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郡王府外,李长沙接了大都督府的拜帖便出府迎候,在府门处等候李恪拜府。
“本王初至并州,因有诸多军务未理,故而未能及时登门,一直拖到晚间,还望堂兄勿怪。”李恪带着一众王府卫率刚到郡王府门外,便看到了府外等候着的李长沙,拱手道。
李长沙连忙也拱手回道:“大都督见外了,大都督奉旨督边,巡狩河东,自当以军务为重,而后私交,咱们堂兄弟又不是外人,如此客气作甚。”
李恪笑道:“正是,正是。”
李长沙抬了抬手,对李恪道:“府外风大,大都督还请入府歇息,阿爹已在府中等候了。”
李恪道:“不敢劳伯父久候,还请堂兄引路。”
说着,李恪便跟着李长沙的身后进了渤海郡王府。
李恪此来本就是为探望李奉慈这位伯父,李恪进了郡王府后便直奔李奉慈歇息的内院而去。
李恪进了内院里间后,抬头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男子,这男子李恪也看着眼生,正靠着躺在床沿,此人自然就“抱病在府”的渤海郡王李奉慈了。
李奉慈面色略显蜡白,精神不振,倒也真有几分病患的模样,只是不知是因馋酒馋的,还是故作出来的模样。
“侄儿李恪,拜见伯父。”李恪走到李奉慈的床边,拱手拜道。
“虎头来了。”李奉慈见状,当真是一副腿脚不便的模样,轻轻掀开衾被,挣扎着想要起身还礼。
李恪看着李奉慈的这幅作态,不禁觉着好笑,但也还是忍住了笑意,连忙伸手挡下了李奉慈,道:“伯父重患在身,又是长者,不必多礼。”
李奉慈闻言,这才又躺下了身去,靠在了床边。
“我记得上次在长安见你,你尚是扎着总角之辫的小儿,如今再见,竟已是翩翩少年郎,坐镇一方的大都督了。”李奉慈看着李恪,当先开口道。
李恪坐在床前的锦凳之上,也看着李奉慈,问道:“侄儿离京前还曾听父皇提起伯父,父皇说伯父身子康健,一向少有病患,怎的突然就如此了。”
李奉慈轻叹了一口气,哑着嗓子,对李恪回道:“哎,虎头有所不知,其实我这一身病患,是由来已久了,只是我在晋阳,陛下在长安,相隔甚远,我又不愿陛下忧心,故而未曾告知罢了。以往吧,倒也不觉着什么,只是今岁入秋,竟又突然重了,竟都下不得床了。”
李奉慈的话说完,李恪脸上也正和时宜地露出几分戚泫,道:“咱们李家虽有坐有天下,但碍于朝政,父子叔伯却都不得常聚,实在是惋惜,伯父病重,侄儿身为晚辈,也未能及时问候,实在是羞愧啊。”
李奉慈闻言,竟是一脸正色地回道:“无妨,咱们李家既有天下,便该为天下万民谋福祉,岂可贪念私情,枉顾天下百姓所托呢。”
李恪道:“伯父所言极是,侄儿羞愧难当。不过好在如今侄儿奉旨巡狩河东,驻于晋阳,便可常与伯父相见了。”
李奉慈听着李恪的话,似有日后要常来府中探视他的意思,顿时慌了,若是李恪每日都来见他,他还如何饮酒作乐,他府中蓄养的百名姬妾岂不也无从消受了吗?
李奉慈忙道:“虎头既是奉旨来此,当时边务为重,岂可因私废公,伯父这边有长沙照看,你便不必担心了,还是好生操劳公事,勿负陛下所托才是。”
李恪道:“这个伯父不必担忧,侄儿早有安排。”
李恪说完,对一旁跟着的王玄策吩咐道:“先生,自明日起,每日早间你都需遣人来郡王府探望伯父,将伯父的情况告知于本王,一日不可缀,明白吗?”
