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夏天来地要比西域更早一些,虽才是夏初,但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起来,撷玉楼内院的藤花架下,萧月仙正坐在竹塌的一边,而李恪正慵懒地睡在竹塌之上,枕着萧月仙骨肉均匀的双腿,神态悠闲。
“天下最软不过美人膝,本王枕在仙儿的膝上,仿若置身云端,乐而不思朝堂了。”李恪双眸半阖,闻着入鼻醉人的女儿香,小小地伸了个懒腰,笑道。
萧月仙抬起纤纤玉手,在一旁瓷碟中拿过一只葡萄,轻轻地塞进了李恪的口中,对李恪道:“那可不成,眼下可是夺储的关键时候,十载经营,胜负在此一举,正是君臣用命的时候,殿下可不能惫懒。”
李恪道:“仙儿只管放心好了,本王不过一时感慨而已,打虎不死,必为虎伤,这点道理本王还是清楚的。”
李恪说着,又想起了李承乾,于是对萧月仙问道:“太子近日再忙些什么呢,可还三天两头地往称心那里跑?”
萧月仙笑了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近来这位太子殿下又添了新玩意,连咱们送进东宫的那些美姬都召地少了。”
“是什么?”李恪好奇地问道。
萧月仙回道:“太子近来突然对突厥风俗来了兴致,引突厥群竖进了东宫,常效仿突厥人在东宫作戏。”
李恪问道:“哦?太子喜好宽泛这是好事,只是不知太子近来做的什么戏?”
萧月仙道:“每日换着花样来来,昨日是佯作自己为丧命的突厥可汗,命人仿突厥礼哭丧哀嚎来着,玩的不亦乐乎。”
李恪笑道:“一个连北地都不曾去过的纨绔,竟也好突厥之礼,尚且如此痴迷,实在是怪事。”
萧月仙又拿起了一颗葡萄,塞进了李恪的嘴里,不屑道:“这何止是痴迷,太子不止在东宫设突厥营帐,吃喝效仿,甚至跟身边人提过,将来他若有天下,便领万骑至金城,而后解发,委身阿史那思摩,做其麾下一设。堂堂太子如此言语,岂不荒谬。”
堂堂大唐储君,竟口出狂言,将来若得天下,便到突厥可汗阿史那思摩帐下,做区区一个部落头领,这话实在是荒谬地厉害,也难免萧月仙不齿了。
但李恪听着萧月仙的话,李恪脸上原本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下来,若说这天底下还有谁最能懂得李承乾的悲哀,那这个人一定就是李恪了。
李承乾少而聪慧,行事进退有度,处置国政也能得机宜,风评极佳,纵比之汉之帝也不在话下,但就是这么好的一个苗子,却突然长歪了。
在旁人看来,李承乾突然性情大变,喜好玩乐的缘故自然是他自己甘于堕落,不能自节,但李恪却很清楚,李承乾能有今日,东宫属臣,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当然还有李恪自己,他们每个人都在无形中把李承乾推落深渊。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对李承乾寄望过高,以至有些秧苗助长的意思,李承乾在东宫修个屋子,东宫的那帮子属官便上疏批李承乾奢靡;李承乾和宦官玩乐,便将他比作秦二世;缺席了一次课业,便是不学无术,有昏君之像;至于逛一趟青楼,恨不得要逼着李承乾下罪己诏,谢罪天下了。
所有人都只记得李承乾是大唐国储,未来的皇帝,但所有人都忘了他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这样的逼迫和教育之下,在李恪有意识的诱导和安排之下,李承乾找不见了自我,他不逆反,不离经叛道才是怪事。
李恪抓住萧月仙正在喂葡萄的手,将萧月仙手中的葡萄咬入口中,而后拿着萧月仙的纤纤玉手在鼻尖贪婪地嗅了嗅,对萧月仙道:“东宫这局棋布了这么久,也该走这最后一步,准备破局吧。”
萧月仙任凭李恪抓着自己的手把玩,看着李恪的眼神,她知道李恪眼中的那种东西叫野心,而她最喜欢的就是李恪这个模样。
萧月仙问道:“什么时候?”
