民问道。
李世民心有所想,起初还没有听见杨妃唤他,仍旧是眉头微锁的模样,杨妃听着李世民并未回自己的话,而是一动不动地靠在软塌之上,顿了顿,才又贴着李世民的耳边,柔声道:“陛下?”
李世民被杨妃这么一唤,这才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知道杨妃在唤自己,问道:“贵妃唤我何事?”
杨妃笑道:“臣妾是看着陛下不答话,只当是陛下瞌睡了,若是陛下真的困倦了还是在床上躺着地好,如今也快入秋了,可不能着了凉。”
时近初秋,关中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些早晚微凉了,若是李世民身上不盖着东西睡了确实容易着凉。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朕并未瞌睡,不过是在想着事情。”
杨妃问道:“陛下在想何事,可有臣妾能为陛下分忧的地方?”
李世民拍了拍杨妃的手,示意杨妃不必再按了,紧接拉着杨妃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对杨妃问道:“今日早朝的事情,你想必也听说了吧。”
今日早朝只谈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众臣弹劾太子的事情,李世民所指自然也是此事。
杨妃回道:“此事闹得很大,又关系到虎头,臣妾还是知道些的。”
李世民看着杨妃平静的神情,好奇地问道:“那你就不打算替虎头说说话吗?”
杨妃笑着回道:“陛下比臣妾更了解虎头,虎头的胆子虽然极大,但他的眼中一向视大唐社稷和父子手足之情最重,朝中大臣们的弹劾臣妾都不信,陛下想来也不会信,臣妾何必多做解释,劳陛下心神呢。”
“哈哈哈”
李世民听了杨妃的话,不禁笑了出来,李世民自信道:“你说的极是,如果说恪儿为了救百姓于水火,调用武威仓的粮草朕信,但要说恪儿私动粮草借以收买人心或是牟取暴利,对朕别有二心,朕是万万不信的,这样绝无可能。”
杨妃道:“如此便是了,虎头尚未还京,彼时凉州的情况,虎头的处境我们都不知晓,所能看到的只是地方的奏本,难免有扭曲的可能,一切还是等恪儿还京后再说为好。”
李世民道:“你方才所言和辅机之意一样,今日朝会之上辅机也是回护太子,也是如此的意思。”
杨妃听得李世民也提及长孙无忌在朝堂之上所言,应道:“长孙司空老成持重,他的话自然妥当。”
李世民坐在杨妃的身旁,听着杨妃的话,又想起今日朝中的事情,心中也越发地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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