“诺。”李恪之言一出,王玄策便清楚了李恪的意思,当即应了下来。
李奉慈躺在床上,听着李恪的话,顿时急了,连带着原本眼光涣散的眼睛都多了几分神采。
李恪若是每日遣人来府上探望李奉慈,李奉慈还如何每晚醉酒笙歌,逍遥快活?恐怕到时就连出府门,都是奢望了。
李奉慈连忙对李恪道:“此事便不必如此麻烦贵府中人了吧,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地很,一时半会儿无甚大事,好生休养便是了。”
李恪一脸正色地摆了摆手道:“诶,不可不可,伯父包恙,侄儿岂敢怠慢,侄儿不止要每日遣人探望伯父,还要命人进京向父皇禀奏此事,请太医署遣太医来此,为伯父诊治,伯父年已四旬,不比少年时了,可千万大意不得。若是伯父真有个什么不测,父皇该怪罪我照看不力了”
李奉慈自己方才有言在先,李恪又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奉慈也推脱不得了,只得先行应了,以待日后再另做计较了。
李奉慈言语中隐有一丝苦涩,对李恪回道:“虎头有心了,如此便有劳了。”
“正该如此。”李恪握着李奉慈的手,笑道。
李恪在渤海郡王府又待了片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比之李恪刚出府时又暗了几分,于是李恪起身对李奉慈和李长沙道:“伯父,堂兄,天色已晚,我便不在此打搅伯父歇息了,先行告辞。”
李奉慈“卧病在床”,自然不便相送,于李奉慈道:“长沙,代为父送一送虎头。”
“那是自然。”李长沙应了一声,便要送李恪出门。
李恪往屋外走去,正要跨步出门,突然一下子又想起了什么,对李长沙道:“对了堂兄,我自长安临行前父皇特赠了我几坛子前隋时候宫中的美酒,窖藏数十载,正是酒不开坛香自来,最是醇美,改日你定来大都督府寻我,你我兄弟开坛畅饮。”
李恪的话出口,李长沙不好酒,倒是还好,可一旁嗜酒如命的李奉慈已经被馋虫挠的心痒难耐了。李奉慈这才想起,他的这个侄儿也有善饮之名,是能千倍不醉的。
李恪乃是皇子,李恪临行,李世民赐酒于李恪,确在情理之中,仔细想来李恪所说当也不是虚言。而且李恪极得李世民宠爱,李世民赐于他的酒,自然也不是凡品,定是难得的佳酿。
李奉慈想着,只觉得口中的涎水便要顺着嘴角流下了,恨不得即刻起身,便跟着李恪去了大都督府,两人把盏言欢,饮个痛快。
第四十七章 醉酒
李恪要请李长沙入府饮酒,绝非玩笑而已,李恪回了府,次日,便下了帖子去渤海郡王府,请李长沙晚时入府宴饮。
当渤海郡王府收到了李恪的请帖,李奉慈馋着李恪大都督府中的美酒,倒是眼热地很,巴不得李恪邀的是自己,自己也好去同李恪痛饮一番。但真正收到请帖的李长沙却是心中忐忑,李长沙知道这顿酒恐怕没这么好喝。
次日晚间,李长沙拿着李恪送来的帖子,按时如约赶到了大都督府,待李长沙到了大都督府门外,早有府中卫率在门外等候,领着李长沙进了里院。
“堂兄可算是来了,本王可是在府中等候多时了。”李恪在里院偏厅外,看着李长沙入内,上前对李长沙拱手笑道。
李长沙忙回礼笑道:“大都督府中有美酒,大都督相邀,我岂能不来。”
“不想堂兄也是好酒之人,来,堂兄快随本王落座。”李恪笑了一声,便同李长沙一同在偏厅坐下了。
大都督府的偏厅中,李恪和李长沙分主次坐下,而与宴的王玄策也坐在李恪的身旁。
“堂兄快来尝尝,这是本王自长安带来的美酒,且试试如何?”三人落座,酒菜齐上,李恪亲自拿起酒壶,为李长沙满了一杯,对李长沙道。
李长沙见得李恪亲自倒酒,连忙双手伸上前去,接过了李恪递过来的酒杯。
李长沙手捧着酒杯,对李恪道:“谢大都督盛情款待,李长沙敬殿下。”
说完,李长沙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堂兄爽快,来,你我共饮。”李恪看着李长沙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自己也端起了酒杯,一口饮下。
李恪一杯饮尽后,指着桌上的酒壶,对李长沙问道:“堂兄以为此酒如何?”
