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道:“暂闭监牢,封锁消息,先便命心腹速将此事通禀进京。”
“诺。”程名振当即应了下来。
程名振先是应下了此事,而后想了想,又对苏定方道:“封锁消息恐怕只能止一时之渴,恐非长久之计。独孤名既然是在牢中为人所杀,便是有意栽赃咱们凉州都督府,消息恐怕已经传出去了。”
苏定方是李恪的心腹,那程名振也算是苏定方的心腹了,早在苏定方为朔州都督时程名振便在苏定方麾下为长史,待苏定方转调凉州都督后,程名振又以左卫将军兼凉州别驾,为苏定方的左右手,极得苏定方倚重。
李恪交代苏定方的事情,虽然苏定方并未全盘告知程名振,但这些东西本就是放在台面上的东西,程名振看得到,也是知道一些的,故而程名振才有此言。
苏定方道:“封锁消息不过权益之计,自然不能全仗于此。”
苏定方说着,思虑了片刻,又对程名振问道:“姑臧城内,眼下能征调的士卒还有多少人?”
程名振如实回道:“凉州边军大部驻于吐谷浑一线,现在姑臧城中的可用之兵不足八千。”
苏定方点了点头,冷色一冷,对程名振吩咐道:“八千足矣,传令下去,三军整备,本帅随时可能征调。”
程名振跟随苏定方也有些年头了,苏定方之言一出,程名振便知道了苏定方的意思,独孤名背后的人想要逼苏定方退让,但苏定方又何时是了任人摆布的性子。
堂堂凉州都督,背靠东宫的驻边大将,岂会受人裹挟?
若是别人以为他苏定方良善可欺,他也不介意再举屠刀。毕竟能在漠北镇得住回纥、突厥、薛延陀三族的边帅又岂会是易与的。
“诺!”程名振得令,轰然应道。
第三十二章 陇西李氏
陇右,兰州,金城。
兰州乃西北要地,毗邻凉州,居于其南,治所金城,以“金城汤池”而得其名,又因居于丝绸之路要道,故而富庶。
兰州虽然紧要,但在大唐,使兰州天下闻名却不是因为这些缘故,而是因为兰州下属狄道县的一个传承千年的世家巨阀陇西李氏。
在偌大的兰州城中,居于城正中的不是兰州都督府,更不是兰州刺史部,而是一间民宅,这间民宅的主人正是陇西李家。
陇西李氏居七宗五姓之一,李氏之盛,天下侧目,为海内世家翘楚,执关陇门阀牛耳,不管是关中第一望族的弘农杨氏,还是去天五尺的城南韦杜,在李家面前都要低上半头,这也是为何身为皇室的李家都要跟陇西扯上点关系的缘故。
兰州李府门第尊贵,绝不是寻常人家便可登门的,但今日李家却罕见地开了内宅的正门,就连李家姑臧房的掌事李君绩也亲自出面,接见一位贵客,这位贵客正是天水独孤氏的家主独孤师仁。
“贤侄可真是稀客,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了,可贤侄此次恐怕还是第一次登门吧。”李家内院的正厅中,李君绩和独孤师仁分主次而坐,方一坐定,李君绩便开口对独孤师仁笑道。
独孤师仁年才四旬,而李君绩已过古稀,年长于他,而且李君绩和独孤师仁亡父独孤武都相熟,故而也有此一言。
李君绩在李家位份极高,说一不二,独孤师仁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大意的,独孤师仁道:“小侄知晓尊长在府中清养,轻易不敢上门叨扰,此次若是事态急切,小侄也是不敢上门的。”
李君绩端起了手边的茶碗,轻轻地啜了一口,对独孤师仁问道:“凉州的事情限制处置地如何了?”
