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阒两袢铡
萧月仙看着急忙进门的清儿,心中也知必是要事,若非如此,江陵府衙中断没有连夜传出消息的道理。
萧月仙从清儿手中接过书信,只展开粗略地看了两眼,脸色竟一下子暗了下来。
“娘子,发生了何事?”清儿见萧月仙脸色有些不对,于是问道。
萧月仙回道:“秦怀道到江陵了。”
“他来此作甚!莫不是来拿我们的不成。”清儿听了萧月仙的话,不道不安。
萧月仙摇了摇头道:“秦怀道次来是为寻李恪踪迹,榜文已经下发,恐怕明日便该在各处张贴开了。”
“来寻李恪?李恪不是已经在洪湖之中趁乱伤人逃了吗?”清儿不解地问道。
清儿所问,也正是萧月仙所担忧的地方,萧月仙顿了片刻,对清儿道:“李恪只是趁乱打伤了我们的人,跳入了湖中逃生,可洪湖水宽,船沉之处距湖岸也还有些距离,恐怕李恪未必就游回了岸上。”
秦怀道大老远地赶来江陵,大张旗鼓地四处张贴榜文,为的就是寻得李恪的踪迹,可李恪明明已经从船上溜走,并不在他们的手中,由此可见秦怀道也不知李恪身在何处,而造成眼下局面最大的可能自然就只有一种,那就是李恪虽然逃走了,但却没能回到岸上,否则若是李恪真的逃出生天,秦怀道又怎会四处寻人。
“娘子的意思是李恪已经被淹死在湖上了?”清儿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于是对萧月仙道。
萧月仙听了清儿话,一时间竟有些沉默,李恪被擒,她自是出了力的,可她却从未想过真的要了李恪的性命。可依眼下形势看来,李恪多半已是淹死在了湖上,命丧黄泉。
虽是有国仇家恨在身,但当萧月仙脑海中浮现起那张熟悉的面容,心中却半分高兴不起来。
第八十五章 画像
此处毕竟是江陵城,残梁余势的聚集之地,李恪眼下虽已安全,但未免被旁人查知,平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李恪待在荆州都督府上时也是甚少出门,故而就连秦怀道行抵荆州的消息也不知晓。
武士彟尚且不知那个与自己身家前程休戚相关,而他又遍寻不得的楚王李恪,其实正在他的府上,而且已经待了有些时日了。
“都督,今日奉都督之命,已将寻觅殿下的榜贴满了城中各处要道,但却仍无半分消息。”
今日一早,荆州都督府衙的一众差役便奉武士彟之命四处张贴榜,欲借此寻得李恪的踪迹,可一日下来却也无甚收获,武士彟在外奔波了一日,刚刚才回到府上,被武士彟遣去主办此事的荆州都督府司马楚向便到了府上对武士彟道。
今日武士彟命司马楚向前往江陵城门,并各处要道张贴寻觅李恪的榜,而他自己则亲自带着府中人马在城北四处搜寻,可一日下来也没有寻得李恪的踪迹。
武士彟道:“秦将军那边呢?可有进展?”
楚向摇了摇头道:“秦将军今日在城南也寻了一日,数次与城南商户冲突,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可也未能寻得殿下的踪迹。”
武士彟听了楚向的话,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重重地叹了口气。
武士彟曾在京中任职,他很清楚李世民对李恪是何等的疼爱,除了身为国之储君的太子李承乾,李世民对李恪的偏爱甚至不在嫡次子李泰之下。此番李恪被人掳来了荆州,他身为荆州都督竟丝毫不知,若是李世民当真怪罪起来,他如何担待得住?
武士彟本就是李渊旧臣,在朝中并无依靠,更谈不上什么根基,他若是出事,朝中只怕没有人会出手保他。若非如此,数年之后,在武士彟死后应国公也不会一下子便散了大半,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要靠着武媚娘入宫才能东山再起了。
“如此,也别无他法了。”武士彟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
楚向看着武士彟的这般模样,心中也是感同身受,只是事已至此,他小小的一个荆州司马又能如何?
