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李恪和苏定方说话间,席君买已经率众杀进了敌军深处,几乎贯穿了整个薛延陀的阵型,将薛延陀人杀散,而此时李恪等待良久的机会终于也到了。
薛延陀的战法可变骑兵为步卒,虽是灵活,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们的后方。
薛延陀骑兵五人一队,四人冲锋,一人看马,只要唐军夺了他们的马,他们阵型自乱。
眼下有席君买率军在前,牵制住了薛延陀的前军大部,后方正是无人顾及之时,此时不夺又待何时?
李恪当即下令道:“定方,传令左右军,出轻骑,直取敌军后部,务必要断其后路,将薛延陀前军一举全歼。”
“诺。”
李恪一声令下,苏定方应下,正要命传令使前往左右军传令,可就在此时,李恪发现,不等李恪的帅令送到,左右军两翼竟已出轻骑劫后。
李恪在战前已授两翼大军临机决断之权,而李绩和张公瑾乃是当世名将,又岂会错过如此良机?
李恪看着两翼绕出的轻骑,脸上挂起了一丝笑意,他知道,这一仗胜了。
第三十一章 杀俘
薛延陀的军制与大唐不同,大唐地方虽多行府兵制,每逢战事,征调府军上阵,有些府军士卒虽也需自备弓刀和载运粮草的马驴之类,但骑兵战阵杀敌的战马却都是军府所备。
但薛延陀却不同,薛延陀的士卒虽也多是战时征召,但薛延陀骑兵所用的战马却是他们自行带来的,为他们自己所私有,若是战马被劫了,便是他们自己的损失。
而且此处相距浚稽山尚有数百里,若是他们战马被劫,便无马可乘,需得自行走回浚稽山,路途遥远,寻常人如何遭得住?
故而当前部正同唐军交战的薛延陀士卒看着自己的战马被劫,顿时慌了,哪里还有继续恋战的心思,只顾得连忙摆脱纠缠着的唐军,去救自己的战马。
可欲速则不达,更何况战场之上本就唐军占尽先机,薛延陀士卒越是想退,便越是被唐军死死缠住,进退不得,死伤也是骤增。
从唐军左右两翼出轻骑绕后,再到薛延陀后军被袭,前后不过盏茶的功夫,前方的战事已经顿时急转直下,唐军已经稳稳占据了优势。心思不在,军心不稳的薛延陀士卒只有被剿杀的份了。
这些薛延陀士卒亦是精锐,但是他们一向打贯了顺风仗,自打薛延陀崛起漠北以来,还从未有过如今日这般被敌军压着打,时间稍短或还尚可,但一久,便没了斗志,渐渐地,竟有人弃械请降了。
三万薛延陀士卒入阵,厮杀片刻,损失惨重,而此时战阵之中,所存薛延陀士卒已不足两万,剩下的薛延陀士卒见有人率先请降,开了先例,竟也都纷纷弃械降了唐军,所剩下的不过数千人还在负隅顽抗。
“大都督,薛延陀前部请降。”薛延陀士卒请降,便有前军通报,苏定方见状,忙对李恪禀告道。
此时大胜在即,本该是李恪欣喜之时,可李恪看着阵前场中躺着的唐军士卒,嘴角微微抽动,脸上原本挂着的笑意也被越发地冲淡,到了此时,脸上竟再也挤不出哪怕半分笑意。
所谓“慈不掌兵”,这样的道理李恪自然清楚,方才阵前厮杀正酣,你来我往之时,李恪尚还不觉。可当唐军渐胜,看着慢慢地显得稀疏的战场,看着遍地的尸体,李恪的心里反倒越发地沉重了。
两军酣战许久,薛延陀士卒死伤万余,折军近半,大唐士卒又何尝不是如此,一战之后,唐军的死伤也在数千之数。
李恪稍稍近前,看着地上躺着的唐军士卒,面沉如水,半晌前,他们可都还是活生生的河东儿郎啊,还是无数河东父老妻儿的牵挂,可现在,便躺在了诺真水的草原之上,魂断异乡。
李恪不是初经行伍,当初大唐北伐之时李恪所见的死伤远比眼下还要多得多,可那时的李恪只是质子,并非主帅,那些士卒的死他还无法体会地如此真切。
可这一次,李恪身为三军统帅,执掌杀伐大权,他才明白了过来,原来将军身上担着的不止是一场战局的胜负,他身上担着的更是数万同袍的生死。
大军出征,数万袍泽都将自己的性命托于他手,他必须要负起这个责任,把他们活着带回去。
看着满地的唐军尸首,李恪在心中慢慢地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可能会叫他被口水生生淹没的决定。
“杀。”李恪的口中缓缓吐出了一个字。
李恪的语气平淡,仿佛面对着的不是万余薛延陀士卒,不是人命,而是万余牛羊那般轻巧。