李恪想了想,道:“自然是要挑个最热闹的时候,就待侯君集大军凯旋之时吧。”
第十一章 大军凯旋
正如侯君集所言,高昌所仗,不过大漠难渡,当唐军大部跨四千余里,横渡大漠后,高昌已经输了一半。
侯君集伐木填高昌国之城壕,使之如平地,而后造撞车击其矮城,破矮城穴口数丈之宽,更以抛石车往高昌城中投石,逼得城上守军后军,城上无高昌人立足之地,一举攻而克之。不过区区半日,便破高昌外城。
高昌外城既破,内城便成了唐军的囊中之物,内城被唐军兵围三日,迟迟等不及所谓的西突厥援军,而城内又是人心惶惶,人人思降的一片,高昌士卒早无战意。
鞠泰无奈,为了保得性命,只得亲率百官出降,成了唐军的俘虏,被解往长安,终是难逃要去长安和夷男争一争这“长安舞王”的名头了。
随着大军凯旋的消息传回了长安,朝野上下欣喜,但随着凯旋消息传回的还有贺兰越石战死阵前的消息。
“阿郎是因侯君集迫害而死,阵前乱令,还望殿下和王妃为阿郎做主啊。”在楚王府偏厅的屋内,贺兰越石的妻子武顺已经哭成了泪人,坐在厅中的软凳上,泣不成声。
李恪坐在厅中,看着眼前武顺哭地梨花带雨的模样,双拳在不经意间紧握,面色铁青,难看地厉害,李恪待人虽和,没有架子,就算是对待府中的仆从也是,他们很少见过李恪这般模样,也都无人敢上去劝。
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楚王妃武媚娘上前,轻轻为武顺拍着后背,捋顺了气,安慰道:“阿姊放心,兄长阵前战死,是为何故,我和阿郎都很清楚。侯君集这般作为,不止是坏了兄长的性命,也是在寻衅我们楚王府,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武顺一边点了点头,一边哽咽道:“敏之、敏月尚还年幼,正是牙牙学语之时,便没了阿爹,可该如何是好,侯君集此人公报私仇,当该千刀万剐才是。”
武顺贞观八年和贺兰越石成婚,如今不过四载,育有一子一女,长子贺兰敏之生于贞观九年,年才三岁,长女贺兰敏月生于贞观十一年,才一岁余,只比小李璄大了几个月而已,小小年纪便已丧父,着实可怜地厉害。
李恪缓缓地站起身,对武顺道:“兄长的身后事,还有敏之和敏月的事情阿姊不必担心,兄长之死和本王也有些干系,本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贺兰越石不过是个小人,入不得这些朝中巨擘的眼,贺兰越石之所以会被侯君集为难,便是因为李恪的缘故,若是说贺兰越石之死李恪脱不得干系倒也没错。
但武顺何等聪明,武家和贺兰家能有今日全赖李恪相助,更何况如今贺兰越石已死,日后她和敏之、敏月能够倚靠的也就是李恪和武媚娘了,武顺怎会怪及李恪。
武顺忙道:“殿下言重了,殿下在阿郎出征前便早已言明其中的危险,也一早规劝,说到底也是阿郎求功心切,侯君集公报私仇而已,怪不得殿下。”
李恪道:“兄长的身后之事本王自会追个清楚,给兄长在九泉之下一个交代,绝不会叫兄长枉死。不过逝者已去,兄长已故,我们不止要为兄长讨回公道,也好好生安顿好兄长的身后之事。”
武顺看了眼李恪,道:“我不过一介女流,人微言轻,此事还望殿下为我等张目。”
李恪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此事包在本王的身上,晚些时候本王便亲自进宫一趟,为兄长请功,请父皇追封兄长为武川侯,泽荫长子敏之。”
贺兰越石眼下爵位不过应山县男,县男为大唐诸爵最低者,县男之上为县子,县子之上为县伯,县伯之上才为侯爵。
应山县男从五品,武川侯从三品,一跃数级,若只是以贺兰越石阵前战死之功而言,最多是死后金银抚恤,顶了天就是升一级至县子,还未必能恩荫后世,至于封侯更是不必想了。
贺兰越石战死,哀大于功,只以贺兰越石之功若是封侯,显然是逾制了,也不和规矩,但李恪却一口应下,除了贺兰越石的微薄之功外,剩下的自然就是李恪的面子了。
武顺闻言,起身谢道:“我代阿郎还有敏之谢过殿下。”
李恪忙道:“区区侯爵不足表本王心意,但本王职权所在,也只能如此了,且待日后,本王再行追封,绝不会亏待了兄长和敏之、敏月。”
李恪说的日后是何意,武顺是清楚的,眼下李恪身为皇子,虽得李世民宠爱,但毕竟难以一言以定朝局,侯爵应该已经是极限,至于说待将来他登基为帝,行事便宜,就是追封贺兰越石一个国公之位也无不可。
贺兰越石之死虽说是和李恪有些干系,但李恪曾劝过贺兰越石,贺兰越石却一意孤行,并未听出李恪之言,故而贺兰越石之死说是和李恪无关也说得通,李恪和贺兰越石是连襟,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足矣了。
武顺在楚王府又待了片刻,终于回府去了,李恪看着武顺缓缓离去的身影,脸色依旧难看。
看着西征大军送回来的战报,贺兰越石身死确是一个巧合,此事李恪不怕侯君集是在诓骗他,毕竟西征副帅契苾何力便同他交好,只要李恪想知道,一问便知。但巧合虽是巧合,侯君集寻衅于他却也是真的,李恪绝不能容他。
武媚娘和李恪同床共枕这么些年,她对李恪的脾性很了解,武媚娘看着李恪的模样,道:“三郎欲成大事,不会为了区区一个贺兰越石乱了心性吧。”
李恪问道:“媚娘这是何意?”