“都督早些歇息,明日还需往东城搜寻,属下先行告退。”楚向也知道眼下的处境,他在留在此处也只是给武士彟添堵,于是索性拱了拱手,告辞了。
“去吧。”武士彟也知今日只怕是无果了,于是摆了摆手,对楚向道。
“诺。”楚向应了一声,俯身一拜,出去了。
楚向走后,武士彟的身子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一般,一下子瘫坐在了锦榻之上。
李恪一日未能寻得半分踪迹,只怕明日再寻也是徒劳无功,而李世民绝不会这般永无止境地任由他们这样找下去,这样下去又该如何?
这种明知前路被堵,却也只能听天由命的感觉武士彟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可这次一来,便要了武士彟的半条命。
“小娘,阿郎正在偏厅理事,且待婢子通禀一声。”
武士彟闭目躺在锦塌之上,心中思绪万千,却突然听到了门外婢女的声音。
武士彟听着婢女的话吗,知道必是自己的爱女来寻自己来了,于是高声对门外道:“无妨,进来吧。”
武士彟话音方落,偏厅的门便被推了开来,武士彟的次女武媚娘走进了偏厅。
“时候不早了,二囡还没歇着,来寻阿爹何事?”武士彟看着尤为疼爱的次女出现在自己眼前,原本被压着的心似乎得空缓了几分。
武媚娘回道:“儿方才听府中人提起,阿爹今日回府似有烦心之事,一直眉目不展,儿担心阿爹的身子,特来看看阿爹。”
躺在锦塌之上的武士彟听着武媚娘的话,脸上竟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对武媚娘道:“无妨,阿爹只是因衙中事务繁杂,一时理不出头绪罢了,二囡不必忧心。”
其实眼下之事已是迫在眉睫,但此时连武士彟都别无办法,武媚娘一个女子又能如何,纵然武士彟如实告诉了她,也只是平白叫她担忧罢了。
不过武媚娘何等聪明,又最善察言观色,她看着武士彟的样子,又怎会信了武士彟的话。
不过武士彟既这么说了,武媚娘也不会戳破武士彟的话,反倒上前走到了武士彟的身后,默不作声地伸手轻轻地为武士彟揉起了肩头。
武媚娘年少,又是女子,气力不足,摁压着武士彟的肩头力道自然差了些,可武士彟却觉得很是受用。
武士彟长长地舒了口气,对武媚娘道:“二囡有心了,若是你的两位兄长也能有你这般晓事,为父纵是身死,又有何忧。”
武士彟之子武元庆、武元爽一向不学无术,不成武不就,至于城府手段更是没见着几分,甚至还不如比他们年少了十余岁的武媚娘来的稳重机敏。
李恪被掳来荆州之事已叫他焦头烂额,心忧万分,心中彷徨之下,竟当着武媚娘的面说了这番话。
武媚娘闻言,回道:“阿爹怎的突然说了这些话,两位兄长虽未成大器,但总归有阿爹帮衬着,阿爹不必太过忧心。”
若是以往,武士彟兴许还没有这般忧心,可如今危难临头,武士彟便难免多想了一些,武士彟道:“你若是男儿身该多好,阿爹也可将武家尽数托付你手,便不必光指着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兄长了。”
武媚娘虽是女子,但却也一向好胜,她听着武士彟的话,顿时便不乐意了,当即对武士彟道:“儿是女儿身又如何,儿虽不能如兄长那般继承阿爹家业,但将来未必便比兄长差了。”
武媚娘虽年少,但一向心高,这一点武士彟也很清楚,武士彟侧身看着一本正经地同他争辩的武媚娘,竟不禁笑了出来,将武媚娘揽入怀中,对武媚娘道:“好好好,我家二囡便是不弱男儿的女中豪杰,如此可好?”
听得阿爹这般说话,武媚娘才算是饶了武士彟,乖巧地点了点头,坐在了武士彟的身旁。
武媚娘原本站在武士彟的身后,还未注意到武士彟坐在锦塌之上,手下竟还压着一张画纸,待到坐在了武士彟的身旁这才发现。
武媚娘好奇这纸上画的到底是什么,便顺手从武士彟手下拿起画纸看了一眼,这一看倒不打紧,却发现这纸上所绘之人竟是她熟识的。
武媚娘拿着画纸不解地对武士彟问道:“阿爹也识得李公子吗?手中怎有他的画像?”