独孤师仁回道:“孤独名已经死了,独孤名一死,宣威府势必生乱,但只一个宣威府恐怕不成,到时还需尊长在旁助势了。”
李君绩道:“此事干系重大,你我利益攸关,我自当鼎力相助,只是凉州那边的折冲府也不是老夫一人说了便能作数的,此事还需金家、张家、达云三家同允,晚些时候老夫会同他们商议的。”
独孤师仁笑道:“金、张、达云三家虽也是凉州世家,但如何比得你我在凉州的势力,整个凉州乃至河西的军府,有近半数都与李家和独孤家有些许关联,只要尊长开了贵口,他们怎敢不从。”
李君绩道:“话是这么说,但面上的功夫咱们还是要做的,更何况这次陛下命苏定方来凉州,要动的何止是河西,是整个关陇,背后牵扯的门阀太多,咱们凉州这边动了手后,其他各州也该给点动静才是。”
光凭一个凉州的世家门阀想跟李世民和李恪相争还是太难了些,此番要想李世民让步,唯一的方法只能是以凉州为点,关陇四处开花,如此才能叫李世民和李恪知难而退。
独孤师仁听着李君绩的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独孤师仁道:“此番为了对付苏定方,我们独孤家已经折损了一个独孤名,可谓损失惨重,此次待事成之后,尊长可莫要忘了我们独孤家的功劳啊。”
李君绩道:“贤侄所下的心力老夫是看在眼中的,老夫也绝不会忘了,你只管放心便是,此事之后宣威府还是独孤家说了算,只是贤侄拿独孤名一个庶子出来说事,未免失了肚量。”
独孤名虽然官拜四品折冲都尉,但却是独孤家庶出的子弟,李君绩这样的世家嫡子是不曾将他们看在眼中的。
独孤师仁被李君绩这么一说,一下子也被噎住了,庶子在这些人的眼中只是棋子,为了宗族的利益,用了便用了,死了便死了,拿一颗棋子讨价还价,自然是不妥当的,也是不现实的。
独孤师仁也是一家之主,但面对李君绩的教训,独孤师仁却只有听着的份,一言不敢发。
独孤家本也是八柱国之一,陇右有数的世家门阀,尤其是北周与前隋时更是鼎盛非常,靠着两位独孤皇后的关系权倾朝野,一度力压李家。
但无奈独孤家和前隋皇室的关系捆绑太深,在改朝换代的车轮无情碾压之下,前隋覆灭,独孤家也难独善其身,损失惨重,族中的重权之人死伤殆尽,就连当初的独孤师仁也差点死在洛阳王世充的手里,独孤家也就此一蹶不振了。
虽过了短短不过二十载,但现在的独孤氏早已不复往昔,更无从和势头正盛的陇右李家相较了。
势不如人,独孤家想保住凉州光凭借自己是不成的,他务必要借助李家的势力,故而他虽然明知李君绩所言有些不妥,但也只能生生受着。
独孤师仁道:“尊长说的是,倒是小侄想的差了。”
其实李君绩所言,本就是故意在敲打独孤师仁。他李君绩的姑臧房根本就在凉州,此番苏定方来凉州,利益受威胁最大的便是李君绩的姑臧房,在这个节骨眼上独孤师仁想要拿一个庶子的生死说事,他自然不会允许。
不过李君绩也不曾想过要真的为难独孤师仁毕竟独孤家虽已大不如前,但和陇右各族盘根错节的关系还是在的,轻视不得。
李君绩道:“好了,此番你们独孤家做的事情老夫是看在眼中的,日后也定不会叫你不好跟族人交代。只是凉州那边你还需仔细盯着,千万不可出了乱子。”
独孤师仁笑道:“尊长只管放心,只待时机成熟,咱们一同使力,必叫苏定方在凉州再无立足之地。”
李君绩点了点头道:“恩,话虽如此,但你还需谨记一点,切莫不可做的太难看了,更不可伤及他们的性命,苏定方是太子的人,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的度量可不大。”
苏定方是李恪的心腹爱将,此事天下皆知,一旦他们做的太过,甚至坏了苏定方的性命,,便是和李恪彻底撕破了脸,为这些事情得罪未来的大唐皇帝,可不太划算。
独孤师仁应道:“尊长放心,小侄知道轻重。”
第三十三章 先机
“吾闻昔日西凉州,人烟扑地桑柘稠。”
凉州,若只闻其名,似乎是苍凉荒芜之意,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凉州自古便是西北第一重镇,又因地处丝绸之路要塞,故而富庶非常,尤其是自打大唐开拓西域以来,凉州迅速繁盛,虽不及两京,但已直追扬、益二州。
只不过富庶倒也不尽是凉州的常态,中原王朝盛,则凉州兴,若是国朝衰败,无力进取西域,凉州同样也是苦寒之地。
在辽阔遥远的西凉大地上,凉州永恒的主旋律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战争,得凉州者得西北,自打有凉州之名起,此地便是战火纷飞的兵家必争之地。