李奉慈嗜酒如命,李长沙身为其子,虽比不得李奉慈那般,但酒的好坏还是品地出的,李长沙只尝了一口,也大概试出了这酒的好坏。
这酒入喉清冽甘醇,唇齿回香,确是难得的上品,比之李奉慈往日在府中所饮的还要好上许多。
李长沙道:“不愧是前朝留下的藏酒,确是难得一尝的佳酿。”
李恪闻言,笑道:“哈哈,正是,正是。”
李恪说着,使了个眼色,命偏厅中伺候的婢女上前为李长沙侍酒满杯。
李恪善饮,平日所饮也俱是佳酿,这酒的好坏李恪自然比李长沙更加清楚。这酒是前隋窖藏,也是宫中所出,只不过却不是太极宫,而是晋阳宫中的。
李恪自长安启程,直接北上云州统军,征战出塞,在塞外行军了大半月,一路上哪敢饮酒,也哪会从长安千里迢迢地带了酒来的道理,这酒根本不是李恪自长安带来,而是李恪从太原晋阳宫中取出的。
太原晋阳宫,乃东魏高欢所筑,隋炀帝杨广几番扩建,以为北上行宫。晋阳宫依杨广所命而修,有东西两城,计一十五里,极尽奢靡。
晋阳宫既为杨广行宫,宫中自然藏了许多随杨广驾临自长安带来的美酒。前隋虽亡,但晋阳宫仍为皇帝行宫,旁人擅入不得,但此番李恪北上,李世民生怕爱子在太原受了苦,故特批了手令,准李恪调用晋阳宫一应物什,以为平日大都督府中所需,这些美酒便是李恪自晋阳宫中拿出的。
晋阳宫中的藏酒也是当年杨广自长安带来,李长沙又从未尝过,自然分辨不出。而李恪之所以这么做,无非也就是知道李奉慈嗜酒如命,要勾勾他腹中的馋虫罢了。
李长沙身旁侍酒的婢女又为李长沙满斟了一杯,李长沙又是一杯饮下,对李恪笑道:“确是好酒,与大都督赐下的美酒相比,以往长沙所饮,倒都成了糟粕了。”
李恪闻言,笑道:“堂兄觉得好便是,也不枉本王一片心意了,待会儿宴后堂兄回府,便带上一坛,留着回府慢慢品。”
李长沙闻言,忙道:“如此怎好?大都督专程请我来府宴饮已是恩赏,我怎好再带了酒回去。”
李恪浑不在意地笑了一声,道:“这美酒再醇,又怎比得上你我兄弟情深,左右不过一坛子酒,不值什么,堂兄不要嫌弃便好。”
李长沙道:“如此,便谢过大都督了。”
其实早在李长沙应邀来大都督府前,李奉慈早已在郡王府中同李长沙再三交代过,若是机会得宜,千万也从李恪这边要了坛子酒回府,叫他也好生尝尝,试试这前隋窖藏了数十载的宫酒的味道。
此事本也颇为为难,李长沙不便开口,不过既然如今李恪自己赠酒了,李长沙客气两句,也就乐得收下了。
李长沙既收了李恪的酒,拿了李恪的手短,在酒桌上自然也不会再往外推酒了,随着同李恪几句寒暄,也似是而非地聊了些无关痛痒的朝务,不知不觉,李长沙竟已七八杯酒下肚。
李恪今晚拿出来的酒本就是前隋佳酿,窖藏多年,比寻常酒就要烈上一些,再加之李长沙不比其父李奉慈那般善饮,待得桌上的一坛酒饮尽,李长沙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
李恪饮酒,比李长沙更猛更急也更多,当李长沙自觉有几分熏醉的时候,李长沙抬眼再看向李恪,李恪也是脸颊微红,眼神稍显涣散,看样子也是醉了。
“酒呢?可还有酒?再去拿去。”桌上摆着的一坛子酒已经被三人饮尽,李恪带着几分熏醉,却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仍旧吵着要酒喝。
这桌上的整整一坛子酒怕不是有近五斤重,三人把一坛饮尽已是不少了,一旁的陪坐的王玄策见得李恪醉醺醺的模样还要酒喝,于是劝道:“殿下,你喝多了,还是罢了吧。”
李恪贵为亲王,每日又要处置军务,若是把李恪喝伤了身子,李长沙也担待不起,看着王玄策在劝李恪,李长沙也想着一同劝劝,劝李恪停了酒,好生歇着去了。
可李长沙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还不等李长沙出声,李恪却先摆了摆手道:“本王和堂兄难得一见,正是心中欣喜,多饮几杯又有何妨,更何况,如今朝局如此,堂兄一家在晋阳还不知能待到几时,我不同堂兄多喝几杯,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李恪已然酒醉,说的话自然也就酒后之言,随口而出,可王玄策听着李恪话,却神色一震,连忙挡住了李恪将欲说下去的意思,对李恪道:“此事不过政事堂草议,尚未定论,殿下万不可早言,乱了人心啊。”
第四十八章 所谓降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