武媚娘回道:“眼下正是三郎夺嫡的关键时候,咱们楚王府一脉上下都当专注于此时,兄长虽然枉死,但现在绝不是和侯君集撕扯的时候,而且此事在短时间内也扯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自然清楚武媚娘的意思,现在正是对付李承乾收官的时候,如果再这个时候再对付侯君集,一来会被岔了事情,二来分散精力。
李恪点了点头道:“媚娘放心,本王分地清轻重,绝不会舍本逐末,在此时只顾对付侯君集,不过侯君集之事却给了我一个想法,本王这一次要把太子和侯君集给一锅端了。”
第十二章 称心失踪
太子顽劣,权万纪身为太子家令其责难辞,更何况权万纪御史出身,还是朝中出了名的铮谏之臣,便更不会坐视。
这些日子来,李承乾的行踪诡异,有时一走便是三四个时辰的功夫,近来更是猖獗,甚至一度彻夜不归,在宫中寻不得人了。
太子不归东宫,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太子顽劣,取乐失了分寸,往大了说,谁知道太子彻夜不归是在谋划些什么。
权万纪刚直,曾当面质问过李承乾,不过李承乾却从未如实回过他,再加上李承乾又行事谨慎,他不曾拿到李承乾的把柄,也一时无法。
但就在近日,东宫内外却突然盛传了一些消息,原来当初自东宫离去的男宠称心并未被李承乾驱逐,而是换了个法子,被养在了宫外,太子时常出宫,甚至彻夜不归就是为了私会他。
这些且不论真假,但他既然能传出来,想必就还是有几分缘由的,而权万纪身为太子家令,消息也是灵通,怎会不知。
李承乾蓄养男宠之事使得东宫失和,甚至震动朝野,只因后来称心失踪,此事便不了了之了,而如今称心又现端倪,他若是能将称心拿下治罪,押送至李世民圣前,岂不正是他扬名立万的时候。
于是权万纪便命了信得过的仆从一路尾随,前往打探,一连寻了两日还真叫他寻找了地方。
长安城南,遵善坊,在遵善坊中有一处大兴寺,与对面崇业坊的玄都观隔坊道相望,这里是李承乾时常会来的地方,美其名曰为已故长孙德皇后诵经祈福,但就在遵善坊的南面,有一处兰陵坊,这里才是李承乾每次往城南的真正目的地,也就是李承乾金屋藏娇的所在。
权万纪和魏征虽然同为言臣,但在朝野内外的地位和风评却相差颇大,地位自不必说了,魏征官拜侍中,贵为宰辅,而权万纪不过区区一个太子家令。至于声望这一块,同为言官出身,魏征千仞无枝,誉满朝野,而他却薄有直名,差之甚远。
正如李恪此前所言,不识大体,以谮毁为是,告讦为直,以取强直之名,说的便是权万纪。
权万纪得知这个消息,异常兴奋,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当初东宫失和之事震惊朝野,随后却因长孙皇后亡故,称心失踪的缘由不了了之,他若是在此时把称心揪了出来,力谏太子,到了那时他在朝中的声望势必直追魏征。
权万纪命人摸清了确切的位置,便带着家令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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