古之犬戎、羌人、月氏等,今之吐蕃、吐谷浑、西突厥,围绕这凉州而起的战火在这片苍茫大地上烧了数千年,从不曾停歇。
也正因如此,凉州此地兵甲兴盛,不止是官府,民间豪强更是如此,世家门阀和官府的势力彼此相互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也是凉州将士之所以悍勇,谓为天下精锐的缘故,国既在此,家亦在此,护国即是护家,遇战自然效死。
搁在战时,这些自然是好事,但放在了现在,便成了李恪和苏定方必须要面对的难题。
时隔几日,宣威折冲府折冲都尉独孤名死在狱中的消息便被有心人渐渐散播到了宣威府的大营中,以往独孤名便在府中颇有威望,此番又是因为回护部下士卒才被捉拿进的凉州大狱,许是士卒都还承了他的情,只消独孤名身死的消息一到,顿时哗然。
是夜,宣威县外宣威折冲府的大营已经是吵吵嚷嚷的一片,大有失控的态势,而与此同时,因为独孤名被拿,暂代独孤名统军的果毅都尉赵轶还在大帐之中待着,仿佛听不得外面的动静一般,因为此时的赵轶正在见一个举手见便能决定他一生命运的人:独孤衍。
独孤衍,独孤家家主独孤师仁之子,虽非嫡长,但也是独孤家嫡出子弟,在凉州和独孤家说话还是颇有分量的,就连赵轶的上峰折冲都尉独孤名都对他礼敬有加,又何况是赵轶。
“独孤名死在凉州大牢的消息已经全部散出去了吗?”独孤衍坐在桌案前,手中盘着新得的一块乳白色新出的嫩玉,对赵轶问道。
一介白身的独孤衍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官带从五品的果毅都尉赵轶却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帐中,连坐都不敢坐。
赵轶站在独孤衍的身前,回道:“消息已经都出去了,眼下外面的动静便是为了此事,独孤名平日里旁的不行,但收买人心还是有些本事的,将士们听得独孤名死在了凉州大狱,不少人正嚷嚷着要去找苏定方讨个说法呢。”
独孤衍点了点头道:“不错,营中这边的事情你还要盯住,到时如果我要做事,还离不得这边。”
赵轶道:“公子但请放心,这边有末将在,一定帮公子盯得牢牢的,只是现在营中将士的怨气正盛,正是可用之时,咱们既然要动苏定方,何不就此时出手?联合其余军府,叫他在凉州一日待不下去。”
独孤衍闻言,抬起头轻轻地瞥了赵轶一眼,问道:“你这是在交我做事吗?”
赵轶被独孤衍这么一说,顿时慌了,若论官职,独孤衍虽是一介白身,但整个宣威县向来都是他们独孤家的地方,不管是军府还是衙门,上下都要卖独孤家的面子,只要独孤衍愿意,随时可以叫赵轶这个果毅都尉做不下去,他又哪敢惹怒独孤衍呢?
赵轶忙解释道:“公子严重了,末将岂敢,末将不过是想帮公子分忧,随口一带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独孤衍道:“如此才好,这苏定方虽然和你一样,出自地方豪绅之家,被外遣到的凉州,但他在朝中可不是什么无根无萍,莫说是我了,就是阿爹都得对他仔细上几分,轻易不要做得太难看,让他知难而退便可。”
苏定方虽不是世家子弟,根基不深,但独孤家却不敢对他寻常待之,天下皆知,苏定方李恪的心腹爱将,若是落了苏定方的面子,就是打了李恪的脸,叫李恪下不来台。
李恪乃大唐太子,大唐的帝王,若是叫李恪的面子上太过难看,将来可是要吃亏的,所以从头到尾,独孤家都不曾想过要将此事诉诸于武力,以独孤家和李家为首的凉州门阀只想跟李恪做一笔交易,用独孤名的性命来换李恪在凉州之事上的退步。
“诺。”独孤衍发了话,赵轶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
看着赵轶如此模样,一向自诩清贵的独孤衍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独孤衍对赵轶道:“该你问的,你大可去问,但是不该你问的你就一句也不要问,营中的士气你只管保持如此便好,剩下的我自会区处,你也大可放心,待此事之后,我答应过的折冲都尉之职就是你的。”
“末将谢公子栽培!”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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