但旁人不知,苏定方跟随李恪多年,他很清楚李恪的脾性,李恪在怒到极致时往往表现出的不是暴跳如雷,而是沉静如水,在本该生怒的时候,李恪越是平静,越是代表着李恪心中已然怒极。
不过苏定方毕竟不是外人,若是旁人知晓李恪生怒,自然不会去触碰李恪的霉头,只管依命行事便是,可苏定方不同,苏定方是李恪的心腹爱将,自然要为李恪考虑。
苏定方道:“殿下,薛延陀士卒已降,若是杀之,恐怕会遭非议,朝堂之上于殿下极为不利,而且杀俘不详,对殿下也有妨碍。”
苏定方所言,是出自大局,这万余薛延陀士卒已降,若是李恪执意要杀,必定引得朝中百官弹劾,甚至留下暴虐之名,于李恪不利。
可李恪既说出了话,自然也有他的坚持,李恪道:“今日这些人若是不杀,待来日本王北伐,他们又是我大唐的敌手,为了今日这一仗,本王已经折损数千儿郎,难道来日再战,本王还要为了今日所谓的仁慈损兵折将吗?”
李恪顿了顿,咬牙接着道:“况乎我大唐数万儿郎北上却敌,却有数千人葬身北地,怎能就此作罢,本王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给河东父老一个交代!”
苏定方听着李恪的话,看着李恪眼中的杀气,似乎觉出了李恪话中的意味,显然,李恪还有其他的意思。
苏定方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除恶勿尽,薛延陀既敢入我大唐之境,本王便要将他们的性命尽数留下。”
说着,李恪俯身自定北的马背上取过挂着的虎头湛金枪,高举过顶,高声喝道:“传本王令,全军冲锋,此战不抓俘,只以首级论功,能斩大度设者,官升五级,赏金百斤,良田千亩。”
李恪很清楚,李恪奉李世民之命经略河东,为的就是平灭薛延陀,今日杀的薛延陀人越多,来日北伐,唐军的敌人便越少,李恪自然是想将眼前这五万薛延陀士卒尽数除尽,以为来日北伐铺路。
至于所谓的“仁慈”之名,并不能助李恪取胜,更不能帮李恪夺得储位。李恪要之何用?
“诺!”苏定方知晓李恪的心思,李恪下令,苏定方当即应诺,手中令旗猛挥,大唐五万士卒得令,纷纷扑向了不远处的薛延陀大军。
战局瞬息万变,李恪看的出来胜局已定,另一边的大度设自然也看得出来。
大度设看得出来,随着唐军大举压进,战局已经开始收尾,这时的大度设才清醒过来,原来他所谓战无不胜,引以为傲的浚稽山薛延陀精锐,在唐军的面前竟也只是如此而已。
大度设自知回天乏力,看着自己手中的残军,也没了和唐军争锋的资本,只得弃了前军,转马便逃,往北奔去。
第三十二章 忠心耿耿赵德言
随着席君买入阵,斩杀拔野力,先破薛延陀胆气,而后左右两翼大军各出轻骑,去薛延陀后端,薛延陀已然注定了败局。
大度设自浚稽山率五万薛延陀大军南下,诺真水一战李恪下了杀令,薛延陀大军折损三万,过半人马死在了诺真水。
如此损失,与薛延陀而言不可谓不惨重,旁的不说,至少经此战后,薛延陀南部的浚稽山部五载内是再无力南下侵扰了。
不过这还不是李恪想要的全部,除恶务尽的道理李恪岂会不知,大度设在薛延陀,最是主战,此役若是能将他和麾下的士卒尽数诛杀,既可免漠南再被侵扰之忧,也可为日后北伐扫平阻障。
大度设溃逃,李恪一声令下,亲自率众追击,过了阴山隘口,山北一马平川,一眼望去尽是草原,李恪倒也不惧埋有伏兵。
李恪亲率轻骑一路追杀,但凡行动稍慢些,落了队的,或是后军挤住,撤退不及的薛延陀士卒,便沦为了唐军的刀下亡魂,甚至其中还有许多不甚坠马,被后方的同袍骑马活活踩死的。
大度设率两万残军北逃,当他逃出诺真水草原,越过漠南、漠北之交后,身边剩下的人马已是十不存一了。
大度设一路不敢稍歇,生怕唐军追上,便要了他的性命,一路逃到了浚稽山地界才停下了脚步。
“特勤,唐军追击的前军似乎不见了。”薛延陀一众奔逃多时,早已累的气喘吁吁,大度设是武将,底子不错,倒还尚可,可跟随大度设身旁的赵德言却是臣,连奔了半日后早已是气喘嘘嘘,强撑在马背上对大度设道。
大度设看了眼身后,也慢慢勒停了马,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问道:“唐军的追兵可是停下了?”