第八十六章 终见
“阿爹也识得李公子吗?手中怎有他的画像?”武媚娘的话传入武士彟的耳中,武士彟先是一愣,紧接着眼中竟闪出了一丝光芒。
这张画纸不是别的,正是白日里武士彟用以按图寻觅李恪的画像,武媚娘见过这画像中人,岂非就是见过李恪。
“我儿见过这画中人?”武士彟转头看向武媚娘,激动道。
武士彟的反应极大,一下子倒是惊住了武媚娘,武媚娘短暂的错愕后才回道:“自是见过的。”
“此人现在何处?”武士彟紧接着问道。
武媚娘笑道:“阿爹怕是最近甚是忙碌,记性都差了,李公子不就正是我几日前在洪湖之上救了,带回府中休养的那个少年郎吗?可不正在府上偏院待着。”
“啪!”
武士彟听了武媚娘的话,猛地一拍大腿,姓李,年纪相仿,而且来府上的时间又是如此的巧合,他怎的早没有想到,平白耽搁了这么些天。
武士彟问道:“你说你当初曾在长安城见过此人,还是他助你压了长孙兄弟一头,可就是他?”
武媚娘如实回道:“正是他,当初便是他助儿自长孙兄弟手中赢下的花灯。”
“难怪,难怪,如此一来,便都对得上了。”武媚娘的话传入武士彟的耳中,武士彟似是自言自语道。
长孙兄弟乃是长安城顶了天的权贵之后,能压过他们一头的必定是屈指可算,就算是寻常的公侯也需得让着他们三分,轻易开罪不得,但若是李恪出面,便不奇怪了。
武媚娘看着武士彟的模样,武媚娘不知阿爹为何会这般激动,但隐约也猜出了当是与李恪的身份相首发
不过武媚娘想的却与武士彟的不同,武媚娘只当武士彟必是与故淮南王李神通有旧,见得故人之后难免激动罢了。
于是武媚娘问道:“听得李叔猜测,这位李公子多半是淮南王之孙李文奖,莫不是阿爹曾于淮南王有故交,故而识得?”
武士彟闻言,摸了摸武媚娘的头顶,扬着手中的画纸,对武媚娘笑道:“李文奖算什么,如何同他相比,就算是淮南王李神通也比不得他。”
淮南王李神通,就连淮南王李神通都比不得,那李恪的身份又该是何等尊贵,武媚娘的心中不禁有了千百种猜测。
武媚娘道:“阿爹可是要见李公子,我即刻遣人将他带来。”
武士彟闻言,连忙摇头道:“若这位李公子当真是画中所绘之人,岂能是他来见我,自当是我前往拜见。”
李恪乃皇子,是君,武士彟为将,是臣,从来都是臣拜君,哪有君见臣的道理,武士彟在官场之上混迹多年,这点道理岂会不明。
武士彟说着,便也片刻等不得了,就要起身前往偏院。可就当武士彟刚刚走到偏厅门口的时候,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停住了。
武士彟回过头来对武媚娘道:“我儿在此稍后,为父这一身穿的太过简便,不便见驾,待为父换上官服后便与你同去。”
武士彟说完,便直往內院而去。
武媚娘看着阿爹兴奋,却又谨慎的模样,一下子愣在了当场,李恪真的会只是李道彦之子李文奖?若真是如此,区区的一个李文奖如何值当武士彟如此大动干戈,要知道,如果抛开宗室身份,就算是胶东郡公李道彦到了武士彟的面前,也还只是后背而已。
这位李公子的身份绝不会是一个寻常的宗室子弟这般简单,武媚娘回想才近来的事情,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念头,这李公子莫不是
武媚娘想着,越发地觉着可能,否则以武士彟的身份,也不会如此慎重了。
武士彟出自并州文水,文水武家本就是商户出身,非是官宦世家,故而武士彟也没有在府上着官服的习惯,在武媚娘的印象中,武士彟在府上着官服的次数绝对是屈指可数。
当武媚娘陪同着武士彟来到武府的偏院时,武媚娘站在偏院的院门之外,看着眼前原本很是熟悉的院门,武媚娘却因为里面住着的人,她的心里竟突然有了一种因激动和紧张而带来的陌生感。
武媚娘强作平淡地敲了敲门,而后推门而入。
时值盛夏,晚间正是凉爽的时候,李恪正躺在院中的走廊之下乘凉,武媚娘方一推开门,便看到了走廊下的李恪。
武媚娘看到了李恪,武士彟自然