赵德言回道:“此处已是浚稽山地界,想必唐军也不敢擅至,必是已经停在了边线。”
此时大度设的脸上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看了看身旁跟随着的士卒,比之刚退时还要稀疏上许多,大度设对赵德言吩咐道:“清点人数,看看随我北返的还有多少人?”
赵德言领命,随即下去大致地清点了一下,片刻后回禀道:“禀特勤的话,随特勤回到浚稽山的将士只剩五千上下了。”
大度设看着人群稀疏,也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大度设听着赵德言的话,听到了那个数字时,还是心中猛地一颤,觉着心窝子里一阵绞痛,竟险些栽下马来。
大度设知道此役损失惨重,可他没想到竟如此惨重,五万大军南下,前后还不足一月,竟只剩下一成了。
这五万大军几乎是浚稽山全部的人马,也是他在薛延陀立足的最大依仗,这五万大军没了,他又如何去争那可汗之位,从此他在汗庭说话恐怕都没了底气。
大度设扶着马背,强撑着骑在马上,眼中仿佛失了神一般,问道:“怎会如此?”
赵德言见状,忙宽慰道:“特勤勿忧,方才撤军太急,恐怕多有走散的将士,兴许再过半日便能回拢了。”
其实赵德言所言,也真的只是在宽慰大度设而已,方才撤军时赵德言自己看得清楚,唐军大军碾过,薛延陀士卒大部亡于刀下,至于极少逃出的,也只是四散奔去。
草原茫茫,不知方向,更何况他们的身上又没有干粮,撑不了几日,就算他们侥幸逃生,也未见得还有命活着回到浚稽山。经此一役,大度设损兵折将,这元气只怕是再难恢复了。
大度设拍了拍大腿,懊恼道:“只恨当初未听先生所言,弃了诺真水,才落得今日这般。”
当日大度设取定襄城未成,退至诺真水,赵德言曾劝大度设未免同唐军开战,弃守诺真水,尽数撤军回浚稽山保存实力。
其实当时赵德言的本意既是不愿大度设据有水草丰美的诺真水草场,平添势力,也是担心李恪初到草原,未必是大度设的对手,再折损了兵将。
可如今看来,倒是赵德言低估了李恪的本事和固守疆土的决心,李恪初到河东便提军北上,丝毫不给大度设喘息的时机,而后一战而定,歼尽了大度设的麾下精锐,叫大度设无力再起。
赵德言本也是在暗中相助李恪,可如今看来,当初赵德言劝大度设弃了诺真水,反倒是对大度设的良言了,也难怪大度设会如此懊恼。
赵德言道:“特勤,眼下不是懊恼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想着如何应对可汗。”
此番大度设兵围定襄城本就是抗命行事,如今又损兵折将,夷男自然要把其中的罪责加在大度设的身上,以平息大唐的怒火,大度设虽然逃出生天,但他现在的处境并不好过。
大度设本就不是善谋之人,如今更是乱了心思,所能依仗的也只有赵德言了,大度设问道:“我已落得这般田地,又还能如何?”
赵德言满是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一口应道:“特勤放心,在下这条命是特勤给的,无论特勤如何,在下都会同特勤共进退,同生死。”
赵德言的话落入大度设的耳中,大度设的心里竟有一股子莫名的感动。现在的大度设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手握五万精锐,坐镇浚稽山千里草原的特勤,而是一个与战不利,或将为可汗问罪的败军之将。
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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